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
那女官一听姜宝玉言语,不禁往皇帝身上瞄了一眼,立时被那明黄色的纯边吓得惊慌失措,忙的就要给皇帝行礼。
皇帝方才瞧见姜宝玉与流民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会儿倒不想声张了,摆手令那女官免礼,冲着姜宝玉道:“朕——我听说天降冻雨,神都各大养济院中,流民多有损伤,唯独这里幸免于难,故特意来取取经的。”
皇帝说完,立时又偏头看向南宫凛道:“不知南宫执事,可否欢迎啊?”
南宫凛这会儿正为自己被姜宝玉蛊惑写折子欺君一事头疼,这会儿听到皇帝非但没有怪罪姜宝玉,反而还隐藏身份,倒是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来笑道:“自是蓬荜生辉,热烈欢迎的。”
皇帝于是指着毡包外操手站着的一男子说道:“那衣服也给我安排上,羊汤也要有?”
南宫凛:“……”
早听说了皇帝有打扮成农夫的怪癖,没想到还真是。
毡包里突然出现一个穿棉裤棉袄,打扮土里土气,却长相俊美,抢起羊腿来却毫不含糊的奇怪大叔,流民们都纷纷注目。
更有那护食之人忍不住脾气,直接上来问道:“你这老汉懂不懂规矩?新来的还这么豪横,有羊汤吃就不错了,还想啃羊腿?你算老几啊?”
“对啊对啊!这么没眼力见,没看见大伙儿都没动吗?那是给几位大人留着的,哪轮得到你吃?还不赶紧放下?”
天一跟着皇帝一起换了棉裤棉袄,听人这么跟皇帝说话,登时就要制止,皇帝却给他使眼色,老老实实把羊腿放回去了。
他还给流民们赔不是道:“是我不懂规矩了,那给来份羊汤?”
天一立时走到锅边去,要给皇帝打汤。
结果又有流民皱眉道:“那位兄弟你放着,让他自己来,甭管你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干什么的,如今既然沦落到咱们养济院,就得守咱们养济院的规矩。”
“守你们养济院的规矩?”
姜宝玉与女官们只会了皇帝微服过来的事儿,叫她们不要声张,这会儿才进毡包来陪着。
就见皇帝挑眉跟那流民问道:“这养济院不就是收治咱们流民的地方吗?把咱们养好伺候好才是正理儿,还讲什么规矩?”
“这是怎么说呢?”
立时有流民反驳道:“朝廷欠你的?还把你养好伺候好?姜典衣都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们这些人来了养济院,就不能白吃白喝,不能好吃懒做,必须得为养济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大家互相扶持才行。
甭管来之前做过什么样大事儿,日子过的多么风光,那也都是前程过往,不算数了。
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靠自己双手做事吃饱穿暖学本事,才是正理儿!”
“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皇帝下意识看向姜宝玉,轻笑道:“那我要偏不做事,就叫我家下人帮我打汤,我便喝不上这羊汤,还要在这儿挨饿受冻了不成?”
“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讲道理?你既还有下人,那便不算落魄,凭甚在养济院占着位置?”
“就是,外头那么多无家可归之人,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进来了还不遵守规矩,就该滚出去!”
此人一开口,立时引起民愤,大伙儿都举着拳头大喊道:“滚出去!滚出去!”
眼见着众人气势高昂,大有皇帝不滚出去,就合力把他举起来抬出去的架势,天一那边都已经要拔刀护主,便是南宫凛出面制止也无人听得见。
姜宝玉只有急急钻进了人群中,护在皇帝的身前,伸着胳膊大喊道:“大伙儿冷静!是我,是我啊!”
起初大伙儿都急红了眼,哪顾得上许多,但她声音一出,立时便有人听出来了,忙的出来制止道:“大伙儿快住手!可别伤着了姜典衣!”
一听说是姜宝玉进来了,大伙儿忙得收了手,姜宝玉于是变了脸,对着皇帝挤眉弄眼地说道:“你这厮好生不懂事,还不快跟本典衣出来,叫本典衣好好教教你咱们养济院的规矩?”
众人一听姜宝玉要亲自教这人规矩,自然也没话可说,当即都老实了。
姜宝玉便自顾往出走,叫皇帝跟着。
皇帝自登基以来,已是许久未遭受这种待遇了,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站在原地。
姜宝玉便回头又对他凶道:“还不快跟过来受训?再不听话,就把你赶出养济院,叫你到别处谋生路去!”
姜宝玉说完便掀帘而去,天一忙上前来扶住皇帝,小声说道:“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皇帝于是皱了眉,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根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咽着口水跟在姜宝玉身后走了。
一出毡包,天一便变了脸色,回头看向毡包方向道:“尽是些刁民,可需要奴婢叫南宫凛好生惩治一番,以报今日抗命犯上之仇?”
皇帝却是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老阉贼,又在这儿磕碜朕了是吧?朕与这些无知百姓一般计较个什么劲儿?找个僻静舒坦的地儿,叫姜宝玉和南宫凛与朕说话。”
养济院的衙门人来人往,皇帝刚刚又犯了众怒,有什么话倒是不方便在这里说。
是以姜宝玉做主,领着皇帝去了沧澜阁。
其余女官也跟着回来,齐齐与皇帝见礼。
皇帝免不得要夸上众人几句,并允下奖赏。
堪堪打发了诸位女官,才终于有空与南宫凛和姜宝玉说上几句话。
“南宫凛,看来你在经营养济院方面,很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嘛。
没有贵贱之分?
要是被朝堂上那帮谏臣知道了,又该谏你扰乱朝纲,目无法纪了。”
南宫凛皱眉,他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皇帝说的也是实情,有些事情放在养济院里是小事一桩,可但凡放大了拿到朝堂上说事儿,便就不知道要被放大到什么程度,编排成什么样子。
弄不好,一个祸国殃民,蛊惑众人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都能扣到他脑袋上来。
倒是姜宝玉不以为然,立时站出来给皇帝跪了。
“启禀大家,怕是方才局面太过混乱他们未与您说清,不分贵贱那话不是南宫执事说的,是臣说的。
臣并非养济院之人,而是大家的人,大家一向爱民如子,所谓父母爱子之心,当不偏不倚为最佳,既然都是大家的子民,又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臣实是在传达大家的美德而已。”
------题外话------
纯黄、纯白这种词汇,指的是衣裳的包边颜色,纯黄便是黄色的包边,纯白便是白色的包边。
我学《礼记》时,其中有“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
这里的纯就是指衣裳的包边,所以古人平时不是不可以穿白衣,但白衣要有彩色的包边,这便不算不吉。
纯素才算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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