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深秋!”许镜清向他招手:“你过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挖到远处去了,秀气清丽的小半张脸陷入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落深秋愣了愣,抬脚向她走过去,许镜清从来没有没带着怒气叫他的名字,乍一听,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了?”

    落深秋皱眉,走近了才发现许镜清不太对。

    小姑娘往日嫣红的唇瓣此刻因为用力咬着下唇泛着清白,整个人都在细微的打着战,瞳孔透着惊惧的光。

    “你怎么了?”落深秋把手放在许镜清肩上,低声再问了一次。

    许镜清似乎是颤了颤,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去城里在桥尽头的那户人家小坐了一会吗?”

    落深秋想了想:“记得。”

    就是前几日的事,许镜清吃了一路,也跳了一路,走过桥下时就嚷着累了,不愿走。

    桥下有个小小的青瓦屋子,素色衣裙的姑娘正在屋檐下晒着太阳绣花,闻言看着这边笑了,有点羞涩又热情的向这边招呼:“那个小妹妹,你们要来坐坐吗?”

    “好呀好呀!”不待落深秋说话,许镜清就颇为兴高采烈的跑过去,自来熟的挨着人家坐下,摸着人家手上绣的花,夸人家绣的好看。

    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作为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落深秋现在想起来那小半个时辰,依旧觉得十分的煎熬。

    “那户人家怎么了?”

    “我……”许镜清看着他,发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指着她刚挖出的墓碑给落深秋看:“那日和那位姑娘说了许多,她的名字我觉得好听,到现在都记得,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说她叫春茶。”

    落深秋顺着她的手低头去看,素雅的女子衣裙下,墓碑上字迹清晰可辨“小女李春茶之墓。”

    “有可能,”他沉吟半晌,决定让许镜清宽心:“只是巧合。”

    “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许镜清脸色更白的摇头,她颤巍巍的指向旁边的冢:“那位姐姐也说过,她母亲的名字也好听,叫叶初来,你看旁边的那,那个里面的墓碑上写着李南平,也姓李。”

    “你先冷静一下。”

    落深秋想要把她僵直的手臂收回来,许镜清突然甩开他。

    “不,你不懂,”许镜清拉着他来到后几排的衣冠冢前,急切道:“她还给我说过她的好友,叫廖平,这墓碑上写着廖平之墓,你发现没有,这里相邻的衣冠冢之间,他们的姓氏都是相近的!这里,他们,我,”

    最后,许镜清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发现了,”落深秋按住她,试图平息许镜清内心焦躁又害怕的情绪:“你先冷静一点,不要着急。”

    “小清!”

    云初霁和夏时安也过来了。

    “少爷,”许镜清被落深秋揽着,两只眼睛红红的:“这里埋的人都是有迹可循,都是清溪州的居民,不是有人故意作乱。”

    “嗯,”云初霁轻轻的应了一声,环顾周围一圈,冲着许镜清温软的笑:“我们知道,没事的,别怕。”

    云初霁站在许镜清身前,微微的笑着,温言的低声安慰,他态度是那样的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有条不紊,以至于惊慌无措的许镜清渐渐的镇定下来,窝在落深秋身旁。

    云初霁摸了摸她的头发,对着她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

    “你……”

    云初霁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抬头看见夏时安站在自己身前。

    “没事,”云初霁淡淡的,看着远处天色和地面交界揉成的一团黑影:“我只是觉得,小清几年才十七,别人家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时候,跟着我,整日的东奔西走不说,还时时担惊受怕。”

    夏时安瞳孔缩了缩,他想说,景林门出事,云家门主和夫人不在时,他也是十七,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衣冠冢,”云初霁摇了摇头,突然不想说这个了:“你怎么看。”

    夏时安和他并肩站到一处,雪玉的脸有一半没入阴影里:“有些荒谬。”

    远处风声呜咽,云初霁轻轻的笑了:“我想的也挺荒谬,就是不知道我们两的荒谬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清溪州……”

    “都是死人。”

    在后面偷听的夏棋:“嗯!?”

    云初霁转身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又加上了一句:“也许不是全部,但多数都已经不在了。”

    “呃,那个,云小,云公子啊!”夏棋战战兢兢的,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的需要打断一下:“你还记得我们是从清溪州城镇过来的吗?你还记得清溪州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吗?”

    “……”云初霁静静的看着他。

    “怎,怎么了?”夏棋觉得云小少爷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清溪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云初霁慢悠悠的:“和清溪州亡民众多,有什么关系吗?”

    “这……”这怎么没关系了!清溪州的人人家好好的在街上走着呢!怎么会莫名其妙的都死光了!这就是瞎说嘛!夏棋扭头看夏时安,他家少主英明神武,一定不会信这样的说辞。

    夏时安脸色淡淡的,在风里点头道:“确是有些棘手了。”

    咔擦一声,很细微的,不仔细更本听不见,那是夏棋下巴脱臼的声音。

    “少,少主?”

    “嗯?”夏时安偏头,屈尊降贵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就说。

    “您有没有觉得,”夏棋斟酌着再斟酌,小心翼翼的睨着夏时安的神色:“云小公子的揣测有点,些许的,稍微的,过于的,虚妄了?”

    “有的时候,虚妄不一定就是假的,那些有理有据的推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云初霁揉着眉心,不知道为何,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啊!是是是是!你不要生气。”夏棋像只被踩了尾巴跳起来的猫,不过这猫是火急火燎的安慰那个踩他的人,他怕自己太硬,硌着那位踩他的脚。

    “我没有生气,”云初霁笑了笑:“没有人会拿清溪州所有人的生死开玩笑,小清说的我们暂且不提,这里每个墓碑上面刻画的字迹都有不同,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刚才小清也说了,这里每个邻近的墓碑上面的姓氏都是一样的,我也仔细看了,邻近墓碑上面刻画的字迹都是一样的,再到其他墓碑时,又是另外一种其他的字迹。如果是有人想要骗我们,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云初霁说话的声音轻又和缓,夏棋呐呐的听着,在心头转了几转,仔细的回味了一下,蓦然一股透心凉,好像,是这么回事!

    这一大片成千上万的衣冠冢在清溪州最偏僻的角度不说,清溪州人的怪异,对粮食收成不好的不在意,清溪州城镇说不上来诡异的风水建筑,还有那日遇见的一团神秘的女子,如果用这样堪称荒诞的解释,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云初霁仔细的说完,眉心又皱了起来,低眉看着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这是,”夏棋看着他:“生什么气呢?”

    “我没有生气,”云初霁再一次好生好气的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们遇见那位姑娘,来到这里,看到衣冠冢……太容易了点。”

    就像是有人在水面上给你搭了一座桥,让你不得不跟着桥的轨迹走下去,这样云初霁的心里莫名的泛上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随即,天边忽的一声惊雷,本是在落深秋身边缩着的许镜清突然抬起了头。

    落深秋低头:“又害怕了?”

    他伸手拍着许镜清的背,笨拙的想要哄哄这个小姑娘,许镜清却避开他,直直的去拿他手上的剑。

    “你要剑干什么?”虽是不懂,落深秋还是把剑给她,心里想着,又要去刨坑了?

    “你这是……”

    寒光一闪,落深秋猝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低头,正对上许镜清茫然失神的眼睛。

    许镜清手里还握着剑,剑身却有一半刺入了落深秋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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