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弦琴灵冷笑:“既非曾瑜所为,尔等为何逃走?”
曾若兰顿时怔住,浑身颤抖起来,骇然:“我……我不知父亲为何逃走……阁主,若兰未逃!若兰对阁主是忠心的!他做事从不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还有……还有当初放走柳离轩,也全都是他的主意!”
此刻曾若兰再也不敢为父伸冤,甚至开始撇清关系,将什么事都推到了曾瑜头上。
她曾听过阁主对待叛徒的手段,据说当年师晏将与曾瑜同辈的弟子杀的只剩三人,便是如今的三音长老。如今师祖手稿已到手,素月潭封印又破解指日可待,他对待背叛的弟子更不会心软。那曾瑜正因想到此节,这才想拿着半份手稿逃走。
无弦琴灵又是冷笑,扬手落下一根琴弦,丢在曾若兰面前:“动手吧。”
曾若兰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拾起琴弦。她紧咬着牙关,将灵力注入琴弦缓缓抬起,靠近自己的脖子。
她恐惧,不甘,将最后一眼,满怀憎恶的望向程秋水。而后忽然整个人暴跳而起,尖声叫道:“贱奴!”
程秋水闭着双眸,听天由命似的,不躲不闪。
无弦琴灵神色不变,只是微扬衣袖。
忽然,曾若兰手中的琴弦微颤,发出一声叮咛,刹那间便使她化作一团血雾,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众人一阵惊呼,鸾姝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看出曾氏父女绝不是真正主谋,想必那位阁主也心知肚明。可就算是起了歪心思对阁主不忠,总也罪不至死吧?
贺贤与高辛夷却只是冷眼旁观,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尤其是贺贤,他望着那两滩血迹,嘴角竟挂起一丝得意的笑,仿佛在嘲讽说,背叛阁主,就是如此的下场。
无弦琴灵问程秋水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程秋水喃喃道:“无话可说,请阁主赐死吧。”
无弦琴灵冷哼一声,扬起手来:“也好。”
“且慢!”
鸾姝突然鬼使神差般的喝住琴灵的动作:“既然程秋水是杀我母兄的凶手,阁主应当交由我这苦主处理吧?”
她心中愈发矛盾,就在昨日,她还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要让凶手偿命……
无弦琴灵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退下。鸾姝凝眉望着程秋水,心中难以决断。
“殿下动手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程秋水垂着头,跪坐于鸾姝的面前,“秋水能还你的,只有一条命了。”
鸾姝沉声道:“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是受了谁的胁迫吗?”
程秋水默然不答,只是继续垂首跪坐。
贺贤正期望鸾姝有此一问,当即厉声逼问道:“说!那个人是谁?指使你的人是谁?快回答公主!”
程秋水摇了摇头,喃喃道:“殿下……我很抱歉……”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将方才的丝弦摸了过来。只见银光一闪,琴弦便如毒蛇般缠住了他的脖子。
“快制止他!”
眼见程秋水要自杀,贺贤又是大喝一声。姜琰也同时出手攥住程秋水的手腕,手上微一发力,便将琴弦化为齑粉。
程秋水见自己被姜琰制住,便所幸闭上眼睛,盘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无弦琴灵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倒忠心耿耿又有贤才,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贺贤顺势跪下,对着琴灵毕恭毕敬的拜去,朗声道:“师父,弟子对您也从来都忠心耿耿。如今程秋水背后那个私藏琴稿、心怀不轨之徒,已昭然若揭!”
无弦琴灵道:“你忠心?如何自证?”
贺贤叩首道:“师父曾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师父的命令弟子莫敢不从。”
“是吗?”无弦琴灵笑道:“那你自断一臂吧。”
贺贤顿时脸色煞白,喃喃道:“可……可弟子断臂之后便无法再弹琴了……”
无弦琴灵呵呵冷笑:“果然只是嘴上说说。”
贺贤跪伏在地上双拳渐渐收紧。他突然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琴灵磕一响头,高声道:“弟子遵命!”
随后猛然起身,将灵力集于右手,以手为刀,竟对着自己左臂狠狠斩了下去。
鸾姝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只听一声惨叫过后,罗星台上又是鲜血四溅。
贺贤面如金纸倒在血泊中,望着那条痉挛的断臂,费力从怀中取出一枚止血的药丸服下。
姜琰轻叹,将程秋水交由令狐哀看管,也过来帮师父包住伤口,这才保住贺贤性命。
贺贤怨毒的望向高辛夷,再度爬起来,跪在琴灵面前,喘息道:“师父。想当年……是高辛夷力排众议,准许程秋水以琴奴之身参加入阁试验,后来又推举他拜入曾瑜座下……高辛夷对程秋水,有知遇之恩,而无师徒关系,他指使程秋水来做脏事,最是方便。想必……方才程秋水正是奉了他的命令,偷偷将手稿藏在弟子房间内,陷害弟子的。”
无弦琴灵转向高辛夷,问道:“是这样吗?”
“哈哈。”
高辛夷忽然抖着肩膀,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寒意森然:“阁主心中早就明了,何必再问?”
贺贤一怔,也是没想到高辛夷承认的这么快。接着他便红了眼,嘶声叫道:“高辛夷!你、你害我好惨!”
若不是他刚断一臂,或许已经冲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高辛夷冷眼扫下,嗤笑道:“师兄。你一辈子对阁主忠心耿耿,他还要你断臂自证,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贺贤咆哮起来:“还不是为你所害!从前师父最信任的人是我!你后来巧言令色摇唇鼓舌,才令师父疏离了我!”
高辛夷摇了摇头:“你错了,师父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就算没有我,他也会宠信其他人。看看现在的姜琰,不就是当年的你我吗?无论我们对他是否忠诚,最终的下场不过和师兄弟们一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师兄啊,你我斗了那么久,实际上咱们才该是同一阵营。要不要考虑与我合作?”
“呸!”贺贤怒骂道:“我对师父忠心无二!休要将我与你这欺师灭祖之徒混作一谈!”
高辛夷拂袖冷哼:“冥顽不灵。”
他又转向那负手而立的无弦琴灵,笑问道:“阁主既然有耐心等到现在,且不如再等上一等?倘若我能破了素月潭的封印,你我之间也可免去一场争斗。”
琴灵赞同:“好。”
高辛夷怀抱长琴走至露台坐下,曲先未弹,心中却已亢奋起来。
那日之后,蜀王到底还是怜惜女儿性命,告诉了他琴书手稿所藏的位置——原来竟在琴室里一个不起眼的紫檀盒子中。
也怪自己三年前太过心急,竟然没有注意到。而这蜀国的半份手稿中,最后果真就仓促记了一支曲子,想必这就是破解封印的关键!
他想着反正鸾姝会拿手稿来换父,于是便将计就计,设计了今天这场闹剧,借师晏之手,先除掉贺贤与曾瑜。
多少年了,他为了今天这一日,谋划了多久,又忍辱负重了多久?
从最开始千方百计搜寻手稿下落;到培养程秋水,施恩于他为自己所用;再到找到元宏,将如何联络无弦阁买凶的方法透露给他;之后又囚禁蜀王,逼问手稿下落。太久了,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高辛夷手指按弦,拂过长琴。素月潭龙吟之声又起,水波震荡的竟比方才敖子陵弹琴时还凶!
他双眼赤红,脸上表情愈发贪婪狰狞。
如今师祖手稿他已全部读过,下半卷虽然尚未来得及修完,却已自认师晏不再是他的对手。只要等到拿到鸣春,他便可号令整个无弦阁,甚至与神界匹敌。龙族的埋伏又算什么,还不是一曲《御灵》便要统统拜服在他的脚下。
琴声愈发激昂,那潭水翻动得仿佛江海。鸾姝震惊了,这段琴曲岂不就是当年柳离轩最初弹得那曲,那支让她想到瑶姬传说,宛如叙事长诗般的曲子。
只听素月潭中最后发出一声龙吟悲鸣,翻涌的潭水骤然停歇,竟渐渐趋于平静——那封印仍未破除。
“不可能!”
高辛夷咆哮起来,瞠目望向素月潭。那张向来运筹帷幄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狂乱的狞色:“鸣春!给我出来!”
他又将那琴曲重新弹奏一遍,不料这次素月潭竟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弹奏一遍,潭水还是毫无波澜。
身旁无弦琴灵呵呵冷笑:“辛夷,别再试了。”
“闭嘴!”
高辛夷咬牙切齿,手下忽然挥弦。那琴音化为实形绞住无弦,直接将琴灵打散。
“凌波仙!”他又是大喝一声,唤出自己的琴灵:“杀掉师晏!”
只见一道婀娜的蓝影如鬼魅般飞入无弦阁顶层,霎时间空中狂风大作,白云涌动。有琴奴弟子想要逃走,不料身子一动挨到狂风,便瞬间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
渐渐的狂风止息,无弦阁上再无动静。贺贤脸色惨白高呼师父,忍不住恸哭起来。
无弦阁其他弟子有人叹息,有人恐惧,有人立即转呼高辛夷为阁主,各自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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