他的低语没有被人听见,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悲怆的气息还是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
将人拢好在怀里,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他慢慢站起身,透过她的肩头看过来的眼睛是那么冰冷骇人。
他没有说一句话,就拖着孤寂的背影,一步步走回去。
方筝浓看着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淳涅缇光,默默给他点了根蜡烛,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随着他带着尸体远离,她感觉到一股拉扯力,她一下就被弹到了那具身体五米以内。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陶温浮白皙的脖颈上细密的汗珠,他是一刻不歇地找来的,但是就是赶不及。
心里好似被打了一拳,她很想伸手给他擦擦汗,但是手伸出去,直接就穿了过去。这提醒着她,现在只是一个灵魂体。
其实陶温浮一直觉得她是会恨他的,但其实心怀愧疚的是方筝浓。
在过去那么久的岁月里,她一直不曾重视这份感情,甚至遗忘了个干净。
她的人生马不停蹄,却把他一个人扔在原地,等待了一生又一生。
“别害怕,别难过,我很快会再回来的。”
她伸出手,轻轻拭他眼角未曾落下的眼泪。
正在前行的人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侧着头,半阖眸子,试图在汲取一点点温度。但很快发现是虚妄的徒劳。
等到她的身体被放置在棺椁里的时候,她才惊奇地发现,并不是被绑定在这副躯壳之中,反倒是她现在离不开陶温浮五米之外。
可能是因为他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这串数据流足以支撑起一个位面。
她看着他平静地换上了素白的衣服,坐在轩窗的塌前,炉里的香点了一夜。
他靠在那里,像过去的几年一样,看着那株木兰,她养的不好,树叶都枯落不少。
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天一点点转白。
“陛下。”
秋南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殿里的蜡烛烧尽了。
他从假寐的状态里微睁开一只眼睛,缓慢地找回视线焦距。
香味太浓了,稠密的味道像是将人深陷进一团棉花中,喘不上气。但即使这样,他的疼痛也一刻没有缓解,反倒愈演愈烈。
“陛下。”秋南再次轻唤,试图让他清醒些,“筑姑姑该怎么置办?”
“送还本家吧。”
她只是短暂地借这个身体回来看了他一眼,一点没有留恋,甚至不想让他知道。
也许她有了新的生活,怕会被他纠缠。人都走了,留下这曾经旅居过的身体又有什么用呢?
秋南安静地退了出去。
陶温浮从怀里掏出一个并蒂海棠的香囊,颜色褪的斑驳,流苏松散。
是日日夜夜的思念,他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留下的几样东西,上面沾染的是心中血,骨中肉。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就坐在他的膝边,看着他眉眼间的愁容,默默叹气。
整整三日,他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吃饭,也不曾睡觉。
第四日时,方筝浓发现,在日落之后,她找回了一点点对现实生活的影响,她明白,这是她即将能进入下一具身躯的预兆。
塌上的人精神很不好,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梦境,紧皱眉头。
她偷偷打开香炉盖,熄灭了里面的熏香。
又爬上了塌,她调整了姿势,轻轻窝进他的怀里,靠住那让她无限眷恋的胸膛。
当陶温浮醒来时,闻不见每日让人厌烦的香味,反倒是他的面前摆了一个漂亮的琉璃瓶子,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液体。
随着上面插着的木枝,散发着清幽的味道。
他曾经闻到过,是他听到她声音的那晚,这淡淡的味道让他连夜搜宫,结果也没有抓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
“秋南。”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门外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进来:“陛下。”
“可有人进来过吗?”
秋南摇摇头:“不曾,陛下,只有奴才给您送了些东西。”
他看着手中的琉璃瓶,不敢再问下去,生怕戳破这点子虚妄的念想。
“下去吧。”
他喝了壶里冷透的茉莉茶,胃部一阵阵痉挛。
方筝浓是被冻醒的,她左右一打量,这是个黑漆漆的破败小庙,从半边的屋顶看出去,还能见到满天的星星跟月亮。
这庙里挤满了乞丐,似乎是这帮人的据点,她一个人缩在角落,胃烧的火辣辣得疼。
她低头一看,自己也穿的破破烂烂的,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原主似乎是被饿死的。
这时,旁边的小人凑了过来,说话怯生生的:“姐姐,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儿还有点吃的。”
他从怀里掏了又掏,才珍视地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脏兮兮的菜团:“吃吧。”
方筝浓实在饿的难受,不得不接过来吃了,虽然是狼吞虎咽的,但并不会被噎到。还因为这东西太小,几乎是顺着喉咙一滑就不见了。
吃了也根本没有让这具饥肠辘辘的身体有任何好转。
那小男孩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很想吃,又忍住了:“姐姐,我明天再去酒楼要点吃的,那杂役还算好说话,会给我一点。”
她扭头打量着这小男孩,也是饿的瘦骨嶙峋的,脸颊都瘦脱了。
“我去找个活计干,明天让你吃饱饭。”方筝浓不忍心地说到。
小男孩忙惊恐地摇摇头,小声地说:“姐姐不是说了,咱不能被林大人发现,不然会杀了我们的?”
“什么?”
“老家的佃租一日比一日高,今年甚至要收咱七成,实在是怕饿死,姐姐才带我跑的呀。”
小男孩黑亮亮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姐姐忘了,我去年爹娘死了,你把我捡来,说是当弟弟养,逃荒去京才带了我。”
方筝浓大致明白了现状,她应该是个孤儿,捡来个孤儿小弟,两人因为苛政敛财,不得不背井离乡。
两个小孩子又怕被地方官抓回去,只能一路乞讨,试图离得远些。
“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如果咱俩分散了,我也要去京,我找皇上告状。”
她揉揉男孩结块的头发,满脸心疼。
这两孩子,单以为去了京城就能见到皇帝,就能惩治贪官污吏,给自己出口气了,真是孩子天真的想法。
她又细问了,才知道现在他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一个月了,离开了老家四个城镇了,倒是那林大人的手脚未必能够得过来。
只是她有什么办法能短时间搞来些盘缠维持两人尽快上京呢?
若是靠纯脚走,怕是一年半载也到不了,尤其天气越来越冷了,迟早不是把人饿死,就是冻死。
她把瑟瑟发抖的阿昌揽在怀里:“睡吧。”
一觉醒来,她活动了活动冻僵了的双脚,把阿昌叫醒,带着一块儿进了城里。
阿昌还准备去酒楼先看看有没有人剩下的吃食,她就由着他先去了。
转而她随便揪了点枯草,折了几只草蚂蚱跟狗狗兔子什么的。
不一会就吸引了小孩过来看,也有几个手上有点零花钱的,就拿出来跟她换了几个玩。
她也不拘钱多少,只要见钱就卖,这玩意儿没有成本,做起来又快,不一会儿就赚到了几个铜板,至少够两人吃点东西。
不过她还准备下午去买点笔墨纸砚,借个地方写点字来卖,或者仿些名家的画,她好歹在古代做过多年的大家小姐,在这偏僻的小地方还是吃的开的。
她打定了主意,把铜板小心塞到怀里,去酒楼前面找阿昌。
却正好撞见了有两个小乞丐在那推搡他,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没娘养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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