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的一项必修课程是权衡之术,不仅对于后宫嫔妃要雨露均沾,对前朝臣子亦要面面俱到。

    这对赵锦而言并不是难事,她年幼时已经可以代替先女帝施恩朝臣了,不过一番慰问下来还是有些筋疲力尽,好在鸣鸾阁中有兵部尚书王雨震帮衬着,让她省心不少。

    正欲走向谭钰和孟戢,忽然瞥见另一侧窗台边同样坐着一个人,面向窗外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什么,他侧脸的线条硬朗又不失俊美,真是像极了李成蹊。

    恰在此时,那人转过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遂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锦一时之间有些晃神,下意识地朝他移动脚步,亦粲然一笑:“李将军,好久不见!”

    李成延利落起身,礼毕笑道:“陛下好差的记性,早上在含元殿里不是刚刚见过,难道是离得远陛下没瞧见臣?”

    赵锦微微勾唇,未计较他的言辞轻佻,反而在他对面坐下,并示意对方落座。

    “李将军刚才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倾身靠近窗边,探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正是皇宫内院。

    李成延也侧身靠在窗台上,含笑向她道:“在看陛下的宫殿,不知是否犯了僭越之罪?”

    他的声音比李成蹊更加低沉宽厚,却是同样充满磁性和诱惑,一字一句都是在她心上刻意撩拨。

    “是!不仅如此,李将军现在盯着朕的脸这么看也是僭越!”赵锦转过头,一双妙目微翻,瞪了他一眼。

    李成延无奈摊手:“陛下这就没天理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能不许臣瞻仰圣容?”

    赵锦哼了一声,坐回长凳上,对面的人将桌中间的杯子推了一个过来,她端起抿了一口,却不由皱起眉头。

    居然是茶,而不是酒?

    李成延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勾唇一笑:“这还是青天白日的,陛下难道就想借酒浇愁?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陛下这般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赵锦挑眉道:“李将军如此聪慧,不妨猜猜圣心?”

    李成延也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小抿一口,缓缓道:“我猜必定是和我那个脾气倔强的弟弟有关,不然陛下也不至于臣面前真情流露了。”

    赵锦冷眼不语,已是默认了。

    李成延笑道:“虽然不知道陛下与桃溪闹了什么矛盾,但必然是陛下有错在先。”

    赵锦眼皮一跳:“你大胆!”

    李成延笑了笑,脸上并无惧色:“桃溪虽然有些任性但并非不通情理的人,他若是闹了脾气必定是伤着心了。陛下后宫佳人众多,虽然喜爱但未必将他放在心中最重之位,是也不是?”

    赵锦不言语,他又接着往下说,

    “但是在他心里却是将陛下放在最重之位,甚至已经超越了父兄,这便是矛盾所在,一场不对等的感情怎么能处处如意。”

    赵锦不由脱口而出:“朕是帝王,不可能只考虑他一个人,况且对他的爱已经比对许多人都多了,旁人因何没有不满,偏他时时为此计较!”

    李成延道:“可是旁人就不是李成蹊了,他原本是清高孤傲的凤凰,睥睨天下傲视万物,为了陛下已经收敛傲气让步很多,若他真的也同凡夫俗子一般匍匐跪地,又怎么值得陛下为之倾心?”

    赵锦一时愣住,虽然这些话句句刺耳但是却不无道理。李成蹊就是李成蹊,不是旁人,不会因为她是帝王就做出娇柔献媚的姿态,而她也正是喜欢这一点,才会一直纵容他的小性子。

    李成延看了看她的神情,轻叹一声:“陛下是万民之主,却也是他独一无二的心上人。桃溪看似性情骄纵,其实内心最是单纯,陛下只要肯放低姿态哄一哄,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赵锦默默吐槽:“对他哄的还不够吗,朕的脸面在南华宫从来就没有过!”

    李成延哈哈一笑,含情双眼落在她带着几分委屈的脸上:“这有什么呢,又不是上朝,在闺房之中对着自己的夫君何需矜持,陛下平时的模样可比朝堂上可爱多了。”

    赵锦抬眼瞪过去,可惜这会儿在他面前已经立不住威严君主的模样了,起身准备离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身子不稳,一下歪倒在侧。

    李成延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下意识想扶住桌子却还是撞在他怀里,只得按住他的手臂站好,一回头却看见他视线微垂,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赵锦羞愧难当:“……李将军,刚才是不是撞疼你了?”

    李成延将视线重新移到她身上,轻声道:“没事。”

    “你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被撞伤了?”赵锦觉出异样,靠近一步作势要查看他的右臂。

    李成延闪身退后:“怎么会?我又不是娇滴滴的美人,还能撞一下就受伤。”

    赵锦心生疑惑,又在他手臂上打量一番。

    李成延望着她转瞬一笑:“其实不瞒陛下说,我这手臂确实伤了,但不是因为陛下,而是……”他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昨晚被我府中美貌的侍妾枕了一夜,现在还有些疼痛缓不过来。”

    他轻柔似羽毛的呼吸吐在耳后,顺着光滑的脖子一路蔓延,赵锦脸上微微红了些,连忙退后些躲开,“你这些事情为何要跟朕说,谁管你的胳膊被谁枕了?”

    李成延再度贴近,唇角勾起的笑意越发浓郁:“跟别人肯定不说,但是陛下若要问,我岂能隐瞒?”

    这句话说的就更暧昧了,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入耳,好像有一道电流淌过身体,赵锦克制不住身躯一颤,飞速离开再不停留。这李家的兄弟两个,都是妖孽托生的吧?

    另一侧窗边,王雨震正与孟戢和谭钰闲聊,瞥见她面色绯红地走过来,当即止住话题,三人纷纷行礼后,王雨震便告退去和其他将领叙话了。

    赵锦在桌边坐下,抓起谭钰面前的杯子灌进喉咙。没想到这次却是酒,还是烈酒,她哧地一下全吐了出来。

    孟戢大惊失色:“陛下!是酒有问题吗?”他刚才没有喝杯中酒,故此这样发问。

    赵锦狼狈地摆手:“不是,咳咳,没事……”

    谭钰幽幽道:“兄长何需担心,陛下只是见了美色就难以自持,需要冷酒来醒醒神罢了!”

    孟戢瞪了他一眼,连忙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到赵锦手里,又将桌子上的酒渍收拾干净。

    赵锦伸手在谭钰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后转向孟戢:“孟将军真是风度翩翩,体贴入微,朕觉着你应该到对面阁楼去才对,跟这些粗鄙之人待在一起真是辱没了!”她说粗鄙二字的时候眼神锋利地扫向了身侧。

    孟戢尴尬一笑:“陛下谬赞,臣岂敢当。”

    谭钰怪声怪气道:“是啊,我们可比不上李将军会邀圣宠,大庭广众之下就跟陛下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简直是毫无廉耻之心,也不怕他那个醋缸弟弟知道了生气。”

    赵锦瞪圆了眼睛,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他刚才到底都看见了什么?又自己脑补了什么?

    孟戢低声呵斥:“月臣,不要胡说!”

    谭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赵锦扭头看着他冷峻且带着薄怒的侧脸,顿时起了恶意,直接扑过去将他整个人抱住。

    既然你惧大庭广众之下,我偏要让你成为众人的焦点!

    谭钰猝不及防,身体陡然绷直,向后躲去却被越抱越紧,赵锦甚至直接将他按在窗台上,半副身躯压上来。

    孟戢呆若木鸡,已经做不出任何动作了。厅中众武将皆侧目望过来,俱是惊讶不已。

    谭钰从脸一路红到脖子上,对众人的注目礼无所适从,看着挂在身上的人说不出整话:“你,你……”

    赵锦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怎么?你不是羡慕李将军与朕……什么来着?哦,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你知道的词儿可真多,既如此朕怎好意思冷落了谭小将军,只好也与你亲热一番了。”

    谭钰脸上又红了一层,结结巴巴道:“谁羡慕了?他,他们李家的人都是恬不知耻,我怎能……怎能跟他一样!”

    赵锦呵呵一笑,转头看向如同石化的众人,中气十足道:“朕,心悦谭小将军良久!诸位爱卿无需见怪,还请自便。”

    众人尬笑一声识趣地不再围观,各自恢复原状,接下来也都不约而同地忽略窗台边的旖旎春光。

    赵锦又看向孟戢,微微挑了挑眉:“孟将军可否回避一下?你若是也在这里,朕可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孟戢霍然起身,连带着撞翻一条板凳也不自知,向来的礼仪规矩也都抛在脑后,只是飞一般地离开,乐得赵锦咯咯直笑。

    谭钰在她腰上推了一下,狼狈起身,涨红的脸上满满幽怨:“都是你干的好事!”

    赵锦一跃坐上窗台,嘚瑟地翘起二郎腿,满脸皆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谭钰见状微微皱眉,移步过去将她“不雅”的姿势挡住,这样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双交叠的人影。

    赵锦越过他的肩头向对面窗台看去,李成延依然是孤身一人静坐在那里,看起来对这边的情形也不甚在意。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向自己,低声道:“你找个机会试一下李成延。”

    谭钰诧异:“他怎么了?”

    赵锦道:“他手臂上……似乎有伤。”

    谭钰眸光一闪:“你是说昨天刺杀你的那个黑衣人?难道会是他?”

    赵锦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愿是我多心了。所以希望你可以证实不是他,不然……”她脑海中浮现李成蹊哀伤的眉眼,他不常这样的,只是最近总能看到。

    谭钰蹙眉,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一眼李成延的方向,却被赵锦眼疾手快按住脑袋。

    “傻瓜!你别回头看啊!”

    赵锦无奈翻了个白眼,果然让品性纯良的人去做偷偷摸摸的事太容易露馅,早知道还是交代韩商羽或是暗中联络那个齐御风了。

    正欲放下禁锢谭钰两颊的双手,忽然感受到对面传来的一道视线,竟是李成延正好整以暇的观望这边。

    四目相对的一刻反倒是她有些心虚,心里霎时转过千万个想法,最后还是看向了小将军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狠了狠心,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谭钰瞬间瞪大了眼睛,薄如蝉翼的睫毛疯狂颤动,脑袋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晕。

    向来战无不胜的小将军,此刻却在她唇间的柔软里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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