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将军这话,是在威胁老夫吗?你以为老夫膝下无子,年迈孤身,便可任由你在这公府之内杀人放火、欺世盗名?”楚邺抬起头,白眉之下目光如刃。
“岂敢。本将军只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又生误会。毕竟,一旦搜查起来,会发生什么事国公爷和本将军都无法预料,还不如事先说明的好。”
楚邺扫了一眼站在凤戢羽身后的这帮鼠狗之兵:有的歪头瘸腿,丑陋如鸭;有的缺眼少耳、一身杀气;更有甚者,黥面刻着“奸/□□女”,全然就是一帮流氓恶徒,哪里像是禁军的模样?如今让他们入得楚家大门,实在是污了“忠烈堂”的土地!
又想到这些人一路祸害良民、逼人自尽,南平王非但不加阻止,反叫凤戢羽送羊入虎口、引狼入鸡舍,将洛京百姓搅得不得安宁,楚邺就不由心中生怒、齿间生寒。遂捋了捋长须,摇头叹道:“是老夫太过高看了你,将军好歹也算将门之后,身为云墨之子,竟不能治军,实在可惜了。”
听见他提到自己的父亲,凤戢羽目光骤冷。当年,要不是父亲早逝,让金氏当了家,他也不会落到后来被人欺凌的地步!
“与其为别人可惜,国公爷倒不如先顾好自己的家事。”他说着,扫一眼楚邺身旁的护卫,“时辰不早,本将军还要回去复命,有劳国公爷退开一步!”
“对,快让开,耽误了我们大将军搜查,你们可担待不起!”左耳朵也等不及了,一瘸一拐上前狐假虎威。
然而,齐国公府的护卫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除了徐忠,一多半的年轻人都有父辈或祖辈加入过楚家军,对楚邺可谓极其忠诚。且在齐国公府之中,往日间若无老太爷的命令,也难有人支使得动他们,更何况是这样的时候。
左耳朵见这些人一动不动,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便怒指忠烈堂道,“大将军,他们不肯让开,是因为这屋里——还藏了人!”
“藏了人?左耳朵,你可不要乱说话呀。”
“真的。小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屋里还有一个女的。会不会,就是七公主?”
徐忠赶忙上前一步,“这屋里不过是一个服侍的丫头,光天化日,平白无故,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左耳朵见他急于解释,陪笑道:“将军,他们这么着急,看来这屋里藏的一定就是七公主。不如,我们冲进去吧,小人已经等不及了!”
凤戢羽想了想,一扬手,左耳朵当即喜道:“来人,都给我冲进去!”
“站住。”
正在这紧急之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个丫环端着茶盘,身姿娇俏从屋里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青枫。
青枫微笑着,见了外头这样的阵式也不害怕,只是淡淡道:“几位将军的话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可做不了公主。”
左耳朵有些发愣,却听凤戢羽道:“原来是国公爷的姬妾,真是失敬。本将军竟然不知,国公爷都八十了,还有这‘金屋藏娇’的本事?”
“将军慎言!”青枫放下茶盘,向凤戢羽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我们老太爷是先帝亲封的齐国公,又为皇帝之师,岂容旁人口出狂言、横加污蔑?且奴婢虽只是一个伺候茶水的丫头,也知道洁身自好,将军可切莫把奴婢与那些坐怀公侯还要勾结外人之妇,相提并论!”
好个伶牙俐齿的青枫,明里暗里在嘲讽凤戢羽的夫人李灵芝呢。
凤戢羽目光一冷,刚欲开口,突听堂院外传来一阵叫嚷之声——“哎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谁,快放开我!”
众人正觉奇怪,就见一个官兵从外面押了一个妇人进来。
那妇人挺着个大肚子,挣扎着嗷嗷乱叫,“你这个小杂碎,敢扯老娘,我可是这里当家的四奶奶,认得你们家将军,放开我!”
士兵哪里肯理她,只扯着她的胳膊丢到众人面前,向凤戢羽秉报道:“大将军,这里有一个鬼鬼祟祟之人,非说认得你。”
凤戢羽冷眼瞧去,只见这妇人云鬓松散,长衣歪斜,面似瓜皮,身若矮墩,竟是丑得无法入眼。倒是徐忠等人暗下大惊,瞧这妇人丢人现眼、狼狈不堪的模样,整个齐国公府除了陈氏还能有谁?
楚邺见她被人抓住,心中又是气又是怒,喝道:“陈氏,怎么是你?为安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不守着他,如何反闹到这里来。还不快回去。”
陈氏乍见楚邺在上,惊得赶忙低下头,连腿脚也软了,支支吾吾道:“老太爷,我,我……”
原来,陈氏当时在昭玉楼里,听闻她老爷出了事,慌得脸也白了、腿也软了,跟着小丫头准备跑去平世堂。不想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的“肚子”来,只好趁丫头不备,一跺脚跑了。
她本来是想寻个隐蔽的假山,把手饰细软藏在石头下面,等人都走了再去拿出来。谁知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后院的丫头婆子都跟疯了似的到处乱窜,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在找什么人,总之连一棵树一块石头也不肯放过。无奈之下,她也只得跑到前院。
谁想,才刚露脸,就被守在忠烈堂外的官兵发现,给抓了进来。
陈氏这里正不知如何解释,忽听一侧的凤戢羽开口道:“你是何人,怎么说认得本将军?”
“啊,我……”
陈氏慌忙转过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人高马大、气宇轩昂……当即眼睛都直了。天下间,竟还有如此英武的男人,她这是在做梦吗?一时间只觉心跳加速,脸面通红。
左耳朵见她一直盯着凤戢羽目不转睛,忍不住凑上前怒道:“喂,我们将军问你话呢,你是谁?”
陈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拿口水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推开左耳朵朝凤戢羽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万福,笑道:“奴家楚陈氏,见过大将军。”
凤戢羽根本不屑看她,如此长相给他提鞋都不配。故淡淡道:“夫人认得本将军?”
陈氏笑道:“奴家与将军虽未见过,但奴家识得将军大管家的妾室赵猴儿,将军此来,就是我让她去给您通的风、报的信!”
“夫人的意思是?”
“哎呀,就是我们这儿有一个走不了的老太太和一个姨娘,还有一个病病歪歪的小姐,她们是忠武侯府的逃犯……”
“陈氏!”她话未说完,就听上头楚邺怒喝了一声。
陈氏转过头,这才惊醒她刚刚在冲动之下竟然自己把话——说了出来。苍天,她怎么说出来了,这贱嘴!
完了,完了。
凤戢羽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逼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将军,我,我……”陈氏手足无措,慌得尴尬笑道:“我,我……我是胡说的。”
“胡说的?哼。”
凤戢羽正愁眼前之事十分难缠,此时突然跳出一个陈氏来,他岂能不加以利用?此时见陈氏十分惧怕楚邺,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目光慢慢落到她的腹部。“夫人,您这肚子好像有什么问题啊。”
一语说罢,竟举起匕首“嗖”一下朝陈氏腹部狠狠刺去!
“啊!”陈氏惊得脸都白了。
“住手,不许伤人。”楚邺虽然生气,却还是担心陈氏被人刺死。谁料,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陈氏的腹部衣衫被刺出一个洞,而从她衣服底下落下来的却不是血,而是“叮叮当当”的金银手饰!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呆住了。
什么蓝田玉的手镯、东海底的珍珠、瑶金堂的麒麟、碧玉坊的翡翠……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在这样一堆珍宝里,居然还夹杂着双星交合的香包、玉女合欢的绣帕,连着那包裹着珠宝的袋子,都是鸳鸯戏水的肚兜!
“这,这……”徐忠慌得别过头不敢再看。
楚邺竟不觉心头一疼,不由扶着心口跌坐在椅子上。这妇人,竟想藏金私逃,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青枫伶俐,生怕老太爷气出个什么好歹,连忙上前替他顺气,却被楚邺挥手推开。
陈氏惊见自己的珍宝都掉了出来,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愣愣站在原地,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手足无措,羞愤难当。
这时,一个脸上刻有“贼”字的官兵忽从后面冲上前来,扑到陈氏脚下一把抓起那鸳鸯戏水的肚兜,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露出极其美妙的表情,“好香啊!”
“我也要,我也要!”其余的官兵见此情景全都立不住了,纷纷如饿狼扑食般冲向陈氏。
“这个珍珠是我的。”
“我要人参,我要人参。”
“哎呀,这个香包给我,你放开,放手!”
众人争先恐后将陈氏扑倒,一个个你争我夺往她身上拿的拿珠宝、抢的抢荷包,好似她是一个不要钱的商铺,东西可任由他们抢夺挑选。
而凤戢羽就在旁边站着,面上带着嘲讽的冷笑,尽由一帮恶徒在这个中年妇人身上乱抢。
“荒唐,住手!”徐忠一边大喊,一边又怕老太爷被气着。
四脚朝天的陈氏此时已是吓坏了,手脚乱踢,像极了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待得众人把她的东西都抢光了,方才跌跌撞撞爬起来,抓着凤戢羽哭喊道,“哎呀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天杀的,你们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凤戢羽用力挥手将她推倒在地,“我问你,忠武侯府的逃犯在哪儿?”
陈氏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逃犯不逃犯,只记挂着自己的珠宝,哭得眼泪鼻涕流一脸,“你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的命啊!”
“楚夫人,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让他们把东西还给你。”
“真的吗?”陈氏又惊又喜抬起头。
“自然,本将军说一不二。”
“她们就藏在我们府里,一个在青莲堂,一个在……”陈氏脱口就要说实话。
“陈氏,你给我住口!”楚邺怒喝着。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他突然后悔将这对夫妻接入府来,还以四子为名相待多年。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陈氏慌忙道:“老,老太爷,我……我没,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说着,指着凤戢羽道:“赵猴儿不是答应过我,你们不会抢我的东西的吗,怎么能言而无信?”
凤戢羽瞧着自己手中匕首,冷笑道:“本将军只答应了不搜查昭玉楼和平世堂,可从未答应过不抢你的东西!”
“啊,你,你们,你们……”陈氏感觉自己平白被人欺骗,生生上了当,一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忽明忽暗,竟支撑不住“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凤戢羽再不看她,只向楚邺道:“齐国公府胆大包天,私藏罪妇,来人,给本将军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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