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阿善冷静的声音传来,迅速反应,莲生拽着长风,跟着阿善站立到了帐篷最角落里面。
“不要出声。”阿善低声嘱咐。
接着,双手迅速捏决,一层淡淡的灵力浮现,将几人笼罩其中。
下一秒,帐篷的门帘被人粗暴的拉开。
一人拿着火把进入其中,身后跟着乌压压的一片人。
那人身材魁梧,脸上一道疤痕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右鼻翼下面,看起来凶神恶煞,虎背熊腰。
那人堪堪的站在门口,胳膊伸长用火把照亮里面,如炬的目光直扫之前放置箱子的角落。
看着空空荡荡的角落,眼神瞬间变得严肃,夹杂着破釜沉舟的狠戾,沉声骂道:“奶奶的,净发生些邪门的事!”
好像确定了什么,那人也不进来查看,放下门帘,转身离开。
脚步匆匆,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通知下去,让将士们好好整顿一番,今晚发动最后一战。”
“是!将军!”
很响亮的一声回应,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脚步声渐渐远离,不多时远处传来嘹亮的号角声,整个军营苏醒过来。
确定周围没人了之后,阿善示意莲生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很奇怪,刚刚那个将军发现箱子不见时并没有多么的意外,反而一幅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
阿善本来以为外面的嘈杂是为了搜寻长风,可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并不在长风,反而料想到了长风会来寻这个黑箱子,正是这一点,才促使那个所谓将军做出进攻的决定。
所以,所有事情的源头,处处怪异的长风,究竟是什么人。
阿善抱着箱子的手臂收紧,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鞭子被收回,阿善便用空闲着的那只手去拽莲生,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她不敢让莲生离开自己身旁半步。
可是,被拽着的莲生却毫无反应,身体紧绷的站在原地,被阿善握住的手掌有点冰凉,手心黏腻腻的,是他出的冷汗。
“你到底是谁?!”
阿善听见莲生冰冷紧绷的声音响起。
他在和谁说话?
念头升起的瞬间,阿善抬头望去。
正对上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长风眼眶红得不像话,阿善疑心下一刻就会有鲜血流下来,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充盈着鲜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莲生胸口,正发着光的瓷瓶。
手掌颤抖着抬起,像失了魂魄一般,只想把瓷瓶握在自己手里。
莲生紧紧擒住他的手腕,颤抖的手掌不得已停在了半空中,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的往下落,眼睛只盯着那个瓷瓶。
“你到底是谁?!”
莲生忍无可忍,再次沉声问道。
“我…我…”
长风颤抖着声音,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
阿善冷下了脸,她沉下脸色时,颇有些唬人的架势,大步向前,一脚狠狠的踹在了长风的身上。
长风来不及反应,猛的向后倒去,咚的一声栽在了地上。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妄想装神弄鬼。”阿善看着倒在地上的长风,语气带着淬了冰的寒意。
长风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落在了阿善抱在怀里的黑木箱,又看向被莲生藏在衣襟里的瓷瓶,就像有成百上千的银针扎在了他的脑海里,头痛欲裂,双手狠狠按在自己头颅上,血红的眼眶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
目光落在虚空,不知道在对谁说,长风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外面嘈杂的声音变得井然有序,号角和战鼓的声音接连响起,令听见的人热血沸腾。
军队快集结完毕。
没有时间了,阿善有预感,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今晚结束,所有的谜底也会在今晚揭晓。
莲生同样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若他猜的不错的话,今晚各国集结的军队会再次对漠城发起进攻,这极有可能是赌上一切的战争,败,则前功尽弃,成,则血流成河。
莲生的心紧紧揪了起来,这是决定性的一场战争,关内,数百万的大越国无辜百姓的姓名都被维系于此。
风雨飘摇中的大越国,将迎来最大的一场风雨。
而此刻,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个残酷的真相,就像凡人固有认知中的那样,变换莫测的命运再次将如此沉重的担子全部压在了莲生一人身上。
莲生站在原地,不只是手,连双脚也控制不住的发凉,凉意顺着双脚,直直的窜遍全身。
遍体生寒见,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轻轻的钻进了他的手掌。
这点温暖像是寒夜里的火光,在出现的瞬间便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温暖,紧紧握住这点温暖,莲生以此为依靠,迈开僵硬的双腿,“走吧,我们跟在军队后面。”莲生轻声说,话音轻飘飘的落在空中,像是永不能落脚的浮萍。
所有美好的幻影一瞬间破碎,没有了萧家坚守的大越国像是被装在敞开的袋子里的物品,被人随意索取而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曾幻想将自己投身于造福百姓的福祉中,可现在,等在他面前的只有山河破碎,血流成河。
莲生从未想现在这一刻,热切的希望真的有佛祖存在,世人多言佛祖慈悲,若真有佛祖,能不能救救全天下,无辜之人的性命。
掀开帐篷的帘子,漆黑的夜色铺满整个眼底,那是可以掩盖一切的墨色。
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重重守卫也全部被撤离,没有人在搜寻他们,没有人在意他们。
远方巨大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莲生和阿善便径直去往那个方向。
长风神色茫然,跌跌撞撞的跟在莲生身后。
他的脑子像要炸裂一般的疼,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可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要他赶紧记起来,有很重要,很重要的,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在等待着他,记忆深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迫切的要看清她的样子,可怎样都看不清。
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
茫茫夜色里,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困兽,只有莲生身上的瓷瓶,那个发着光的瓷瓶是视线里唯一的存在,他心甘情愿,自甘沉沦的受那抹光的指引。
静谧的黑夜里,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粗旷坚毅的脸庞,所有人一言不发,炯炯发光的眼睛盯着所有人面前,那个站在高处的男人。
黑色的盔甲裹在身上,身材高大雄伟,一条狰狞的伤疤横在脸上,为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野性,他的眼睛像是觅食的头狼,危险,贪婪,又野心勃勃。
台下最前方,是骑于马匹上的几个同样带着血性的身影,身后是各样的旌旗,是其他几个国家的将军。而在台上的,就是漠楚国的将军,斩杀了萧家两代将军,被其国家奉为战神的呼延灼,呼延将军。
此刻,呼延灼站立在所有人的面前,浑身缠绕着浓重的杀气,眼中是藏不住的暴戾,决绝和得意。
“将士们!”粗旷嘹亮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今夜,那个鬼将军身边,早已变成孤魂野鬼的军师出现在了我们的营帐,他们敌不过我们就开始怕了,时机已到,今晚我们定要攻进漠城!攻进大越国!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我们曾忍受的一切,都要从那皇帝小儿身上讨回来!将士们,有没有信心,跟我一起,战!”
“有!有!”
“战!战!”
巨大的回音在天际回荡,这是极其恢弘的一幅场面,数不清的盔甲反射着暖黄的火光,肃杀的氛围为火光都添上几分刺透人心的冰寒。
冲天的杀意与所有决一死战的决心掺杂在一起,这是人间最残忍,也最悲壮的颂歌。
奔扬的马蹄声和纷杂的脚步声响起,阿善从些许的失神中回过神,左边是脸色十分凝重的莲生,再左边是神色更加迷茫的长风,他愣愣的盯着不远处的军队,盯着站在最前面,意气风发的那个人,这幅场景,他好像见过,而且还见过很多很多次。
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是置身于其中的一员。
他再次失神,被遗忘的记忆试图攻击他,以至于他没有听见刚刚呼延灼的话。
阿善看了眼长风,想起刚刚那句“已化为孤魂野鬼的军师”,若有所思。
这句话说的好像就是长风,若这样,长风的真实身份就有了定夺,他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早已死去的鬼魂。
阿善记得曾经听无虞提起过,在妖之外,有一种特殊的存在,由执念极深的将死之人化成。在死亡来临前,对人间极深的眷恋,对死亡的不甘使其死后灵魂不散,自缚为煞。
可悲的是,成为煞后,生前所有的记忆都随□□消散,这样,他们会再次被已经遗忘的,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只是莫须有的记忆紧紧困在原地。
若没有意外,他们会一直留在自己死去的地方,过着不断重复的,却被他们以为是全新开始的一天天。
据无虞所说,这种不属于人,妖,鬼三界范畴的煞十分罕见,若要成煞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要有极深的执念,二要甘愿放弃往生的机会,三要甘愿接受对自己随意放弃生命的惩罚。而这惩罚就是消除生前一切的记忆。
因此,若非有什么极其深的执念之外,很少有人会愿意自缚为煞。
可看长风这种情况,显然是做出了选择。
成为煞后,本身是没有任何武力的,在他们的意识中,自己仍是一个活着的人。并且在某些时候,会自动忽略自身与外界不符的怪异情况,并进行逻辑上的自洽。
所以长风莫名出现在那个地方是因为那里是他的葬身之地。
在每天清晨,他孤独的出现在那里,思索着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前行,而在夜晚降临时,他又将一切遗忘,等到第二天,在一遍遍的重复前一天。
所以她们遇见长风不是碰巧,而是因为长风日复一日地等待。
所以长风的身上会莫名的掏出干粮,因为在他潜意识里,他身上就有干粮。
所以长风会莫名的出现在军营,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他潜意识的以魂魄穿过,因此不被所有人看见。
他用所有的回忆换来了在人间的短暂停留,他本该是被困于原地的孤魂,所幸,他有足够的运气,遇见了她和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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