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最开心的事是严老师回来了,新月恨不得举大旗呐喊,热烈欢迎严老师回家,恭送曹丽丽一路顺风。
曹丽丽当然不可能一路顺风,她仍旧是二年级两个班的数学老师,暑假在一起玩的时候,新月粗着嗓音学曹丽丽的经典训人句。
“不要搞小动作哈,不信你们上来看一看,站在讲台把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别以为你底下搞那些小动作老师都看不见。”
“眉毛下面是啥?俩窟窿还是俩疤?喘气用的吗?”
“我就没见过像你们班这么差劲的学生,简直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批,看看你们的学长学姐”
她学得有模有样,旁边坐的端端正正吃饼干的吴忧突然疑惑地接过一句,“曹老师也说这句话了,她说我们班是她带过最差的一个班级。”
“哥哥,新月这次没撒谎,曹老师确实说我们2班才是她带过的最差的班级,不是你们1班。”
吴忧放下饼干,很认真地纠正妹妹,“有可能你们听错了,1班才是曹老师带过最差的班级。”
“是2班,不是1班。”
本来慷慨激昂的新月眼睁睁地看着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辩论个没完——争夺曹丽丽带过的最差班级,她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来,把饼干屑吃了一身,半天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可争的,怪胎兄妹俩。
教师节的时候,新月用零花钱买了笔筒,又自己做了一张漂亮的贺卡,她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在下课的时候争先恐后挤到讲台上塞进老师手里,而是趁着大家都在塞礼物的时候跑到语文组办公室,悄悄把笔筒和自制贺卡放在严老师的桌子上。
送笔筒的主意是辛烨替她想的,“新月,你送笔筒吧,老师最缺的就是笔筒了,她抽屉里肯定一大堆笔,没地方放特别烦,而且大家都送红笔太没有新意了。”
新月正在发愁,闻言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你真聪明。”
难得被新月夸奖的辛烨绽开一脸灿烂,笑得像个二百五,无赖地厚脸皮,“那你让我亲一下。”
新月瞥他一眼,淡淡挥手,“你快别别胡说八道了。”
站在一旁的吴森讶异无比地瞪大眼睛,明明与自己无关,可她还是飞快红了脸,心里默默地想,在市里上小学的人果然不一样,好开放。
辛烨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小石子,也脸红了,这是他和新月之间的秘密。
大年三十那天,他拥抱了新月并被妈妈擦干净脸后,钻回车里从后座拎出了许多“宝贝”兴奋地拿给新月看。
“有烟花棒、小蜜蜂、摔炮、蹿天猴、滴滴金,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我们去找吴森吴忧一起玩。”
玩累了的四个人被大人抱到温热的炕上,塞进被窝,在节日的喧闹里睡得香甜,辛烨第一个醒来,迷糊地揉着眼睛,室内一片昏暗,没有开灯,光线从窗户外透进来,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昏黄的灯光,大人们在隔壁屋里包饺子,拉话常,电视机里演着小品,说尽人间热闹事。
辛烨翻了个身,想爬起来,眼睛适应了昏暗后,才发现自己和新月、吴森、吴忧都睡在一起,厚厚的暖和被窝包裹住他们,只要轻轻一动,说不定就会吵到其他人,辛烨郁闷地把脑袋缩回被窝,屋外的鞭炮声绵延不绝,也没能吵醒身边这三个大懒虫。
吴忧的呼吸喷到他脸上,痒痒的,辛烨眉头一皱,再次翻了个身背对着吴忧,然后他就看到了和自己面对面的新月。
小女孩有着温柔宁静的眉眼,弯弯的睫毛似乎在笑,辛烨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轻轻去亲小女孩的脸颊。
没亲到脸颊,因为新月刚好被一个绽放到天空中的烟花吵醒,不满地一偏头,辛烨就亲到了新月的嘴唇。
只有唇角,一点点,五彩烟花接连在天空中依次绽放,洒下的星光落在他们头顶的玻璃窗户上,玻璃含着水雾,却神奇地映亮了两双懵懂又清亮的眼睛。
辛烨缩回脑袋埋进被窝里,新月还在迷茫,半睡半醒地慢吞吞眨着眼睛,小小的烟花在清澈的眼睛里闪现绽放,映得辛烨心中突然一片明亮。
“新月,你有没有看《奥林匹斯星传》?”
“太阳之神阿波罗爱上了月桂女神达芙妮,可达芙妮却不爱他,最后达芙妮变成了一棵树。”
新月渐渐被动画片唤醒,但仍困倦地挣扎在瞌睡边缘,她心中好奇,张嘴轻轻询问。
“为什么达芙妮不爱太阳之神?”
“因为丘比特把金箭射中了阿波罗,钝箭射中了达芙妮,他们不能相爱。”
“如果丘比特的箭没有射中达芙妮,那达芙妮会不会爱上阿波罗。”
辛烨摇摇头,看着她很坚定地说,“或许会,可那样就没意思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打断了他们的神仙谈话,姜奶奶推门进来,拉开了灯,笑眯眯拍醒吴森和吴忧。
“起来啦,你们奶奶过来接你们了,赶紧回家吃饺子!”
明亮的灯光洒满房间里的时候,辛烨终于想起自己刚刚还偷亲过新月,他突然感觉很害羞,脸颊也很烫,但好像并不后悔。
他慌忙从暖和的棉被里爬起奔出了屋外,反应过来的辛烨站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脚底下踩着红色鞭炮碎屑,挠着头傻呵呵笑了许久。
~~
新月并没有给曹丽丽准备礼物,送礼物一定是喜欢对方才认真地置备心意,既然不喜欢,她就不高兴送,虽然在下午上课的时候曹丽丽淡淡地往她坐的方向瞥了好几眼还是让新月吓得心惊肉跳,但转念便更加坚定起来,小女警才不会受坏人的威胁,不高兴送就是不高兴送,她挺了挺小胸膛,无畏无惧地上完了一整堂数学课。
课间仍然有学生陆续跑到讲台把礼物递给老师,最后一节课间的时候,鲍一鸣忍不住,扭头问她,“你不给曹老师礼物?”
“我没有准备。”
鲍一鸣哑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结结巴巴,“你为为什么没有准备。”
“我不想给她送。”
“可是今天是教师节啊,大家都送的,你怎么能能”
新月没耐心了,侧过脸认真注视着同桌的眼睛,“鲍一鸣,你说实话,你喜欢曹老师吗,你觉得她好吗?”
鲍一鸣张口结舌,答不出话。
新月见同桌愣愣地不回答,以为对方的答案明显跟自己一样,即便是一二年纪的小学生也不是瞎子,谁好谁不好分辨不出来,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所以啊,既然我不喜欢她,也不敬重她,那我为什么要给她礼物呢,这样做不是违背自己的心意吗?”
鲍一鸣仍旧没有说话,她转回身盯着作业本发呆,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大家小声叽叽喳喳,谈论班里同学谁都送了老师些什么,连沉默寡言的爸爸昨晚吃饭的时候都问她有没有给老师准备礼物,曹丽丽确实有点暴躁,可她是数学老师呀,而且有时候比班主任严老师还厉害,她震惊于新月竟然敢说自己不喜欢曹老师,而且那样自然坦然,可是,老师就是老师,怎么能选择喜欢还是不喜欢。
鲍一鸣偷偷瞥了一眼身旁没心没肺的女生,对方已经趴在桌上拿着一把迷宫直尺玩得不亦乐乎,塑料里的小银珠叮叮当当,响乱了她的心。
我们我们可以选择不喜欢老师吗?
~~
升入二年级后,他们终于被批准课间跑到操场上玩,新月不会看钟表,厚着脸皮问鲍一鸣,“喂,还差几分钟下课?”
鲍一鸣每次都不耐烦地捂住耳朵,示意新月别烦她,然后在白纸上写了个数字,有时候是8,有时候10,也有时候是20,新月狐疑地等待着下课,觉得8分钟竟然比20分钟还要漫长难捱。
如果不是曹丽丽的数学课,刚打下课铃,教室里立马乱糟糟,男孩子拿出沙包你推我搡地跑到操场,女孩子挽着手奔去跳皮筋。
新月当然是其中活跃的主力军。
“手心手拉背,手心手拉背,好!你们四个人一组,我们四个人一组。”
新月将王花花,冯彩霞,田苗苗拉到自己身边,吴森、高凤超、于秀丽、尤小蓝是另一组,吴森苦着脸,为自己没有和新月分到一组而难过,尤小蓝不干了,她气呼呼地大叫,“不公平不公平,你们组全是厉害的,我们组呢?我一个人怎么跳的赢你们四个?”
莫名其妙被彻底无视的三个人闷不吭声,吴森显然也不高兴和尤小蓝一组,她忍了忍,偏开脸没有说话,高凤超表情古怪,有些拘谨地扯着自己衣角,比赛还没开始,她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拖后腿的罪人,而于秀丽则表情木讷,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月有些为难地笑了笑,觉得这样的确没法跳,她摊手,“那你说怎么办?”
尤小蓝很爽快,“咱俩石头剪刀布,要人。”
“好啊。”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我赢了,我要吴森。”
新月仗义地把早等在一旁翘首以盼的小伙伴纳入了自己的队伍,虽然自己这个小伙伴跳皮筋的水平堪忧。
吴森眉开眼笑,原地拍手蹦了一下,开心地走到新月身后。
“再来!”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尤小蓝双手叉腰,像挑大白菜一样把候选者们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选定后下巴一抬,朗声道,“我要田苗苗。”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新月腼腆地将剩下的四个人看了又看,觉得这个选人方法太残酷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一指,“王花花花吧。”
她歉疚地碎碎念,我家猫也叫花花,这是缘分,天天意。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又是新月赢,尤小蓝早已气地板着脸,可占尽先机的新月也没有多开心,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好难做,她人缘好,所以现在选谁都是错。
犹豫了良久,支支吾吾张不开嘴,尤小蓝不耐烦了,“你到底选谁呀!快点!马上要上课了!”
附近玩丢沙包的男生大喊大叫,仿佛在进行一场激动人心的生死较量,吵得她越发心慌意乱,更加做不出选择。
新月都要为难死了,心一横,大义凛然地劈手一扫,“抽签吧!”
“什么?”
除了吴森外,众人惊讶又迷茫地看着她。
吴森在一旁见怪不怪地悠悠解释,“就是掷硬币,不过现在是三个人,我们只有掷色子了,对吧新月?”
新月红着脸点点头,对尤小蓝说,“按照冯彩霞、高凤超、于秀丽站的顺序,就就123吧,如果是一个点,那冯彩霞就是我们队的人,两个点,那高凤超就是我们队的人,三个点,于秀丽就是我们队的人,剩下的人自然归你,可以吗?”
尤小蓝有些无语地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办法比新月直接挑走冯彩霞要好许多,至少自己还有赢的机会,于是赶紧点点头,催促道,“那你快抽。”
“如果是四个点、五个点、六个点呢?”
很少说话的于秀丽突然硬邦邦地甩出一句,新月愣了愣,答道,“那就不算,重新抽。”
“别废话了,赶紧抽吧,要打上课铃了。”
新月点头,从衣兜里掏出色子捂在双手里,闭上眼睛像神婆一般神经兮兮上下摇晃双手,突然撒开手往天空中一扔。
色子落地,咕噜咕噜翻了几个身,静止在地上,一堆小姑娘七手八脚凑到跟前去看。
“是2!”
尤小蓝叫出来。
新月拍着胸口抒了口气,像解决心腹大患一般,笑眯眯朝高凤超伸出手,“你是我们队的人了。”
尤小蓝也很开心,冯彩霞和她分到了一组,两强两弱,皆大欢喜。
铃铃铃铃
“下节课是数学课!”
旁边玩警察捉小偷的女生高声喊了一句。
众人脸上瞬间变色,撒丫子狂奔离去,太阳突出乌云重围,照耀着几分钟前还热闹无比的校园,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只剩下一粒被遗忘下来的色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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