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定在年末的25号,那天恰巧是圣诞节。

    也就是明天,宁青捧着咖啡从公司的茶水间慢悠悠的走出来,想起昨天晚上许砚问她一起去吗?

    那一瞬,他嘴角浮着清浅的笑意,头顶上是暖白色的灯光,黑眸里像是染了灯光,锋利的五官轮廓光被线柔和了几分。

    ……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夏季,阳光不刺眼,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很舒服的傍晚。

    少年穿着蓝白色短袖校服,身姿挺拔清瘦,眉眼间满是自由的意气,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臂肌肉线条结实流畅,弓着腰低垂着眸,一副张扬又轻狂的模样。

    顶着寸头的少年坐在墙头上,一条长腿吊儿郎当的吊着,嘴角的笑又坏又痞,望着低下的她,嗓音干净低沉——"真不告我状?"

    那会正好是卫生大扫除,宁青被分配到一个角落里扫落叶,刚好碰到想爬墙出去的许砚。

    她很是看不惯他这种无所事事的行为,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但许砚看见了她后就是故意迟迟不跳出去,就坐在上面看着她扫地,时不时散漫的点评一下哪没扫干净,调侃她干活不走心,逗得她有点烦。

    "你到底出不出去?"宁青声音很轻,生气意味很重。

    她很白,不擅长对人摆脸子,生气了也只是抿着唇,绷着个小脸,像个闷皮球。

    "呵。"许砚笑了,语气慵懒,"出息了,不出去又怎样?你要来抓我吗?"

    谁要抓你。

    宁青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干嘛一定要爬墙,好好的走路不行吗?"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许砚答非所问来了一句。

    动不动就天高地远的闲扯起来,宁青也习惯了,"什么日子?"

    许砚高深莫测道:"我一月一度的爬墙日子,"

    "……"

    他是真的闲的无聊没事做。

    宁青扫完地想转身就走,许砚又喊住她,"喂,今天晚上有英仙座流星雨。"

    宁青的脚步顿了顿,又转过身仰起头看他,眼神里带了点审视的意味但很亮,"真的?"

    她一直很想看一场流星雨,前天数学题一直解不出来,她心烦意燥,便拿了一张草稿纸,胡乱的画着泄闷,画着画着就不知道成了什么鬼样子。

    许砚那会刚好打完球回来,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脸上汗津津的,大口灌了口冰水,撇了她一眼,拿起那张被她画得很花的丢在一边的草稿纸,瞅了几眼,皱起眉,"这画的什么?"

    少年荷尔蒙味浓烈,宁青看他身上一身汗,皱了皱眉,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流星雨。"

    许砚笑了笑略带嘲讽口吻的说了句,"拿纸擦汗多不爷们",下一秒就接了过来,爷们得不得了的胡乱擦了擦,走到教室外面丢了垃圾,又回来,拿起那张花里胡哨的画,神情像个艺术家,坐姿大大咧咧的敞着两条长腿,认真揣摩了几秒。

    宁青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静静的等着他,想听听他说什么。

    "好丑。"许砚眉心蹙紧,一本正经的说道。

    "……"

    "那你别看。"宁青把画抢回来,胡乱揉成一团塞到抽屉里。

    "怕我骗你?"许砚轻笑。

    宁青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她看了看眼一米来高的墙,又看了眼肆意妄为的许砚。

    莫名很想去,觉得又新鲜又刺激。

    但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又怕许砚只是和她开玩笑,他看起来没个正形儿。

    沉默了两秒。

    他身后就着夕阳的余晖,目光落在她眼睛,淡笑着说——

    "来吗?带你去看流星雨。"

    少年的声音很清透,像是杂了清风,又炙热得像太阳。

    ……

    -

    记忆里,她还是没有答应许砚和他一起爬墙出去看流星雨,依稀记得他后来回来和她说,他半夜等到了流星雨,很漂亮,像是一场钻石雨一样,耀眼又闪亮。

    几乎一样的口吻,连台词都似乎没怎么变,只不过流星雨换成了高中同学聚会,问她:"一起吗?"

    宁青嘴唇动了动。

    被蛊惑了似的,她原本要说的拒绝脱口而出那一刻变成了,"好。"

    那种计划被打破,却没有生气甚至还有点乐意的情绪,越想越奇怪。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迎面走来准备接水的梅颖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宁青猛地反应过来,敛住笑意,问了句:"怎么了?"

    梅颖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宁青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修身针织半身裙,上衣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酒红色的蝴蝶领结,外套是一件长款大衣,口红颜色比平时深了一点。

    整个人看起来舒适又靓眼。

    她的长相就很女朋友的样子,今天的打扮看起来更像了。

    梅颖笑了笑,夸奖道:"青青姐,你今天格外好看。"

    她平时穿着都很随意,追求舒适度高,但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来了兴致,认真搭配了一下衣服,化妆的时候也不似平常潦草打个低就算了事,口红也特意挑了个看起来显气色的。

    特意打扮过被认出来的宁青也有点不太好意思,笑了笑温声道:"谢谢,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梅颖凑近了点,低声问,"青青姐你是有什么好事吗?是要去约会吗?"

    小姑娘藏不住话,平时和她比较熟,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什么顾忌,但这个话题一下子跳跃得有点大。

    宁青愣了愣,疑惑的啊了一声,"不是啊。"

    梅颖笑问:"那你刚才在笑什么?"

    我笑……

    是想到了许砚。

    明天一起去聚会。

    可不是什么约会。宁青很正经的把不该有的念头甩出脑袋,又看着梅颖,微眯了眯眼睛。

    她知道梅颖想说什么了,宁青喝了口咖啡,慢悠悠说道:"我笑是因为后天公司放年假了,不是挺值得开心?"

    梅颖眼里闪过失望,但还是笑着说:"好吧,我想多了。"

    宁青看着她,抿了抿嘴唇,忽然问:"你恋爱经验很丰富吗?"

    梅颖接好了水,吹了吹,抬起头,"嗯?好说,谈过几个,青青姐你是想问什么吗?"

    那应该算丰富了。

    宁青想了想,对这方面的知识忽然求知欲格外旺盛,她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问,"假如你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过了很久后还会喜欢吗?"

    "前男友吗?"梅颖撇了撇嘴,"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大部分都想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我就不一样了,我见一次我前男友就想揍一次。"

    "……"

    宁青有点问答不对意的感觉,她想知道的不是前男友,她想问的是……暗恋过的人过了很久后还会有喜欢的感觉吗?

    但是好像没头没尾的问这个又有点奇怪,况且听完梅颖的回答,她忽然有点怕知道答案了,也怕梅颖再追问起来,又纠结又复杂,到时候还解释不明白。

    唉。

    算了。

    宁青没有了兴致,随意和梅颖闲聊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

    晚上。

    宁青和欧潇潇约了下班后一起吃饭,两人选了一间人气火爆的烤肉店。

    天气冷,店里人很多,气氛热哄,烤肉板上的五花肉滋滋冒着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宁青夹起一块肉放到欧潇潇碗里,笑了笑,"这块烤得很漂亮,你试一下那个酱,特别好吃。"

    欧潇潇闻言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把肉夹起来粘了点宁青说的辣酱,拿了一片生菜卷好,放进嘴里。

    宁青看着她,双眼冒光的等着她的评价,"怎么样?"

    欧潇潇咽下,眼睛亮了一下,竖起拇指,"你烤肉技术更上一层楼了,比上次好吃。"

    "那我再多烤一点,"宁青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拿着夹子忙活着烤肉。

    欧潇潇拿了张纸巾擦掉嘴边的油渍,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宁青,她最近状态一直这样,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完一天班也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怎么说?她觉得梅颖小丫头说得挺若有其事的,宁青的状态就很像少女怀春。

    "宝贝,你最近怎么了?"欧潇潇问。

    宁青把烤肉挨个翻了个面,没抬眼,"我没事啊。"

    "这样啊,"欧潇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明天晚上是不是要去高中聚会啊?"

    "谢新浩和你说的?"宁青看了一眼她,没觉得有什么,把一块烤好的鱿鱼夹起放到她碗里。

    "对,"欧潇潇说。

    谢新浩今天格外奇怪,和她聊天的话题总围绕着宁青,她刚刚回他消息的时候还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一天下来,他提起宁青的次数足足有三次。

    谢新浩:【明天晚上去高中聚会,宁青和许砚也一起去,可能会晚点,你到时候先睡吧。】

    欧潇潇当时在上班,没怎么在意,回了句:【好,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

    谢新浩发:【宝宝,你和宁青谁酒量好一点啊?】

    欧潇潇觉得疑惑,不过还是回了他信息,【我,青她酒量不太好,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新浩:【宝宝,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不是明天晚上聚会担心她被劝酒吗?】

    她经常给谢新浩灌输要护着宁青的观念,她就那么一个交心一辈子的好朋友,舍不得让她被人欺负,可能是经常念叨起了点效果,谢新浩也尽可能的照顾到她。

    欧潇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回了句,【那好,你到时候看着点她,她喝醉了还挺麻烦的,喜欢闹事,上次她就抱着我不撒手,还爱咬人。】

    宁青平时性格温和冷静,性子偏文静,但喝醉了就完全不一样了,感觉像是释放了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格似的。

    别人总说活得太压抑的话,不是消亡就是爆发,得有个发泄的途径,不然人得憋坏,欧潇潇觉得宁青就有点像这样。

    宁青心里有事不会和别人说,可能也是不懂怎么说出来,她也知道,就家里亲戚那点破事,一直自己担着,挣的那几个钱还没捂热就全都给亲戚拿走了,自己连饭都差点吃不上,这么些年来,好说歹说,总算改了她这个毛病。

    欧潇潇喝了口橙汁,欣慰的感叹了一声,宁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问,"怎么了?"

    欧潇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人照顾你,唉,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懂事会疼人的,有钱的,老实的,话少安静的,嗯?要不要?"

    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了?宁青微微皱起眉头。

    欧潇潇看她一副被催得烦的神色,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有个人陪挺好的,我也放心。"

    宁青抿了抿嘴唇,别人说她还可以左耳进右耳出,欧潇潇也懂她,一向不说这些,但这突然说了一次,性质和别人还是有区别的,怕冷了她的心,宁青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她把烤好的肉都放在欧潇潇碗里,堆着堆着碗里就放满了,欧潇潇看着她,轻轻啧了一声,"不想让我说就让我吃是吧?"

    宁青咬着一口饭,含糊道,"嗯,吃吧,快凉了。"

    欧潇潇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慢悠悠的解决碗里的烤肉,边吃边聊起其他的话题。

    "你明天晚上聚会结束怎么回家?"欧潇潇随意问了一句。

    宁青卷生菜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她,"和许砚一起吧。"

    "许砚么?"欧潇潇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你们最近怎么样?"

    宁青淡声回答:"挺好的。"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欧潇潇说,"我觉得许砚这人也挺不错的,虽然人看起来有点拽,但处事为人都很有分寸,上次你不是说他高中还暗恋你吗?我听谢新浩说他没女朋友,要不再试一试?"

    类似的话欧潇潇不久前也这么和她说过,但心境和上次有点不一样,宁青甚至不由自主的认真考虑了一下,而且不抵触这种胆大妄为的想法。

    但试一试是怎么个试法?

    许砚吗?

    还是算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宁青泄气了,她还是不太敢想,"而且我感觉我有点对不起许砚。"

    欧潇潇皱皱眉,"你对不起他什么?"

    宁青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当年的事情和前几天才收到的信告诉了欧潇潇。

    "那不挺好的,说明许砚那会儿真的很喜欢你。"欧潇潇还是不太明白她说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说起一个不喜欢的人,什么情绪放在什么人身上都正常,但宁青不一样,她觉得对不起,欧潇潇觉得有点不正常。

    "是这样,"宁青轻轻叹了口气,"但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

    当年是她不对,他们多少算朋友,许砚也一直对她挺好的,她不应该把气撒在他身上的,不仅没有道歉,毕业后不痛不痒也就慢慢淡却了这件事连带许砚这个人,许砚复读后好不容易成绩上来了,想去s大找她,但给她寄的信,她却没有收到。

    像是她辜负了他一样,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许砚做过的这些里面包含着的纯粹又热烈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她就是替许砚觉得不值,她其实没有多好,仔细想想,她还挺心狠的。

    那时的她状态不对,和她有关系或者没有关系的事情,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连带许砚,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想在乎,自私又冷漠。

    欧潇潇看着她,忽然有点说不出话。

    她知道宁青这么想的原因是什么,人天生的性格有很多种,但每一种都会受到后天的影响,成为什么样的人全靠那些影响。宁青就是受那些亲戚的影响太大,从小单亲家庭,为了方便念书借住在亲戚家,时刻得看人脸色,养成了那种敏感卑怯的心思。

    后来宁青母亲意外去世了,没多久后辛辛苦苦攒钱给奶奶做手术最后也还是没救回来。

    她没有爱她的人了。

    人就是在这些世界崩溃的瞬间会毫不犹豫的否认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就把什么丢掉,直至丧失勇气和信心。

    再加上她那些亲戚不冷不热的嘲讽和死乞白赖的纠缠,好好的人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宁青大学那几年眼神里是没有光的,总是担心不够,那种不知道多少才够的迷茫神情让她觉得心疼,不够好,不够聪明,不够会说话,不够会赚钱,哪里都不够,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令人厌烦的问题。

    久了,就总想把别人推开,那种恶性的畸形的自我怀疑循环往复,在待人处事方面上形成这样的那样的又高又厚的屏障,让别人难以靠近。

    她好像就是要别人不靠近,才会觉得有不被人抛弃的安全感。

    日日渐久,心底那堵墙比什么都厚,不让别人走进去,自己也不愿意出来。

    任何人尤其是女孩子有这种心思,最致命了。

    过了半响,欧潇潇语重心长的说:"宁青,你不过分,你其实不用这么想的,你总是把这些都责备在自己身上,导致你没有看清楚,是许砚喜欢你,你本身不知道,他给你寄信,你也没有说不回,是因为你没有收到,是错过了。"

    "有时候喜欢,是需要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况且,喜欢本来就不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真正喜欢你的人根本不会怪你,这多正常,他喜欢你,你不喜欢,那就自然没有故事。"

    对话沉默下来。

    宁青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击中了一般。

    良久。

    欧潇潇叹了口气,她好像明白了。

    "我能这么理解吗?"欧潇潇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许砚了。"

    不然她不会有这种怯懦犹豫的想法。

    那种好了很久的心理情绪,像病一样的东西,就是得受到冲击才会重新冒出来,想喜欢一个人,但有顾虑,这样的冲击足够大。

    宁青嘴唇动了动,声音低低的,"我……不确定。"

    怎样才算真切的确定喜欢一个人?

    和定义上喜欢的感觉,想靠近但又怕靠近,会忍不住想到他就笑,想对他好……隐隐约约有点像,但另一方面更像是单纯觉得愧疚,所以才有那种情绪上的微妙感,这两者之间的差入极其微小。

    因为没有体验过,所以分不清楚,她茫然得像荒芜沙漠里迷路的旅人,找不到那条清晰的分割线在哪。

    "没什么的,要是喜欢就去争取,"欧潇潇说,"觉得过去没有收到许砚的信感到抱歉,就和他说清楚。"

    "慢慢来,总会有结果的,无论好坏。重要的是你要迈出第一步,不要让任何事物干扰你所认为值得的正确的每一个决定。"

    欧潇潇活得潇洒,看待事物的态度也通透,她们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欧潇潇敢想敢做,不计后果,她无论何时都安于现状,没有任何欲望也不想有什么热爱到极致的事物,包括人,觉得麻烦又累。宁青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任何话。

    "成年人了,不要留误会,不要像十几岁那样,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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