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梯按了会儿脉,  放了手,道:“心焦气燥,气血壅滞,  加上路途劳累才会吐血,  好好歇着别多事,清淡饮食,过几日就好了。”

    “别多事”个字像是巨大的钟声敲响在冯梦皎灵台,  震得她气息翻涌。

    勉强维持住神情,  她对着孟梯压住心底翻腾的情绪,  道:“多谢孟大夫。”

    冯梦皎搂着秦升轻轻给他擦着嘴角的血,暗红色染上她指尖和袖口,脏乱且骇人。

    李轻婵慌忙把帕子打湿递过去,  围在一旁帮忙。

    可帕子被接过去了,  她人却被推开。

    冯梦皎只慌乱了一会儿,  现在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短短时间已做了决定。她留不住李轻婵的,那当务之急是再请别的大夫给秦升看看,  只能以后再另寻法子帮李轻婵脱身了。

    她用沾了污血的手按住李轻婵,  强扬起笑脸,声音尽量轻快道:“你也看见了,我和你姐夫刚到京中还没休整好,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就先不留你了,  快和世子回去吧,  改日我再去公主府看你。”

    她本想说“等你姐夫好了我再去看你”的,怕再把秦升牵扯进来,临时改了口,  在李轻婵指尖上捏了捏,再推她,“我已经好了,再说你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还得分心照顾你,快回去吧。”

    李轻婵被她推离一步,望着床榻上他二人相拥着的身影,再看冯梦皎笑中带着凄苦的神色,心中怪异感再次扩大。

    她有些茫然,回头看了看钟慕期,再转向孟梯,问:“我姐夫真的没事吗?”

    孟梯翻着眼白答她:“不放心就请别的大夫再看看呗。”

    李轻婵伫立着没有说话,有侍女进来看见她的手脏了,匆忙给她擦干净了,这时钟慕期才说话,很短的一句话,听不出情绪,“回府。”

    孟梯转身就往外走,可李轻婵还是没动,盯着孟梯坐过的凳子发着呆。

    “回去吧。”冯梦皎又催她一句,声音里有一丝自嘲,道,“是表姐自大了,自以为能照顾好你……还是去公主府吧,平阳公主对你多有照顾,在她身边才是对你最好的。”

    李轻婵慢吞吞地转向她,声音漂浮着般道:“我在想事情呢。”

    冯梦皎笑,“想清楚了吗?”

    “还没有。”李轻婵一字一句地答着,“你们一说话就把我思路打断了,我可能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地想,才能想明白。”

    “那就回去想吧。”冯梦皎眼泪差点掉出来,强忍住,打起笑脸道,“若是真的想不明白就算了,傻傻的,有时候也挺好的。”

    她把这句话说出之后,再也没看李轻婵,对方才进来的侍女道:“快领阿婵回去吧。”

    李轻婵被侍女扶着往外走去,到钟慕期身旁时喊了他一声,道:“那就回去吧,辛苦表哥来接我。”

    钟慕期淡淡“嗯”了下,落后她两步往外走去。

    待李轻婵的身影从门口消失,钟慕期已抬脚向外迈出时,冯梦皎忽地出声:“我夫君当真无事吗?”

    钟慕期回头,眼眸微抬,“我不是大夫。”

    巨大的无力感升至心头,冯梦皎瘫软在榻上,神色凄切道:“阿婵她已受了许多苦,他日……他日世子若另结新好,恳求世子看在她娘亲的份上……”

    她闭上眼,泪水流下,“……放她一条生路。”

    钟慕期眉头微拧,眯起眼睛看她,好一会儿,才从容道:“你想与她说什么都可以,要教她什么也没关系,只是不该阻拦她回府。”

    说罢,大步跨出门去,身影消失不见。

    冯梦皎痴痴地守着秦升坐了会儿,不多时,下人领着大夫过来了,她赶忙把秦升放好,让大夫给秦升把脉。

    然后问下人:“方才升哥与世子在前厅做了什么?”

    下人道:“就喝了一盏茶,少爷听说那位孟公子是大夫,就赶紧请人来给小姐你把脉了。”

    那就是茶里出了问题,冯梦皎心里阵阵发寒,再次觉得前路艰难,他能下这番毒手,想要摆脱他就更难了。

    冯梦皎与秦升相识多年,秦升性子好,爱说笑,成亲前就什么都听她的,整日被她呼来喝去,毫无怨言。

    有时候冯夫人都看不下去,让她给秦升留些面子,秦升自己倒不在乎,还帮她说话,“没事儿,我早习惯了。”

    秦升对她好,冯梦皎又不是没心没肺,今天见他出了事,吓得是肝胆俱裂,只能先放李轻婵走。

    这让冯梦皎心生愧疚,她做人姐姐的,为了丈夫放弃了妹妹,只希望誉恩侯世子能怜她身世凄苦……

    “梦皎!”急急的脚步声与呼喊声将冯梦皎喊回神,她还穿着沾了污血的脏衣,呆愣地看向房门口。

    刚离开没一会儿的李轻婵重新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想了想……”

    她喘了两下,接道:“我可能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可我陪着你,总好过你一个人惊慌的好。”

    她跑得急,咽着口水润了喉口,道:“你要是有事忙,不用理我也行的,我身子已经好了,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问题,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他肯让你留下?”冯梦皎踉跄几步过来,也扶住门框,探出身子向外看,除了后面正跟过来的侍女,没见着钟慕期的身影。

    “你说我表哥吗?我和他说了不放心你,要过几日再回去。”李轻婵跑得热了,手在颊旁扇了扇,道,“而且我觉得梦皎你昨日说的有道理,总是住在公主府是不太好。”

    “他答应了?”

    “答应了的。”李轻婵道。

    冯梦皎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怕她惹怒了钟慕期,急切道:“你怎么跟他说的,重复给我听!”

    李轻婵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怪怪的,尤其是冯梦皎那来得突然、去得迅速的病,再怎么厉害的药也不可能刚吞咽下去,立刻就药到病除吧?

    除非她是装的。

    可她为什么要装病?

    李轻婵跟着侍女往外走,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这两日的事情。

    先前碰到的那个姑娘跟她说“凡事多观察,多动脑子”,冯梦皎也说想不懂的事情就慢慢琢磨,总能弄明白的。

    她逆着思路想了会儿,觉得冯梦皎装病可能是想拦着她不让她回公主府。

    可她昨日还说要自己回去收拾行囊,尽早搬回来呢,怎么突然又不让回去了?

    李轻婵卡住了,她想得太入神,走到府门被门槛绊了下,被人眼疾手快地揽住。

    扶着钟慕期手臂站稳了,她忽地没过大脑地问了一句:“表哥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

    抓住她小臂的手微收紧,再放开,钟慕期道:“嗯。”

    李轻婵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她迈出府门,在离马车步远的地方停下,鼓足了勇气又问:“你做了什么?”

    这回钟慕期像是没听见她问的话,开口道:“回府。”

    李轻婵心里有点重,她想起秦升吐血时冯梦皎那惨白的脸色,秦升一吐血,孟梯给的药就立即见了效,让冯梦皎痊愈了。

    她耷拉着脑袋在府门口的街道上站了许久,然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低声道:“我不回去了,我想陪着我表姐。”

    “他问我要在这边住多久,我说等你和姐夫都好了再说,然后他就点了头,说晚上让人把我换洗的衣物送过来。”

    “就这样?”冯梦皎不可置信。

    “就这样。”李轻婵点头,悄悄嘟囔着,“今天的表哥有点好说话,往常他可不这样……”

    她俩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屋内大夫已把过脉等了好一会儿了,伺候的丫鬟喊了一声,才把俩人喊过来。

    “湿气重,气血旺而不通,脉络阻滞,少爷可是打南方来的,平日里久坐居多?”

    冯梦皎忙道:“是,近日刚到京城,这几日都在书案前温书,活动得少。”

    “京城干冷,少爷初换了地方身体不适应,肝火太旺。”大夫看见了他衣襟上带着的血,道,“老朽瞧着少爷是刚吐了口淤血,是哪位大夫下的手?怎么只起了个头就不管了?”

    冯梦皎愣住。

    老大夫继续道:“少爷这就是看着吓人,针个灸放点血,过会儿就没事了,后面几日要清淡膳食,多饮水,注意通风透气……”

    “我夫君没事?”冯梦皎再与老大夫确认,“方才那大夫是在帮他清淤血?”

    老大夫点头。

    冯梦皎又请老大夫给她也把了脉,同样没一点儿事。

    她不敢相信,又差人去城中医馆挨个请了四五个大夫过来,都是这种说词。

    等秦升被大夫扎了几针,幽幽转醒,惊恐地望着腿上的银针求救时,冯梦皎这才彻底安心,也知道是她先入为主误会了。

    趁着秦升鬼哭狼嚎着被大夫针灸,冯梦皎找到在外面等着的李轻婵,慎重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世子他真的对你很好吗?”

    李轻婵见她这个表情,不自觉地挺直腰背,跟着慎重起来,仔细回忆了下才道:“表哥他虽然时常戏耍我,但我知道那是在逗我玩,不是真的欺负我。”

    她看着冯梦皎一脸的沉思,想起这两日的事情和对话,再次强调道:“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能感受得到的。就像荀氏,她只是说得好听,其实看我很碍眼,我知道的。再如我公主姨母,她看着凶,其实都是口是心非,她让人时刻守着我,是因为我以前被人欺负过发了重病……”

    冯梦皎静静听她说完,心里迷茫起来,难道是自己和秋云弄错了?可眼神不会骗人,钟慕期那样子怎么可能会放过阿婵?

    她脑中混乱起来,觉得今日没法再思考这事了,止住李轻婵,道:“明日你把……”

    屋内又响起秦升的惨叫声,冯梦皎朝闭着的房门看了一眼,道:“明日把你入京后的事情一件不漏地全部说与我听,不准瞒我。”

    “……啊?”李轻婵为难起来,“全都说吗?”

    “全部。”冯梦皎说完,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甩开,转身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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