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端的是无耻!
明明生着一张脸清隽萧肃,风光霁月,让人以为他是矜贵自持,楚楚谡谡的谦谦君子,却不知高雅清冷的皮囊之下,不仅隐藏着那般让人忌惮的诡异,还掩盖了他如此这般孟浪的放肆。
即便他说是真的心悦自己,她也不敢相信。
安知珺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摁下去,暗暗使劲角力,想抽回去。
裴彬垂眸,盯着她:“蓁蓁?”
“我已经不冷了,不劳三爷给我暖床,三爷请回吧!”当初他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用的这般厚颜无耻的借口,此时还他正好。
听她如此硬气的拒绝,裴彬浅浅地笑了笑,手一松,放开安知珺的手,却再度环住她的腰,“蓁蓁!你若不给,那我们便还是看话本子吧!”
“不看话本子,你给我出去!”安知珺掐住了他握住自己腰的手,又气又羞。
“好,不看你的话本子。”裴彬一手圈住了安知珺,手里却不知从何处拈来的一本两指厚的册子,“那看我的话本子如何?”
安知珺看着他手里的那本册子,登时愣了。
她一看便认出来了,这真不是让白汀收拾的十二本话本子里的。
他,平日,居然也看话本子?
“我这话本子写了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可是很具体的。”裴彬手指快速地翻着册子的扉页,看着她的眸子微眯起来,在烛光里潋滟,语调慢条斯理,“听白汀说,你便是在找这种物件,怎么?不想看?”
安知珺看他脸色一本正经,却直觉他不怀好意,把头偏到了一旁。
“不看?”裴彬伸手,将她的脸掐着正对着自己,“你若不看,怎知,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哪些是成夫妻后才能做的,哪些不是呢?”
看安知珺不为所动,裴彬阖下眼帘,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昨夜,你对我那般,是不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呢?”
安知珺恨得想哭:“明明,是你……”果然无耻,明明是他教自己那般行事的。
“所以,你不怕我骗了你么?”裴彬说着,无所谓地扬了扬那册子,低头看那张绯红的小脸,“看,是不看?”
安知珺使劲摇头,无论如何,坚决不从。
这人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看了才是上当。
裴彬见安知珺软硬不吃,却也不急,最后说了几句,也就作罢。
安知珺重新开始提心吊胆的河上夜宿,并没有刚开始启航时那般难以适应,第二日起便开始服用药丸止晕,身后收拾床铺的白汀,传来了一声惊呼。
安知珺回头看她时,却见白汀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姑娘,您的话本子跟夜明珠放在书箧里,在枕边这头榻下!”
安知珺并没在意,直到这天夜里,那裴三爷罕见地没来打扰她,听柳梅说,裴彬与方牧监到前头的船只做什么部署去了,那李信跟在船长身边,看校尉调兵遣将,连自己舱房外也多了官兵把守,似如临大敌。
隐隐地,她便想起了停留在客栈时,遇见孙老爷的事。
这一路返京,因有官兵护送,平安无事,每到一处港口亦是风平浪静,唯有在阳壶城港口多认识了一位孙老爷。
当时他表现得那般谨慎,甚至以假装醉酒欺瞒旁人,莫非,是船队被人盯上了?谁人敢打官船的主意?
敌袭,发生在过了沧城海线后的第二夜。
这一夜,过了往常裴彬会来探访的时辰,安知珺放心下来,早早地躺下,数着指头,想着这夜过去后,便还剩三日可以回京了。
若剩下的两个夜里,都能这般清净安宁便好了。
安知珺闭上了眼,想要自己早早睡过去,无奈没到就寝的点儿,一丝睡意也没有,她睁开双眸,对着帐子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臂,在枕这头的榻下摸索了一会儿,寻到了放话本子的书箧,随手拈了一本起来,见是早看过的,又丢了下去,再翻了两本后,拿过枕边的夜明珠,照着书箧找了起来。
而后便见里头多了一本未曾见过的册子,不像是自己带上的,却看着眼熟。她一下想起了前一夜裴彬拿过来的那本册子,说是写了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
安知珺想假装看不见,随手抽了一本,便躺了回去,但心底一处,却总是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撩拨起来,无法平静。
用夜明珠照着话本子翻了两页后,心里一直惦念的安知珺将话本子合上,慢慢探过身子,在书箧里找到了他的册子,拈起来,翻开,只一眼,便一下慌手慌脚地将那册子丢到了一边。
小巧精致的脸便如打翻了胭脂盒,火烧火燎得通体发热。
那,那便是,成夫妻后能做的种种事儿?
安知珺咬着唇,想起了那一夜他对她差点做的事,还有她对他做的事,深呼了一口气,颤颤地伸手,用手指将那册子又从衾面上拣了起来,用被子一盖,抓着夜明珠藏衾底下去了。
安静的舱房里不时传出闷闷地惊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知珺才从被衾里探出个头来,微微喘着热气儿,吹进帐子里的夜风稍稍将脸上的热血降冷了几许。
竟是,这般的册子!
安知珺心里暗唾那人的不正经,手中明明拿的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还能面不改色,更可恨的是,竟还一脸光明磊然,邀自己秉烛同赏。
幸亏自己坚持,若那日她当真跟他一起看了……
安知珺难以想象那般无地自容的难堪,再拈了拈藏在被衾下的册子,这东西,要如何还给他?
便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船身晃动起来,坐在榻上的安知珺也荡了两下,手里的夜明珠不知道滚落到了何处,而后,便听到激烈的叫喊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其中夹带着喝令与军号。
当即安知珺便慌了,她想起了当初被山匪劫道时,便是这般情形。
如今在水路,也有贼匪么?安知珺联想到从阳壶城启航后,船上的官兵便如临大敌,怕是早有准备了。
果然,她才这般想,那舱房的门便被打开了:“蓁蓁!”
进来的人是裴彬,与外头的混乱相比,他显得从容自若,他舱房的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门外列队的官兵,以及江上烧起来的火焰。
门很快又关上,将一切凌乱,厮杀,都挡下了。
他走到榻前,看着她:“没事?”
安知珺摇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应是有人来劫税银,也是大胆!”裴彬冷嗤了一声,淡淡地笑,“殊不知,却是自投罗网!”
所以,一离开阳壶城,他便开始着手部署应对今日的事了?与那孙老爷有关?
他坐在榻边,脸色泰然,气定神闲,看不出有一丝慌乱。
“怕么?”问这话的时候,恰好船只承受了冲击,舱房一晃,她便斜着身子朝榻外倒去,被他恰恰抱进了怀里。
外头又传来了炮击声跟无数的呐喊声,船只晃动得更剧烈了,想到船只毁坏的可能性,脚下又是运河,安知珺心里恐慌。
若当真是船破了,她或许只能溺毙在此了。
裴彬看她蜷缩在他怀里,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主动,浅浅一笑,干脆揽着她的腰,把她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彼此贴得紧紧的,俯下身去将脸埋进她雪颈,鼻尖摩挲着她的肌肤,深嗅她的气味:“蓁蓁,别怕!”
这人,是特意在这个时候过来,守着自己的么?安知珺不太敢相信。只是,那颗忐忑恐惧的心,还是稍稍安定了不少。
自从迦南寺那一夜后,便知无论遇着哪般凶险,若是有这人在,自己便不用担心性命有虞。她乖乖巧巧地偎依在他怀里,心想,这人虽令人忌惮,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骚动一直延续到了翌日凌晨。
天空泛白的时候,事情才停歇下来。
后来听李信禀告时说,袭击他们的,是沧城一带的海寇,多年盘缠在外海伺机生事,此次却不知道得了谁的主意夜袭官船。幸而方牧监等人早有防备,五艘官船均毫发无伤,另外还拘捕了几名幸存的海寇,禁押着一路同行。
又过了两日后,远远地可见恢弘的飞檐城墙。
他们,快抵达京城了。
三月末旬的京城彻底暖和起来。
消失了一个冬天的绿意跟暖色均在城里各处复苏。安尚书府上,花园里精心伺候的各种花植也次第绽放,锦绣团簇,尤其是那一株株山茶,赤丹,绯爪芙蓉、紫袍玉带、松子鳞、鹤顶红等等,半开全开的,艳丽婀娜。
其中一株被移植在缠枝梅花蓝瓷盆里的花鹤翎,才打了丁点儿的骨朵,由两个奴婢小心翼翼地托到一位美妇人跟前,她拈着一张帕子,细细擦去了瓷盆边缘施水时沾上的小泥垢,等那瓷盆边缘儿洁白无瑕了,这才丢了帕子,示意奴婢将这盆花鹤翎抬到了花园中去。
妇人身量高挑,穿着芙蓉色镶领绣金缠枝牡丹上襦,下穿玄色销金裙,发髻梳高,头上带着的一支赤金红翡凤钗,精美绝伦,举手抬足时熠熠耀光。
此人正是尚书夫人,安府掌事主母明惠郡主。
此时她将双手泡入了奴婢端来的铜盆温水里,缓缓地清洗着方才伺弄花的双手,再用奴婢递上来的干帕子擦干了,敷上香膏,戴上放在案几一边的镯子,珠戒跟护甲,这才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头拢手的刘总管,“嬷嬷,方才刘总管说了什么?”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花嬷嬷,觑了一眼刘总管,俯到明惠郡主耳边,道:“郡主,刘总管是说,二姑娘回府了。”
“如今的尚书府上,哪来的二姑娘?”明惠郡主拧眉,稳了稳刚戴上去的护甲,“刘总管是不是听错了?”
“郡主,没错,奴婢问清楚了,是二姑娘,就在咱府上候着呢,奴婢是不是要将二姑娘迎进来?”刘总管也心里叫苦。
今年儿初三,二姑娘一院子的人都走了,说是回彭城祖家待嫁,没想到不到三个月,又打道回府了。
当初她走的时候决绝,府上所有人都没料过她还有回京的一日,府上也没收过她要回来的口信,事出突然,府上老爷又不在,刘总管只好先来禀告明惠郡主。
“迎什么迎?不许她进来。”一位穿着鹅黄细褶裙子的娇俏少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恰巧听到刘总管的话,生气地说:“她被人退亲了还有脸回来?”
“乐宁,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明惠郡主看着自己的长女乐宁县主,眉头一蹙。
“娘,就是不许那安知珺回来。”乐宁县主嚷:“您随便打发她到哪个别院就好了!”明明好不容易赶走的祸害,怎么能再让她进府。
明惠郡主垂首,看了自己合拢的双手许久,才冷淡道:“那刘总管,你去安排一下吧!”
“哎?”刘总管兀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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