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凤戢羽听闻家里出了事,也来不及细问,只在路边夺了一匹快马,借机躲开跟踪之人,抛下常笙直往贞津口来。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进贞津道,便与一辆盖得密不透风的粉帐玲珑五香车擦肩而过,他一时也没顾及多看一眼,只远远看见自家宅院外站满了围观的人群,瞧那阵势,几乎已是水泄不通。凤戢羽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忙勒住缰绳,跳下马来。
“那位将军新纳的妾室长得可真是放浪,这样冷的天才穿了半件衣服,难怪他家大奶奶要气得差点昏过去。”这时,一侧的道上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接着,又一个人道:“嘿,哪里是纳妾,分明是捉奸。我才挤上前看了一眼,见那上头绑着一个男的,大奶奶正在门口发落呢。哎呦,你说这年头,光明正大把奸夫淫/妇送到大门口的,能有几个?”
“我怎么还听说,那妾室是个青楼女子?”
“谁知道呢,瞧,车轿不是才刚往那头去。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那轿子过来的时候,我偷偷瞥了一眼,正瞧见了那女人在纱轿里躺着,模样可是够风骚呀,哈哈哈!”
“哈哈哈哈……”两人一面大笑着,一面渐行渐远。
凤戢羽眼底的恼意也快抑制不住。什么妾室,什么捉奸,他平生最恨这样的字眼,若换了往日,他一定将这二人射死当场。只不过现在,他还不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加之刚才在齐国公府失了利,若此时动手杀人,于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想着,他不由转过头去,只见刚刚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绣毂五香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忽又猛然想起,那——不正是之前南平王派来接走凤芷容的马车?莫非是凤芷容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凤戢羽只丢开马匹,大步朝人群走去。
眼看人群越来越近,黑墙也快到眼前,却在这时,人群的正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大的胆子,我好好的一个女儿,竟让你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
凤戢羽闻言暗惊,这怎么是李灵芝的声音?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出来抛头露面?
正自想到这里,忽听四周响起人群的轰叫声,“该杀,该杀!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叫嚷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兴奋,毕竟看人杀头向来就是他们的茶余饭后。
凤戢羽不明情由,赶忙拨开人群挤身上前。谁料,眼前的场景,让他几乎惊得目瞪口呆。若说,刚才那二人的对话已让他十分诧异,那么,他现在所看到的,便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怒火中烧。
只见,凤宅门前的地上,直直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男人被堵住了嘴,头发凌乱,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而男人的身后,则站着一个手拿大刀的家丁,那家丁此时已举起锋利的钢刀,瞧那动作已欲要手起刀落。
“住手!”凤戢羽见状连忙大喊。因为他认出,那被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副将叶正丰!
正坐在门口檐下的李灵芝,惊闻此声吓得一个哆嗦。不过一瞬之间,她便心知一定是凤戢羽回来了,竟不顾后果,向那家丁喝令道,“动手,动手,不然我杀了你全家!”
那家丁本也是头一回做“刽子手”,在抬刀之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此时前被凤戢羽一吓、后叫李灵芝一逼,竟一时慌乱闭着眼睛挥下刀来。只见刷一下,一股鲜血飞溅到了黑墙之上,与此同时,“刽子手”也几乎瘫软在地。
人群里,顿时发出“啊”地一阵惊呼,紧接着,一个带血的人头就这样骨碌碌滚了下来!
凤戢羽立时大惊,还不及反应,忽见那人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径自滚到他的身前。,然后,一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那神情里,似乎有好些话想说,却是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离得近的人群当即惊得面色发白,惊叫着如退潮般纷纷连滚带爬跑开,只留凤戢羽一人又惊又恐看着滚落的人头。叶正丰跟了他快十年了,一直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那日,也是自己亲自派他过去保护凤芷容,如今,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大将军?”李灵芝这才装作一脸惊慌的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将军?
听见这话的众人方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只见滚落的人头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军,此人面色冷漠、眼带杀意,只瞧了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众人当即意识到是凤将军回来了,一个一个忙得再次后退,毕竟在贞津口,人多有风闻得这黑宅的正主很不好惹,弄不好会死人的!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的女儿就要被人害死了!”李灵芝看向凤戢羽的眼睛里通红含泪,表情也十分委屈。
“哼!”
凤戢羽一抬眼,冷冷哼了一声,同时,眼中的杀意几乎蔓延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些胆小的,已忍不住撒腿往后跑,分明,他们刚才在看到人头落地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叫好。
这时,之后才赶过来的常笙见了这纷乱之状,忙向众人吼道:“有什么好看的,全部给我散去,如有不听者,休怪我们将军刀下无情!滚,滚,快滚!”
围观的众人一来已达到了目的,二来也惧怕凤戢羽的威严,听见常笙的怒吼之后便都慌忙散去,只有一个穿着灰布衣服、看上去脸色惨白的男子还呆呆站在原地。
常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了一会儿,夫人就……就杀了叶副将,一时又怕又慌,全身颤抖,“叶将军,这,这……怎么会这样……”
李灵芝却是哭得梨花带雨,跌跌撞撞扑向凤戢羽的怀抱,“大将军,你可算回来了,你可知……”
“啪!”她一语未完,凤戢羽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啊,将军你……”李灵芝捂着脸,又惊又恐,眼泪滴滴往下掉。
凤戢羽用力抓着她的肩膀,气得语不成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疯了不成!”
李灵芝被抓得生疼,不得不用力甩开他的手,咬牙含泪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打我,你可知……可知我们的女儿差点就被这个叶正丰害死了!”
“你为何不能等我回来,为何这么急着杀人,到底谁才是这一家之主!”凤戢羽怒吼着,又瞪了常笙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常笙眼见凤戢羽的脸色早已不能用愤怒来形容,赶忙拖下外袍跪倒在地,用衣服小心翼翼捧起叶正丰的人头。
谁知,他这里刚将人头捧起来,就见一个身影突然如闪电一般从身后跳出,飞速冲向李灵芝。只听“咚”一声响,李灵芝竟被一个陌生男子生生扑倒在地。
“你这个恶人,为什么要杀我哥,为什么要杀我哥,为什么!”男子怒吼着,一拳狠狠打在李灵芝的脸上。
“滚开,救命,救命啊!”
李灵芝被按在地上挣扎不得,右脸被那人打得立时青起一块来,嘴角鲜血也涑涑流出。
“混蛋,你为什么要杀我哥!”男子愤怒的声音里带碰上哭腔,一副要“杀”了李灵芝的模样。
李灵芝急忙向凤戢羽求救,“戢羽,戢羽,救我!”
凤戢羽虽在怒中,但见李灵芝被人按住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大步上前一把将那男子揪起,反手对着男人脸上就是一拳。
“哎呦!”
男子不防被打翻在地,正想起身反击,却不料刚欲坐起,忽觉心口猛地一疼,还不及挣扎,就见一个面目狰狞的妇人手握着一把锐利的珠钗,狠狠朝他的胸口刺来!
男子大惊,侧身想要闪开,可凶恶的妇人却根本不容他躲闪,扑上去用尽全力抬手猛刺。直到一连刺了七八下之后,慢慢涌出的鲜血让男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躺在了地上。
李灵芝方才拔出珠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愣愣坐倒。
凤戢羽已然惊了,他随手一把将李灵芝拖起,再去看那男子时,他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只有一双眼睛乞盼地望着前方,仿佛,想要努力寻找着什么!只是,他的身体已经躺在了血泊里,不过抽搐一阵之后,那双眼睛便永远的失去了颜色。
这时,常笙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呼道:“这个人长得,似乎有点像……”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不敢再多看手上的人头一眼。
凤戢羽看着男子年少的面容,猛地睁大了双眼——他突然想起叶正丰曾说过,他在洛京好像还有一个弟弟,似乎,是叫……叶正成。
思及此,他禁不住心中一紧,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
不,这不可能,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发生这么多的事,为什么要叫叶家兄弟同时死在他的面前?还记得在南陵关时,叶正丰曾为了救他中过一箭,还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挡在他面前,哪怕在他被南平王看轻之时,这位忠心的副将,也从未离开过他!
李灵芝,李灵芝……她究竟是谁?她还是当年那个对他爱如生死的少女吗?还是说,如今的她,早已变成了一个手染鲜血的恶妇!
“凤大将军”。
突然,凤戢羽的身侧传来李灵芝的声音。他惊惶转过头,只见李灵芝不急不缓用衣袖擦拭掉珠钗上的鲜血,然后将颤动的珠钗重新插回发间,用着无比冷漠的目光看向凤戢羽,“人都已经死了,您与其在这里哀悼一个死人,不如,进去看一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吧。看一看你的女儿,因为你的无能,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径自转过身,大步进了宅门。
“将军,这……这……”
常笙双手捧着叶正丰的人头,一时进退两难。
凤戢羽两手握拳,眼中含恨。咬了咬牙,道:“去,找个上好的师傅来,无论花多少银子,务必把叶将军的尸身……缝补完整,之后,你亲自派人按军中将士之仪,好生将他安葬。至于他的弟弟,就与他葬在一起。”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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