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
忽然有一天。
宁青收到了高中八班群里说要聚会的消息。
距离上次班长初步提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
刚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宁青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没有马上回复,看着越来越多的同学纷纷同意后,她心情愈发焦急起来。
她只在八班待过一年,和好多人都保持着尴尬的淡水之交的关系,好些人她甚至叫不出名字。
这种聚会,想来到时候去了会很尴尬,毕竟她好像连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寥寥可数。
渐渐的,群里已经开始有人统计不去的名单了,不知怎么的,谢新浩忽然跳出来专门艾特了她。
宁青瞪大了眼睛,发现她的名字后面跟着被艾特的还有许砚,也不知道谢新浩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们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块儿,看着还有点莫名其妙。
谢新浩:【宁青许砚你俩来不来?】
她的名字出现在群里,其余同学像是忽然记起来她,开始附和着谢新浩,越来越多的信息直奔她而来,劝她去聚会,他们热情得让她差点招架不住。
跟着被艾特的许砚也没有逃过被劝的命运,谢新浩在群里故意带节奏,说就差他们两个没出声了,有他这个话唠,气氛被带起来,他们两个再保持沉默,就很说不过去。
但宁青实在是怕尴尬到时候没有话题聊,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拒绝的时候,她刚好回到了家门口。
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怔了一下。
她的门口趴着一只白色的猫,她叫不出品种,只觉得这个猫很可爱,没有野猫对人的那种戒备和戾气,身上毛发也干干净净的,眼睛亮有神,应该是谁家的宠物猫,看着很乖,睁着两个水灵的眼睛看着她。
喵喵喵的叫声很清脆。
哪来的猫?
她印象里附近邻居没有养猫的,楼上有个老奶奶养了一只猫,不过是灰色的,是一只胖胖的团子,见人不爱搭理,不是现在这只毛发通体全白的,又娇又可爱会冲她喵喵叫。
宁青僵在原地,盯着地上的白猫,过了半响,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摸了一下,她收好手机。
她要回家必须要跨过门口的猫,没有太多和猫相处的经验,想把它抱起来,但怕动手的时候它忽然咬她,一时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几秒。
一人一猫对视了好几秒,近乎静止了一般,场面说不出来的奇怪。
宁青确认了猫对陌生人很友好后,她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蹲下去,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毛呼呼的,暖暖的,很舒服,猫似是觉得愉悦,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莫名像个讨糖吃的小姑娘。
宁青弯唇轻笑,她其实很喜欢猫,但一直没有时间养,她轻声说:"你是哪家的猫啊?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猫看了她几眼,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转过头朝对门喵了几声。
宁青愣了一下,偏过头,看见一双男人的腿,很长且又直,灰色运动裤,侧面带着两条白杠,穿着卡其色的居家棉拖鞋。
视线往上,看见许砚那张五官略显冷冽的脸。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僵住。
他脸色是病态的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睛下方一片青灰色,下巴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冷淡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力的虚脱。
仿若整个人生了一场大病。
对视了两秒,注意到温度那么低但许砚像是不怕冷似的,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长袖,宁青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刚想提醒他一下,他忽的偏过头,单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几下。
从来没有见过许砚这幅狼狈的模样,宁青皱起眉头,她抱着猫站了起来,温声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砚声音低沉而哑,鼻音还很重。
他的衣服很宽松,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皮肤是冷白的颜色,而且衣服的布料看起来一点也不保暖,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宁青想了两秒,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劝慰,"你生病了要注意保暖,该吃药就吃,不行的话你得去医院看看。"
她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觉得好像还不够,拧着眉认真思考还有什么别的要注意的,但她似乎就只能想到这些了。
许砚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插在裤兜里,站姿懒散,整个人看上去又颓又酷,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迟钝似的低声应了一下,"嗯。"
也许是生病了,许砚的反应很平淡,眉眼间满是困倦,看起来不想多说话的模样。
说完,宁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上次她发烧了还是他照顾的她,受人恩惠,她有点担心许砚生病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宁青看着他,手摸了摸怀里的猫。
脑海里忽然想起许砚对她说过的话——"宁青有没有人告诉你,生病了要被人照顾。"
内心里似乎有一股汹涌的情绪,稠密得宛如一片湿了水的海绵。
恍惚了一秒。
宁青又想起前几天看的那两封信,她怎么也无法把信里的直白又热烈的内容和许砚对上。
那个轻狂的少年,曾经在信里写下青涩但炙热的告白文字。
被她忽略过去了。
那是一种来自很久远前的愧疚感,揉杂了时光的蹉跎,越发深重,无比清晰、真实的砸到她的心间。
她想对许砚好一点。
这个想法来得猛烈,宁青甚至没来得过滤其中的缘由,是作为朋友兼邻居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她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开口说话了。
她说:"你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吃饭了吗?"
说完,宁青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觉得好像关心得有点越界了,但转而又想到似乎这些话挺平常的,这才放心下来。
许砚低眉看她,抿了抿嘴唇,"没。"
确认了许砚没有起疑后,宁青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次在心里练习了一遍后,她温声道:"我刚好准备做饭了,反正也是多一双筷子的事,你生病了好好休息,好了我叫你好吗?"
怕他误会,宁青继续补充道:"上次我生病了你也照顾我了。"
她心忽然跳得很快,有种撒谎了的感觉。
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和一个异性的关系变得冷淡。她一直觉得长期维持和经营太多的人物关系很麻烦,习惯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把别人推得远远的才有安全感。
但这是她第一次,很冲动但又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般的,丝丝缕缕的像是被电流刺激过的微妙感在身体里流淌。
她想靠近许砚一些,再近一些。
许砚长睫低垂着,又偏头咳嗽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宁青看得有些揪心。
"抱歉,"许砚沉声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会做口味清淡一点的,好了叫你,"宁青默默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了一眼抱着的猫,想起来什么似的,"这是你的猫吗?"
许砚:"嗯,刚没注意跑出来了。"
宁青忍不住摸了几下,"那还给你,它有名字吗?"
许砚俯身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背后屋里发散出来的光线,不经意间手碰到了她的,宁青顿了顿,他手很凉,动作很轻柔。
"宝贝。"许砚忽然说。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虽然生病了显得沉而嘶哑,不像平时上扬的语调,表情也不像以往的意气飞扬,但就现在,就这一秒的许砚,是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像个危险又吸引人的颓废妖孽,嗓音轻缓遣倦,低低的,显得暧昧亲昵。
宁青瞬时僵了一下,抬眸去看他,许砚此刻和她靠得很近,仿佛她再往上一点额头就可以挨到他的嘴唇。
距离很近,风都吹不淡的气息似乎交缠起一起,心脏怦怦跳,微妙的暧昧,从未有过的体验。
宁青呼吸屏住了,眼睛瞪大了看着他,许砚的眼神不似平常那般锋芒外露,眼尾稍稍低垂,视线要看不看的,像是在看猫又像是在看她,这种眼神很撩人。
这几秒被拉得格外长,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慢放,一边懵一边体验着——
许砚对她说的宝贝两个字。
嗯?
宝贝是什么意思?思考间,她眨了眨眼。
一股清淡好闻的气息源源不断的涌上鼻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意志像今天这般脆弱过,好像被勾引了,思考的神经彻底崩了,意识像是被轰炸了一般。
咽了咽口水,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控制不住的。
"猫的名字,"许砚和她对视了一眼,病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黑眸里透着意味不明的光亮,"叫宝贝。"
猫听到主人的声音,仰起脑袋,奶声奶气的"喵"了一声,他的手掌大,轻易整个盖住猫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她的表情过于呆滞,许砚看着她,忽然扯起唇角笑了笑,即使生病了,也依然抵挡不住眼神里的恶劣的逗趣意味。
故意不故意的,反正效果是到了。
宁青脑海里轰隆隆响起一阵噪音,然后平静下来。
明白了。
许砚的猫叫宝贝。
"……"
-
考虑到许砚生病了,宁青煮了粥,炒菜也清淡了许多。
两人坐在饭桌上安静的吃着,这是许砚第一次进她家,宁青忘了问他有什么不吃的,但她看了一眼,发现他似乎不挑食,肆意张扬的个性带着随和,桌面上有什么就吃什么。
还吃得挺香,还挺好养活的,宁青暗暗吐了口气。
许砚的猫也跟着过来了,它很粘人,也不怕生,一直在她脚边蹭,想起它的名字,宁青有点叫不出口。
一只猫,叫宝贝,感觉很奇怪。
她吃得少,她把猫抱起来了,慢慢的撸着,墙上的钟滴答声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一下一下响着,总有种让人想说点什么的冲动。觉得实在是过于安静了,她看了眼许砚,略显僵硬的扯起话题。
宁青注意到他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嘴唇颜色没那么苍白了,她温声问:"你怎么生病了?"
许砚咽下一口粥,说话鼻音还是重,"昨晚着凉了,发烧了,刚退没多久。"
相处久了,她发现许砚还是和高中那会儿一样,貌似很喜欢把话一下子说完,但遇到不想说的话题,就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才要答不答的回一句,回什么内容还取决于他心情怎么样。
"哦,"宁青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合胃口吗?"
许砚没什么架子,喝完了两碗粥,似乎还没饱,主动起身又舀了一碗,宁青看着他,庆幸自己煮得多。
"嗯?"听见这话,许砚抬起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挺好的,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哦。
所以可能不是她做得好吃,是因为太饿了。
"那你多吃点,"宁青有点被打击到,但不好表现出来,她低下眉温声说,"我煮得挺多的,多吃点恢复得快。"
她在他对面坐着,抱着他的猫逗弄着,过了半响,猫舔了舔她的手,痒痒的,她笑了一下。
许砚夹起一根青菜放在嘴里,慢慢的咬着,忽的勾起唇笑了一下。
"许砚。"宁青喊了一声他,声音里带着笑。
"嗯。"许砚随意的应了一声。
宁青还是觉得奇怪,刚才误以为叫她宝贝的时候那种局促尴尬又涌出来,她抿了抿嘴唇,面上维持着平静和随淡,仿佛只是在普通的聊天:"你的猫真的叫宝贝吗?"
谁家猫名儿这么怪。
许砚抿了抿嘴唇,眼神很平静,"对,这不挺好听。"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一下。
宁青发现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冷冽的长相攻击性一下子没那么强了,明明以前他也是这么笑的,但莫名觉得好像更好看了。
眉眼间有股嚣张的劲儿,那种韧韧的劲儿,像是什么也别想让他倒下。
恰巧。
两人的手机都震了一下。
宁青看了一眼,是高中八班的微信群消息,她点了进去,谢新浩在催她回应。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打了两个字,忽然抬起头,看见许砚也在看手机。
宁青又把不去两个字删掉,抿了抿嘴唇,不知怎么的,她想知道许砚对聚会是什么看法。
"许砚,"宁青声音轻轻的,"你看了高中群消息了吗?你去聚会吗?"
许砚抬眼看她,此时他手机里显示的是谢新浩的微信,群聊消息他连点都没点进去。
谢新浩给他发消息:【喊你老半天了,装什么死?高中聚会,到时候一起来,叫上宁青一起,你这不就有接近她的机会了?】
"……"
他觉得谢新浩是真的有点病,爱瞎他妈乱折腾,全天下的都找不到比他心眼还多的"媒佬"。
许砚回:【你找个班上吧,闲得你慌。】
回完信息,许砚看了眼宁青,舌尖磨了磨牙齿,"去。"
宁青看着他,眼睫颤了一下。
平静的黑眸直视着她,他的声音低而嘶哑,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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