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彻夜酒醉,宁青睡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才起,她睁眼的第一身体知觉是头疼,宛如被重物敲击过,眼皮也沉沉的。
还有,一股疲倦的乏软遍布全身,就好像半夜和别人打了一架似的。
她揉了揉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都是凉而陌生的,她迅速坐了起来,血液一下子冲到脑,眼前短暂的黑了两秒,随后看了一眼房间的构造。
桌子,门,被子,墙壁上的挂画和时钟,甚至是床,除了身上完整的衣服,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她断片了。
这是哪里?
她又迷茫又害怕。
确认了身体完好没发生过那种事后,宁青跳得将要破体而出的心脏才慢慢缓和了下来,理智也逐渐回升,但依然是很懵,脑门突突直跳。
她皱起眉,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一些事情。
她喝了酒,这她记得,还喝了一杯谢新浩给的淡青色的果汁,酸酸甜甜的,但后来越来越晕,她记得他们还拍了集体照……她还记得许砚叫她回家。
然后呢?
宁青感到惊恐,她发现之后记得的事情画面是凌乱而模糊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震惊,脑海里某个画面是她拉着许砚的手……
她想到了什么,迅速望了一眼窗外,是熟悉的小区环境,她不在她屋里。
短短几秒,宁青的心情宛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所以,这里应该是许砚的房间,她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淡灰色被子。
宛如一道惊雷劈在耳边。
完蛋……
她到底都。
干!了!什!么!
欧潇潇和她说过,她酒品不好,喝醉了就喜欢闹事,上次她缠着欧潇潇闹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欧潇潇一脸疲倦,欲哭无泪的告诉她:"你得对我负责。"
她记得很清楚。
宁青疑惑的问她:"负责什么?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欧潇潇几乎是声泪俱下的控诉:"你昨天晚上一会儿哭的一会儿又要看电影,要这要那的,还抱着我不撒手,还一个劲儿咬我。"
她静静的听着,越听越觉得煞有其事。
"……我怎么会?"宁青很震惊,逐渐冷静不下来,"我咬你哪儿了?"
欧潇潇一脸苦相,把手腕的衣袖挽上去,白皙细嫩的手腕上赫然是一个牙印深刻的痕迹,带着红印子,再深点就要出血了。
宁青一向很克制自律,从那之后,她就没怎么喝过酒了。
-
所以,她昨晚是不是也对许砚耍酒疯了?
又哭又闹,要这要那儿,还抓着人就咬,这些欧潇潇评论过的代表着恶劣酒品的字眼无比清晰的砸到她心间上。
她开始惶恐,不知道怎么面对门外的许砚。
她都干了什么?
许砚会怎么看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未有过的狂躁,懊恼,后悔,矛盾,愧疚,揉杂在一起的具体表现就是,她一把扎进被子里,不留一丝缝隙,体验到窒息感的时候才放过自己。
宁青做好了长达好几分钟的心理斗争,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这样躲着不出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计。她磨蹭的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子,整理好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
拧开房间门把的那一刻,也是情绪最复杂的一瞬,怕看见许砚,也怕没看见许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原本都计策好了,但忽然临门一脚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她没胆,她其实是很怂的一个人,尤其是面对各种情感纠葛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逃避过去,或者不加思考的简单粗暴的解决掉。
但这次不一样。
要面对的人是许砚。
她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未来和许砚关系的走向,她不想他因此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她更加没胆了。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客厅,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房型和她的是一样的,但装修风格和她极为不同,简约清冷,没有多余繁琐的装饰,打扫得很干净,干净得像没有人住一样,让人视觉上心理上有一种空落感。
这是许砚的房子,总体感受上就是没有人气。
唯一不那么整齐的是,沙发上的外套随意的放着,她认出来是昨天晚上许砚穿的那件黑色冲锋衣,他似乎是不在屋子里,她望了一眼窗外,光顾着心里挣扎了,她发现今天天气很好,雪停了。
窗外温暖的阳光,倾洒进来,泛着冷白色的光线。许砚的那只可爱的白猫懒洋洋的窝在窗台上洒太阳,慵懒的小憩着,安静又平缓的气氛。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是与之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宁青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正欲离开。
下一秒,传来开门的声音,宁青顿了顿,抬起眸,许砚出现在视线里。
宁青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
没想过会是这种场景。
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又高偏瘦但看着很有力量是那种时常运动的健康体型,带着一个黑色的帽子,上面印着品牌的logo,帽沿压得很低,下颌的线条锋利流畅,他刚从外面回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冷酷的气息。
宁青注意到他手里像是白酒,但看清了才发现那是一瓶陈醋,他没看她,低头换了鞋,把钥匙随意扔在玄关的柜子上。
视线望过去。
她看见她的包也在那里。
啪。
门被关上。
宁青忽然心惊了一下。
"起来了?"许砚依然没看她,语气很淡,只往一边的厨房走去。
他知道她在。
他这个说不上冷漠但也不算好的态度,让宁青又懵又担心,她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两秒,跟着他走进了厨房,他在做饭,快做好了,就差最后一个可乐鸡翅收汁,一套流程下来有条有理,至少比她做饭看起来像样多了。
她愣了一下,许砚会做饭也是她没有想到的,卖相漂亮,香气四溢,但现在该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宁青猜测他其实一直在,只不过下楼买了瓶醋,刚好回来她刚想离开。
唉。
许砚越是沉默。
她心里愈发不上不下。
"许砚,"宁青语气很诚恳,主动说道,"昨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
"嗯,"许砚把醋放在一边,似乎是口渴,转身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侧面看见他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从头到尾,许砚没有正眼看过一眼她。
看不出来生气还是压根不想搭理她,无论是哪一个,宁青的愧疚感愈发强烈。
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荒诞至极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此刻记忆忽的断断续续的闪过,脑海里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貌似哭着闹要听歌,还摔东西,还硬要拉着许砚的手……
啊……
多恶劣。
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
流氓么她是?!
他们什么关系,是能随便拉手么?
不能。
她相信许砚正直的人品,但也正因为如此,此刻她更加深刻的唾弃自己的酒品。
她真的、酒后极其无德。
"我……"宁青低下眉,连看都不敢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心虚,"对不起,很抱歉。"
"你是挺应该抱歉的。"许砚把喝剩下的大半瓶矿泉水放回冰箱里,转过身。
他的语调轻轻的,懒洋洋的尾音上扬,有股"哦,你还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像审判的意味。
宁青本就不安,这下顺着他的话,不由自主的脑补了更多的一些比记忆里还不好的画面。
但他终于开始正面回应昨晚的事情,宁青紧张的同时也莫名松了一口气,就怕他什么都不说,有得说就意味着有商量的余地,她抬起眸,看清楚了帽子下那张完整的脸。
她眼睫颤了一下。
整个人头脑光速空白。
许砚的五官很优越,眼眸深邃,眼睛下面的卧蚕衬得那双瑞风眼像是会勾人一样,鼻梁挺直,皮肤的颜色是那种健康的冷白色,像是找不到缺点,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唇线抿直,淡色的。
嘴角带了点红。
负伤了,有股又危险又吸引人的邪气。
破了。
许砚的嘴角破了……破了……
他昨天分明还是完整的。
脑海里不可控的跳出几个大字,无比加粗的:你喝醉了爱咬人。
许砚神色淡淡,就那么直白的盯着她,眼尾稍稍抬起,眼神意味不明,颇有点"看仔细了,你知道的你干的好事。"的意思。
有时候人的脑电波就是这么奇怪的,能不说一个字就能共享同一个信息。
她能感觉到,许砚无声的给她传达了另外一层意思:怎么不说话?不敢认了?
宁青的表情有点挂不住,她没那么傻,她有点……知道,但不肯定也不敢肯定。
她弄的?
她怎么弄的?
宁青无比渴望许砚的嘴角破了和她没有关系。
又沉默又尴尬的气氛维持了两秒。
"你……"宁青抿了抿嘴唇,想说你嘴怎么破了?
但开口:"……怎么在做饭?"
她真的不敢问。
这关乎到另外一个更为严重的层面,不仅酒后无德,还上身到骚扰。
她得慎重。
"呵。"许砚轻哼了一声,宁青听出了点儿讽刺的意味,慢条斯理的,又有点秋后算账的感觉,他继续说,"宁青,这件事没完呢。"
是是是。
暂时完不了。
宁青看着他。
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在想不出如何妥善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之前,她想听他怎么没完。
许砚挑挑眉:"我不说你就只字不提是吧?"
像是惯性动作,他抿了抿嘴唇,下一秒,皱起眉,碰到伤口了,嘶了一声。
宁青心里咯噔了一下。
"破了个口子,"许砚像是气上来了,拧着眉,他似乎总这样,情绪起来了就喜欢长篇大论,就是要把别人说得心里内疚死才算,"你说这算什么事?你醉了,我好意照顾你,不让你睡大街,你闹就算了,我也能忍受,但怎么还咬人?"
熟悉的,慢慢就有点欠。
"咬就算了,大男人不怕疼,我胳膊什么的全身上下你爱看哪顺眼咬哪儿,毕竟你醉了,没有道理可讲,我不跟醉鬼讲道理。"
"但你就逮着我嘴咬。"
宁青越听越感觉血液逆流攻心,一边拔凉一边局促紧张,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了,她咬欧潇潇还是手臂,怎么到他就成了嘴了,她抿抿唇,底气不足,声音也低,"我怎么会咬你嘴?"
许砚顿了顿,又笑,透着股张扬的痞气,"你说呢。"
说什么。
听他一件一件的陈述她干过的恶劣且疯狂的事迹,她既羞愧又迷茫,本就颠覆想象,他的质问又像一把钝刀,砍磨她的意志。
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我做了什么?"宁青想问你做了什么我咬你嘴,但鉴于她是做错那方,于是迂回换了个问题。
"做了什么。"许砚喝了冰水,这会儿声音清透,拖着尾音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过了两秒,语调缓慢,像就是要她听得清清楚楚才满意,"先是无赖的牵我手,不牵呢还不走,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好意不让你难堪。"
看宁青脸色越发凝重,许砚顿了顿,眉毛一挑,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保持着受害人的表情,说出这些话:
"谁知到家了就更嚣张了,一把抱着我,我推不开,毕竟你闹起来按不住,这样那样的,问你家门密码不说,说要钥匙你就发脾气摔包,后来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直勾勾的盯着我。"
宁青头皮一紧。
像是觉得接下来的内容匪夷所思,许砚敛眉停顿了一会儿,让人很难受,宁青等不及,温和的语气带了点急切,"我怎么了?"
许砚笑笑:"你说了很多话。"
宁青很紧张,"我……说什么了?"
他看着她,视线像是探究,从眼睛再落到她某处,喉结滚动了一下,宁青愈发不安,过了半响,他收回目光,轻抿了下唇。
语气平淡,说事实的调儿:"说许砚你真好看,眼睛、鼻子、手、腿,都好看,你怎么那么好,我让你别说了,你去睡吧,你非不听,我也是没想到,前一秒刚诚心诚意的夸我来着,后一秒就上嘴了。"
宁青:"……"
真!的!?
这么详细吗?
但被他这么说着,记忆也跟着随之一点一点被勾起。
啊……好几个画面是完全对得上的。
至于夸他,她也的确真的觉得许砚很好看。
许砚说的似乎没有错。
他还没说完。
宁青听不下去了,脸比火热,从未如此荒唐。
"我错了。"她低声打断他。
许砚顿了顿,仍没有就此为止的意思,"你觉不觉得给我造成了困扰?又抱又缠又咬的——"
直直的盯着她,他的嗓音轻哑,却宛如万斤重物砸到她肩膀上。
"喝醉了对我为所欲为,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么?"
宁青怔住,对上他质问的视线,羞愧难当,又垂下眼。
不是。
为所欲为……是有点。
但她喝醉了。
"我……"宁青词汇告急,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脸色很白,声音低低的,眉眼间满是慌张。
沉默了几秒。
"先回去吧,"许砚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语气轻,但不容人拒绝,"给你十分钟,去洗漱,一起吃饭。"
似是这些事儿对他造成了严重恶劣的影响。
"宁青,这事儿呢,没那么容易完。"许砚补充道。
她被说的体无完肤,罪恶感深重。
他就是这样的,不比高中那会儿收敛,人拽,有理就更要拽上天,这件事他想怎么解决,主动权他握得紧紧的。
虽说无心之过,但她的确对许砚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宁青也不敢拒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能僵硬的不断道歉,"好,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添的麻烦还少么?"许砚吊儿郎当的,眸光未明,意有所指。
宁青不敢逗留了,飞快推开了许砚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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