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元清露带着丹霞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路上经过花园,那座三层高的祝祷亭此刻已经化为一堆漆黑的木料,底座下半人高的佛像也被砸烂了一半,一缕缕灰烟从坍塌的断壁残垣中冒出来,想是当时火势不小,周围的花木也被烧到了不少,原本繁盛的一角竟露出了些破败之像。

    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外面候着的仆妇皆静默无声,里间激动的说话声传出来,但听不真切。元清露上前两步,守门的丫鬟匆匆见礼便进去禀报,屋里就渐渐安静下来。

    元清露走进去,见府里大小主子都在,昨儿没见着的几位少爷和三房一位庶出的姑娘也都在坐,众人打量了她几眼,神色各异,到底有大人在场,也没人说什么,几个小的也并未起身向她见礼。

    元清露见了礼,忧心道:“老夫人,听说府里起火了,我担忧了一早上,不知可还好?”

    杨氏有些疲惫,脸上客套的笑也没了,淡淡道:“多谢你惦记,倒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大风吹散了烟灰,火星落在了桌布上,这才烧了那亭子。虽看着火势不小,只是损失些财物,倒没有人员伤亡。”

    那亭子建在花园角落里,周围被夯了一圈青石砖,昨晚她经过时也并未看见布幔,再者,即便真是布料被烧,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烧掉一座三层的亭子,且还砸了佛像,仔细一想便知其中有猫腻。但听老夫人话音,竟是不打算计较。

    元清露扫了眼其他人,李氏面上惊魂未定,曹氏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姑娘们多被丫鬟围在中间神色不安,倒是几位少爷还算镇定。

    “没人伤着便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元清露说着环顾左右,想找个位子坐下,老夫人却看了她一眼道:“清露啊,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你昨晚想必也没休息好,便早些回去吧。”

    又说:“我也知道你孝顺,往后就在你屋子里为你父亲母亲守孝便好,我这里一切都好,你就不用操心了。”

    元清露脚下顿住,客气话再好听,也是告诉她以后不用往这边来了,再直白些,就是没空搭理她。

    不知谁讥笑出声,她没去看,轻轻颔首,想了想道:“多谢老夫人成全,只是我此前在洋洲发了愿,要每旬去寺里为家人祈福两日,到时还要麻烦府里安排车马。”

    老夫人忍不住皱眉,李氏也脸上不耐,觉着元清露不仅事多也极没眼色,没见着这会儿家里有事要处理,偏偏凑上来找麻烦。

    她正要回绝,元清露又道:“昨日遇着三王时,他还曾问过家母去时情状,说要回一回娴妃娘娘,我知这样的事不好拿去惹娘娘伤怀,便说到时去寺里为母亲祈福时告之母亲娘娘的惦记,便也是全了两人当年的情谊。”

    丹霞险些没忍住去看她家姑娘,当时三王说过这样的话?

    李氏闭上嘴巴,看了眼老夫人,老夫人眸光微冷,打量一眼元清露,见她低着头一副怯懦模样,才收回目光:“既如此,你要出去时找你二舅母说一声,她自会为你安排妥当。只是你毕竟是女子,又身上有丧,若无其他事还是不要总往外跑的好,免得落人口舌,三王那里也自有府上回礼,你不必操心。”

    这番敲打当真是丝毫不给她留脸面,左右讥讽私语更甚,元清露没说什么,只是深深低下头去,似是极为羞耻,一言不发行礼退了下去。

    待她走远,一直沉默的曹氏突然道:“母亲,儿媳觉着清露这孩子只怕命格不怎么好。”

    众人都惊讶看向她,老夫人皱眉:“这话怎么说?”

    曹氏看了眼女儿,见她瞪眼看自己,不以为意道:“您看,元家上下近四十口人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偏偏元家出事的时候,她正好不在,整个元家,只活了她一个。”

    “娘?”唐惠而忍不住喊出声,这是把元家的惨事怪到了表妹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曹氏撇了她一眼,见老夫人沉默不语,又道:“若说元家的事与她无关,那祝祷亭的大火呢?那亭子可建了三年了,一直好好的,偏她来的这天就出了事,同样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李氏下意识道:“三弟妹,祝祷亭失火的原因不是还未查明么……”

    “就在昨晚,那疯子又突然闯了出来,还出现在她面前!若说一桩是巧合,可这桩桩件件凑在一起,二嫂敢说和她没关系?”

    曹氏义正言辞地打断了李氏的话:“母亲,我看她就是个不详之人!”

    李氏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也有些怀疑了,不由看向老夫人:“娘?”

    老夫人沉默片刻:“不管她命好不好,反正此后三年都要为她父亲母亲守孝,碍不着我们什么,待她出了孝,找户人家嫁出去,再吩咐孩子们别和她走动就是了。”虽没有承认元清露命不好的话,可也生了嫌隙。

    “还是母亲英明。”曹氏吹捧了一句,又安静下来,李氏看她一眼,没忍住嘴角的讥诮。

    正好被曹氏看见,然而李氏不仅没有回避,反而朝她意味不明的笑,曹氏与她对视片刻,终是先避开。李氏见此更加得意。

    曹惠而不由抿了抿唇,转头和老夫人道:“祖母,那祝祷亭的事……”方才他们就在说这事。

    二房长子唐显扬道:“府里下人都查问遍了,昨晚没人在那附近去过。”

    唐显宗道:“会不会是那老疯子,他不总是神出鬼没吗,说不定就是他闯的祸,大哥你问过他吗?”他与唐显扬同出一母,一个十八,一个十二,兄弟感情和睦。

    唐显扬摇头:“我和显益同去的,看管他的下人都说那段时间他并未出去。”

    三房的唐显益忙颔首:“是的,自从昨日他跑出来后,那几个下人因看管不力受了罚,后来十分用心,未让他离开院子半步。”他今年十五,是三房的独子。

    因二老爷和三老爷今日恰好不在府里,祝祷亭出事后,老夫人便让三兄弟去调查起火原因,哪知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众人听后沉默不语,更显得此事怪异。

    “难道……真的是鬼……”

    这时唐珍而突然说道,脸上难掩惊惧,李氏闻言大惊,忙呵斥道:“珍而,你胡说八道什么,朗朗乾坤哪里来的什么鬼怪,未查明原因只能是因为放火的人藏得深,一时未被找到而已。”

    说着忙去看老夫人的脸色,见她神色阴沉,心中更是不安,再次警告地瞪了唐珍而一眼。

    其他人不由面面相觑,有人惊疑不定,有人眉来眼去,但一时没人敢再说什么。

    老夫人淡淡扫了唐珍而一眼,沉声道:“你是定了亲的大人了,若往后还是如此口无遮拦,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唐珍而红了脸,被当众训斥很有些下不来台,可也知道是她自己不小心犯了忌讳,因而虽有不忿,还是呐呐应道:“谨记祖母教诲,孙女再不敢了。”

    老夫人心头沉闷,不愿再多说,挥了挥手:“好了,此事待你们父亲回来自有处置,你们且都回去吧,只是往后还需记得谨言慎行。”

    “是。”众人恭敬应道,行礼退下了。

    儿孙们走后,徒留满堂寂静,良久,老夫人暗叹一声,从镶嵌螺钿的黄花梨匣子里拿出一串紫檀木的佛珠,让嬷嬷扶着往后边儿小佛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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