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笙颇为错愕地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看虞钦,又看看自己身下汇集的血,破天荒地哼笑了一声。
“看来……你和李磬还真不是一个路数的。”
而就在此时,二人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鼓掌的声音——他们齐齐看去,原是了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赞赏地笑道:“进步斐然啊虞公子,如此下去不多时便能彻底掌握剑招了。”
木笙满脸无语地道:“他和李磬……和那剑谱上的都不是一个路数,哪里来得掌握一说?”
了风不以为然,道:“自成一派也是好的,若当真按着那路子来,岂不是一辈子都打不过你?行了,下去收拾一下伤口吧。”
木笙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样子,拖着一道血痕离开了。
虞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一时间眼前有些晕眩——大抵是失血过多了。他疲惫地看向笑地意味深长的了风,道:“有事?”
了风道:“我瞧着虞小公子在这池渊楼里日夜不分地练剑,多半也是乏味了吧。”
虞钦神色冷冷,不作答。
了风则接着道:“我知道你郁结着一口气,当年南疆巫女的事情便是连我听了都觉得残忍至极,可悲可叹啊。”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声,虞钦看他这假惺惺的模样,心里头烦闷得无以复加,没好气道:“有事快说,别打扰我练剑。”
了风也不拆穿他这一身的狼狈,又挂回了自己的一张笑脸,道:“有件事需要虞小公子去做,倒不全是为了我自己,也算是……帮你出一口气。”
虞钦神色一凝,撩起眼皮来看向对方,握着棠溪剑的手紧了紧。
就这么沉默了片刻后,他低哑着道: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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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蘅觉得这县令府中不太对劲。
上到徐府老管家下到洒扫小丫鬟,一个两个整日都昏昏沉沉的,更有甚者是晕倒在半路上,三魂丢了七魄似的不知身在何方。
她将这话同正在修养的余襄说了,对方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先前几日我们路过芸河县时便见过相似的光景,县中有些居民也是神情呆滞动作拙钝,怕不是与这县令府病灶相同了。”
知蘅思索一番,道:“此地毗邻魔域,说是受了魔气影响也不为过,只是奇怪,为何偏偏是这几日才现出症状来。”
余襄知晓她的意思,大抵是觉得这左右护法的出现和此事有些许关联,只是如今并无什么证据加以证明,他也只得应了一半道:“许是那魔界又在搞什么小动作,当心些才是。”
提起魔域,知蘅便想起当时余襄提到过的那个少君,便多问了两句。
余襄一五一十地答道:“那东西长得怪得很,像是被拼凑起来的一样,瞧着不像是有什么神智的家伙。”
知蘅垂眸稍稍思考,余襄口中这“拼凑”一词倒是有趣——魔域之人正谋划着释放魔尊的大计,而那魔尊的大部分神魂与肉身都被镇压在了镇石之下,唯有一部分逸散到了人间。
可就是这逸散的一部分,才是他们要搜寻回来的东西。
了风先前曾与她说过,左右护法已经搜寻到了不少残魂,而那些魂魄寄居于他人体内,若是想在不损坏魔魂的情况下保有它……
知蘅忽然明白了那少君的用处。
她不动声色地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叹一句那魔界之人的心狠手辣。
这事拖不得,她飞速将自己的猜想与余襄说了,对方果不其然也变了面色,垂眸喃喃两句“魔魂”后从匆匆去去了纸笔来,说是要与厉睛报告此事,提早派人去镇石周遭守着才是。
知蘅点点头,自己则起身去寻七禄星君——现如今将那存着魔尊残魂的少君先斩除了方才是正事。
可她方走了没两步,七禄星君的传音便忽然响在了耳侧。
——“县东六里,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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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一队人马早已严阵以待。
知蘅本在思索是什么场面能让七禄星君亲自出手,思来想去大概也只有李磬现身一事,果不其然,她到时入眼便是七禄星君站在一众修仙弟子之前与那白衣人对峙的场面。
李磬正背对着他们,衣袖被猎猎凉风吹动着,一手搭在棠溪剑上并不说话。
七禄星君亦是不言语,负手与他对峙着。
周遭被他下了密不透风的结界阵法,看样子此番是准备来个瓮中捉鳖了。
知蘅走到霓霜身边,同样沉默地看向李磬的背影,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李磬本该死了,那眼前这个……
她心里猛地冒出这个想法来,这些日子的种种抽丝剥茧地网织在一起,最终接连成一个近在眼前的答案。
不与魔界为伍,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自己,手中又有棠溪剑的赝品……
而就在此时,七禄星君忽而道:“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那白衣人不说话。
七禄星君意料之中地轻笑一声,随即道:“不愿意说是吗……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话音方落,他一抬手,只见那群修仙弟子一拥而上,手中的利刃便朝着李磬招呼过去!
知蘅心中一紧,开口欲阻止道:“等……”
七禄星君忽然扭头看她一眼,瞳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知蘅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只得转而对七禄星君道:“他不是李磬!”
七禄星君扬起个浅淡的笑来,状若平常地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
知蘅一愣,却听一旁修仙弟子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与此同时七禄星君身形猛地一动,身若惊鸿翩跹入人群中,竟是转瞬之间挨近了白衣人身侧,侧身躲过剑光之时凝气于掌间骤然向他后背一拍!
白衣人本在对付着前仆后继的修仙弟子,不料被人自身后突然袭击,登时闷哼一声踉跄躲开,一抹鲜红顺着唇角滑下。
知蘅一惊,却见七禄星君脚步不停,二话不说伸手又是一股霸烈的灵息拍入对方体内,同时冷笑道:“赝品就是赝品,这点灵息便承受不住了?”
白衣人接连后退,而后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撑着棠溪剑才稳住了摇晃的身形。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他的外貌竟是逐渐变化了起来——身形逐渐缩小,发色逐渐浅淡,最终竟是化做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在场之人由不得一惊,当时便发出了阵阵窃窃私语声。
知蘅认得那张脸,握紧了拳喃喃道:“……木笙。”
-
木笙咳着血仰起头来看逼近的七禄星君,心不甘情不愿地“啧”了一声,心中抱怨到要不是老头子不让自己用魇魔的招式,这群人还不够他开胃的呢。
不过眼前这个臭神仙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他稍撇撇嘴,瞳孔深处逐渐泛起淡蓝色的光点。
——现如今这情况,胡作非为一下也无妨吧。
而就在此时,一声清冽的剑鸣猛地自天边袭来,“倏”的一声后,只见一柄同棠溪剑一模一样的宝剑猛然插进了二人之间的空地里!
七禄星君停下脚步,蹙起眉看向不远处站在树枝上的另一个白衣人,眯起眼来道:“呵,原来还不止有一个啊。”
那白衣人周身的气场与木笙截然相反,分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翻涌的气场却足以让一众修仙弟子望而却步,只得攥紧了手里的剑不知如何是好。
七禄星君道:“你又是谁?”
那白衣人不说话,七禄星君便又道:“怎么,你要说……你才是真的李磬?”
而白衣人忽然笑了,泰然自若道:“我是谁,你应当清楚。”
话音方落,七禄星君忽然变了神色,不发一言地盯着白衣人。
却见那白衣人招招手,木笙便不情愿地收了剑起身飞起落到了他身侧——两人同样是一袭白衣,同样是配有棠溪剑,这场面一时间说不上有多怪异。
知蘅多半也猜到了来者的身份,神情复杂地看向场中几人,而此时七禄星君的声音也同样与她脑中所想重合在一处——
“了风。”
七禄星君的声音如十月寒冰,饶是知蘅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无情的神态。
白衣人轻笑一声。
“嗯,不错,还能认出来。”
他的视线似乎慢悠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知蘅没忍住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看回去。
七禄星君也意识到了,冷着脸回头看了眼知蘅,目光中是无声的审视。
了风忽然道:“几位这么大动干戈的便是为了来捉我?”
他如同被逗乐了一般:“舟寒,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雷厉风行?”
知蘅怔愣一瞬,随即意识到舟寒是七禄星君的本名——了风与七禄星君竟是相识到了此种地步吗?那他与蓬莱的联系……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的了。
七禄星君自动忽视了对方挑衅一样的话,平静道:“若能把你捉住,倒也不亏。”
了风垂下眼睫饶有兴致地笑道:“嗯……”
“千年前我已经同你们断绝往来了,如今还要对我穷追不舍,这便是仙家气度吗?”
七禄星君犹如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道:“断绝往来?你是指这数百年来与蓬莱处处作对吗?”
了风脸上的笑意减淡几分,道:“这是蓬莱欠我的。”
七禄星君也忽然不说话了。
知蘅瞧着这其中难以说明的氛围,或许了风同蓬莱之间真有什么难以跨越的隔阂,饶是过了千百年也难以抚平。
了风忽然抬头望向了远处,再度挂上自己招牌的假笑,道:
“你说,我为何要出现在你们面前呢?”
七禄星君压低了眉头。
“舟寒,你还是年轻。”了风缓缓笑道,“你眼中的偶然,你眼中的纰漏,为何不能是我故意展示给你看的呢?”
话音方落,却听得一个修仙弟子的惊叫声,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不远处的芸河县内升腾起滚滚黑烟,炽热的火舌瞬间将阴沉的天际染上了橙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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