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秋在房间里翻腾累了,想靠着桌子小憩一下,结果手撑着脸又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存放殓镜的房间里,可这一次,她在殓镜中,隔着镜面,她看到君泽将金丹逼出体外,切下两块边角分别渡给了亡故的思慕和张小光。
之后是源源不断地灵力输送,君泽玉白的峻面变得苍白,直至虚弱成纸色,甚至鲜血从他的灵脉中溢出,染红了他的兰衣。
眼泪盈满夏秋秋的眼眶,她急声求他,君泽,别救了,停手……
可镜面隔绝了她的声音,他听不见她。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亮了起来,是日出了。长躺在的两人睫毛颤动,他们死而复生。君泽嘴角噙上了浅笑,可下一刻,他眉头紧蹙,紧接着,他歪了身子,单手撑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胸前的衣服瞬间斑斑点点。
君泽蝉翼般的睫毛颤动,他收回了撑地的手,将身子端正后,对自己施下了洁净术,整理好衣袍,他对着紧闭的房门施法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逆光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但夏秋秋认得出那是洛云帆,夏秋秋担忧至极的心稍稍放下了,这一放松,梦醒了。
夏秋秋缓缓扭动睡麻的脖子,她左右活动了一圈,察觉窗外似是有人。
窗户被推开了,夏秋秋躬身对窗外长身而立的张岩躬身行礼,“张村长。”
张岩拱手还礼,“夏仙君。”站直身子后,他道:“都查清了。有人看到思慕给裘仙君强塞了绣花小鞋,并且哭着求裘仙君登门。还有,张小光的好友供述,张小光是因为见思慕要君道君思无邪,心生嫉恨,这才夜中潜入了思慕家中。”
“查清了就好……我可以出来了吗?”结界还没撤除,夏秋秋还被关着。
“还不能。虽然张小光夜欺思慕有错,但罪不至死。思慕怕遭村民排挤,撒了慌,但也罪不至死。”张岩神色坦然。
夏秋秋心中冷笑,可面色也坦然,她直言道:“张村长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张岩浅笑着道:“我已将事情查清,夏仙君该履行承诺,解了手帕上的障眼法,助我与妻子同修无嫁衣。”
屋中的地势低,夏秋秋仰着脸看张岩,她问:“裘仙君和龙仙君还受着听话符的驱使?”
张岩笑着道:“贡山村田地众多,庄户众多。”
夏秋秋冷了脸,寒声道:“张村长难道不怕墟蜃问罪吗!”
张岩垂下了眼眸,看着拢在身前的手,还是笑着:“墟蜃的明镜神君已经亡故了,可北寒极地的墨宗主还活着,爱徒被困蓬莱山,墨宗主岂能袖手旁观。”
“…你们是受了北寒的墨南华指使?!”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墨南华可是与明镜神君齐名的大宗师!
张岩抬眼看向了夏秋秋,缓缓开口,“贡山村就在墟蜃山脚,可却被鬼邪扰了百年。墟蜃仙君们高高在上,我们蝼蚁般求生。为了让村民安居乐业,我张家世代祭祀魑王,将活人送祭。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现在因为君道君不想将玲珑玉献出,就跑到我贡山村来‘行善积德’,只做不到两个月的好事,就想成为人人颂扬的‘神君’,这不公平!”张岩越说越急,脸色越变越难看。
君泽和龙琼羽为贡山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只换来一句“不公平”,夏秋秋气愤道:“张村长觉得不公平!那你告诉本君,怎么样就算公平!”
张岩定定地看着夏秋秋,严肃的神色又松弛了,他憧憬道:“我要一个太平盛世,一个没有妖、没有鬼、也没有神的太平盛世。”
夏秋秋预设过张岩的答案,可从未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她怔愣许久,缓缓道:“你说的世界不在此间。”
夏秋秋的回答显然也在张岩的预料之外,他疑惑道:“夏仙君何意?”
夏秋秋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能道:“我曾于梦中游历三千世界,其中有一方世界没有妖、没有鬼,也没有神。”
张岩沉眸片刻,倏然笑了,露出两行好看的贝齿,他道:“今日不说梦,只说现实……我来求无嫁衣,夏仙君给不给?”
夏秋秋爽快道:“今夜,你与你的妻子同来此处。”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张岩笑着道:“我妻已在门外。”
夏秋秋拒绝道:“现在是白日!”
“不行吗?”
“阴阳相守,需得入夜。”夏秋秋一本正经。
张岩思索之后,道:“如此,夏仙君讲与我听,等到入夜,吾与吾妻再修道。”说罢,张岩一只手撑着窗沿,跳进了进来。
夏秋秋忙往后退了一步。张岩立定后,将落在身前的柔软墨发用手甩到身后了,如此动作,让夏秋秋觉得张岩的城府其实也不算可怕。
张岩拱手承诺:“事成之后,我为君道君立祠颂功。”
夏秋秋讥诮道:“张村长就不怕墨宗主怪罪?”
“只要夏仙君不怕,我就不怕。”张岩一双眸色浅淡的眼睛透出坚定。
夏秋秋看着张岩,张岩看着夏秋秋,两人忽然都笑了,笑里都透着坏。
张岩抬手施法,窗外变成了黑夜,屋里的光线瞬间暗了,张岩摇燃火舌,点燃了桌上还剩大半的红烛。
夏秋秋难以置信:“张村长竟能使阴阳颠倒!”他的修为原比她想象的要高强。
张岩掀起衣摆坐在桌边,笑着道:“张某不会休妻。”
夏秋秋抽抽嘴角,幽幽道:“您多虑了。”一个人怎么能自信成这个样子?!
张岩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夏秋秋坐到他的对面来,他道:“开始吧。”
夏秋秋假装羞赧,忸怩道:“这个,我虽是仙君,但也终究是个女子,要不,我画给你看?”
“可昨日不是已经写在手帕上了?”
夏秋秋扯谎道:“昨日写的粗略,我今日慢慢画,给你画清楚,保证你一看就会。不过,此事实在隐晦,我作画的时候,你不能看。”
张岩倒是没有怀疑,他道:“那我背过身去?”
“这样吧,我用布条蒙了你的眼睛。”夏秋秋边从乾坤袖中拿布条边往张岩跟前走。
张岩浅浅笑着,点头答应,“可以。”
夏秋秋心中暗喜,可下一刻张岩道:“不过,得用我的布条。”
“你自己蒙吧。”夏秋秋做出一副你居然怀疑我的神情,一张冷艳的脸当即沉了。
张岩双手捧着布条道:“还是夏仙君蒙吧……免得不能安心作画。”
夏秋秋又笑了,她走到了张岩的身后为他蒙眼。黑色的宽布条系好了,锁灵的术法也结成了!
张岩怒喝道:“你敢骗我!”捆仙索从他后颈的衣领中倏然飞出,袭向了夏秋秋。
夏秋秋瞬间移到了窗前,她的手搭在张岩进来时手按过的地方,灵力萦绕,她用手撑着身子跃出了窗外,锁了结界后,她寒声道:“是你先骗我!从初见那日,你踩着高跷从房梁上坠落,就开始了对我们的欺骗,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被黑布条蒙着眼睛的张岩着急往前,撞翻了椅子,他急声问:“仙君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夏秋秋朗声道:“救出龙琼羽与裘愿,为君泽立祠。放心,我不杀你……安心住着,我去忙了。”
张岩急声道:“等等,请等等。”他颤抖着声音求情,“所有事都是因为我自私贪婪,与吾妻无关,更与其他村民无关,请夏仙君勿怪。”
夏秋秋语气讥讽,嘴角勾着笑道:“本君还要为君泽谋个好名声,所以不会打杀任何人,张村长只管放心。”
张岩抱拳躬身,长声道:“多谢仙君——”
张岩被锁瞬间,窗外的天又明了,夏秋秋到了挂锁的大门,门外不见一人,他还骗她说,他的妻也来了,果真,张岩这人说话,半真半假。夏秋秋忽然想起一个词来“伪君子”。
夏秋秋给自己贴了隐身符后,又翻进了小院,她去了净房,将乾坤袖中的酒壶拿出一个,落低了往外倒水。
水声哗啦,暗中窥探的眼暂时移开了视线。只这短暂的瞬间,夏秋秋画出一只伪兽,伪兽伪装成张岩的模样,出了净房,捏了一个指诀去高粱地里寻龙琼羽了。
伪兽刚刚离去,思慕家房顶上就跃下了一个人来,夏秋秋屏住了呼吸偷看,生怕被发现。
从夏秋秋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那人的后背,那人身形修长,还带了面具,他的灵力很冷冽,透着不染世俗的纯粹。夏秋秋大约能猜出这人是谁,她正要走近了再看,那人却揭下面具,变化成了她的模样。
夏秋秋一颗心狂跳起来,她的预想全部应验了,可伪兽还未赶到龙琼羽的身边,没有援兵,她一个人对上北寒极地最具天赋的青年才俊,胜算渺渺。偷偷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是墨璇,不到二十岁就化神的天才。那日,在黄金台前,她和墨璇为对抗白狸携手共渡,这才短短的两个月,她和他就要兵戎相见。
夏秋秋心中嗟叹,可也只能召出赤焰。墨璇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杀了张岩,嫁祸给她。此举若是成功,墟蜃仙山从此声名狼藉。
先有,墟蜃弟子裘愿趁夜潜入私宅侮辱良家,再有,墟蜃四长老龙琼羽使用听话符逼死百姓,还有,墟蜃三长老夏秋为了潜逃残忍杀害贡山村长,这三件事一旦做实,无论坊间编造出多离谱的污蔑墟蜃的谎言,都会有人信以为真。
夏秋秋趁墨璇全神贯注的时候,悄悄移动到了他的身后。赤焰瞬间出鞘,化成碗口粗的长鞭蟒蛇般缠上了墨璇。
“墨师弟,好久不见——”夏秋秋操/着反派的口吻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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