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阁的饭堂之外,女官们虽已经被皇帝打发了,却也不敢走远,都乖乖地在不远处聚着,等着恭送,难免一番议论。
“你说皇帝怎么会突然降临养济院?难道真是为了来嘉奖咱们的?”
“真是笑话,周老太君乃皇帝乳母,皇帝待她胜似亲母,数月前周老太君殡天,你可瞧见皇帝亲去送葬了?
连周老太君都没有这个福分,更遑论我等?”
“那皇帝此番来是为何?”
立时有人动了歪心思,笑津津道:“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你们难道没听说,当年帝后大婚,皇帝中途腰伤没能与皇后行房,是因为谁?”
“还有这事儿?”
众女官立时围将过来,企图听上个一二。
却被雨花严辞奚落。
“出宫这几日,倒叫你们把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还敢妄议皇帝了?”
要是雨花就只说到这里倒还好,她毕竟是掌衣身份,下面那些小典衣和小宫女自不敢当面忤逆。
偏生雨花尤觉威压不够,立时又冲着后宫尚服局那帮女官补了一句道:“若是不知道妄议此事的后果,不如回去问一下你们司宝司的窦掌宝,她会给你们好好讲讲后果的。”
窦掌宝便是当年御用尚服局司宝司的大前辈小宫女豆花,后来考取女官,去了后宫尚服局投靠她师父陆司宝。
今年陆司宝自觉在宫中升迁无望,岁数也有四十有余,便与皇后申请,荣誉致仕了。
后宫尚服局司宝司的女官官位多有调动,陆司宝便推荐豆花做了掌宝。
豆花到了后宫尚服局之后,自觉师父不比从前有底气,深知二人在后宫尚服局人生地不熟,若是自己不争气,便再无出头之路。
于是也开始专心研究司宝之职,努力提高技艺的同时,御下也极严。
后宫尚服局四司女官多有耳闻,少有敢惹她的。
这会儿听到雨花说起窦掌宝也曾受过此事之苦。
众女官纷纷咂舌,虽嘴上再不敢多说什么,心里竟是再不怀疑传言是假了。
偏巧这会儿皇帝在屋里训话的声音忽然大了不少,惊得外头这些女官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你倒是会往自己身上揽罪过!”
皇帝一瞧见姜宝玉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火从心来。
“你可知妄度圣意是何罪名?”
原本还和善的皇帝忽然发了脾气,姜宝玉还真是给吓到了,当即跪在地上,乖乖说了句“臣知错了。”
这话刚一说完,姜宝玉也不知道是着急了,还是方才啃羊腿的时候太急,骨头刮到嗓子眼儿了,竟是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一边咳还一边给皇帝赔罪道:“臣有罪,臣不该在大家面前咳嗽,冒犯龙颜。”
她身子娇小,就算是进宫之后时不时便有姜家人送东西进宫给她改善伙食,却也比不得在外头吃得好,十四岁之后,个子竟也不再长了。
这会儿咳得整个背都跟着颤,还要不住地道歉。
就又叫皇帝莫名觉得自己不是个人了。
李玄德啊,李玄德,你就说你是干什么来的?
不是听说小妮子病了,怕阿舟那小子在西北重建灾区不安生,又跑回来瞧媳妇,才特意来慰问的吗?
这会儿竟然把人家小妮子逼着在病中给你跪地叩头认错,你说你还是人么?
人家小妮子可还病着呢。
皇帝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又想着毡包里的流民说的那些话,竟是忽的站起身来道:“行了!别搞的跟朕是来欺负你的似的!你身子也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姜宝玉猛一抬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里面满是疑惑。
这她还没用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一招呢,皇帝这么快就原谅她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费劲想伤心的事儿了。
皇帝瞧见姜宝玉这副样子,也没心思在这儿待了。
不耐烦地坐了回去,看了南宫凛一眼道:“朕听户部尚书房戴说你治理养济院很有一套,想要荐你做新任度支主事,被你拒绝了?”
南宫凛垂首作揖,道:“回大家的话。臣在养济院,更方便为大家做事。”
皇帝掀起眼皮看向南宫凛,知道他说的是不良人的事儿,因着姜宝玉在此,不便明说而已。
他便又收回视线,把玩着手里的一个茶偶说道:“若是你有心去做这个度支主事,可以不用管其他,朕会替你安排。”
姜宝玉一直盯着皇帝手里的茶偶,这会儿都没心思听他二人说话。
那茶偶可是她儿时随永福伯游历时偶然所得的一件宝物,可喜欢了,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昨夜与许清梦她们在此喝茶,未来的及收拾,才摆在这儿里。
方才与赵五车吩咐上最好的茶来,不想他竟将这套茶具送了过来。
原本她并没有妙玉那般变态的洁症,这茶具给皇帝用一下也无妨。
可姜宝玉瞧着皇帝这会儿这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家,臣并无此意,依旧想在养济院留任。”
“成吧。”
皇帝早看出了南宫凛的心思,忽就起身道:“今早你在折子里写的不详细,漏了治理养济院这一套,回头你再写一份折子上来,事无巨细都记上,朕命他们传下去,在神都各大养济院推广。
若是做的好,你虽然还是养济院执事,但官阶和俸禄,也不是不可以再向上升一升的。
皇帝说完,便将那茶偶往袖口里一卷,再摊开手时,已经不见东西了。
整个过程都在姜宝玉的注视之下完成,眼见着皇帝要溜之大吉,姜宝玉一时没忍住,竟是拦在了皇帝跟前。
“大家。”
“你这丫头怎的还没走?”
皇帝愣神,大约是自觉偷拿了人家东西,心中还有些慌乱。
姜宝玉可不管那么许多,一直盯着皇帝的袖口说道:“要不您再给变个戏法,把臣的茶偶给变回去?”
南宫凛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茶偶已经不见了一个。
其实方才进来时,他也一眼注意到了那对儿茶偶。
小小的一对儿憨态泥人儿,很是可爱,不过倒也没到叫一国之君动了贪念的地步吧?
皇帝什么没见过呢?
不想皇帝竟然急了,直接将茶偶取了出来,摊在手掌里道:“怎样?朕大老远来你们这儿探病,别说一根烤羊腿,连碗羊汤都没喝上,如今就拿你一个茶偶,你还不乐意上了?给你,还给你行了吧?
亏你家还是大燕首富,把你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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