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火急”的战报打破了沉闷的朝会,像一滴水滴落到了油锅里,整个朝堂霎那间沸腾起来……
驿兵忐忑不安的跪在大殿上,明亮洁净的地砖几乎能照出他黑瘦脸上枯开裂的嘴唇,他取下背上的箭筒双手将战报捧给小太监,然后不安的扭了扭,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如此肃穆的地方被众多的大人物围观吧!
见建平帝打开箭筒,乐阁老示意小太监给驿兵一杯水,驿兵三口两口喝完,小太监见他似乎还能喝,又连着给他倒了好几杯,驿兵连着喝了四五杯才觉得火急火燎的嗓子舒服一点,他跪的更直了一些,等待着大人物们的问话。
建平帝打开战报看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皱越紧,半响,他让太监把战报递给了乐阁老:“乐爱卿,你看看吧!”
乐阁老接过来,战报是西南守将李广明写来的:“臣李广明冒死上报:三月底,臣偶然得知花苗似有异动,报知侯爷,侯爷亦十分重视,派各路将士加强戒备,异动消失。后又有三四回异动,吾等依然严加设备,均未果。然五月二十三日,花苗,红苗,白苗突然发难,突袭了我驻军营地,侯爷带领主力军队追击,追至众苗聚集的雪斑山一带,直接进了山,随后便与营地失去了联系。三天后,白苗和花苗又袭击并占领了营地,臣等力战,无奈主力尽失,臣等节节败退。被叛苗追击着一直向琼州路东南方向撤退。苗贼狡猾,在叛乱之初,便切断通讯要道,臣写了几十封一模一样的战报,派斥候多路突围,希望朝廷早日得知消息,派兵平叛。臣不知还能否坚持到朝廷军队到来,臣万死,在此向陛下谢罪!”后面付了一封鄂州路驻军将军的信:“臣六月初二一早接到战报之后,立即派七八路斥候联系西南驻军,所派斥候,无一返还,生死不明。与琼州路也断绝了消息,琼州路各级官员无一有消息传来。臣冒死猜测,琼州路已落入叛军之手,我鄂州路驻军已进入战时状态,时刻防范叛军入侵。”
乐阁老算了一下,今天是六月初十,鄂州路驻军是一接到消息就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形势还不知道怎么严重呢!他合上战报,问那驿兵:“你是在哪里接的战报?接了战报后就这么一路吆喝着‘苗疆叛乱’进京的?”
乐阁老声音明明很温和,但驿兵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瑟缩了一下,磕巴着说:“小的……小的在京城一百里外接到战报,传递战报的驿兵交代小的,只有进了京城大门才能喊‘苗疆叛乱’,其他的地方小的…小的喊的是’捷报’……”
乐阁老点了点头:京城不能跑马,唯有战报除外,看来鄂州路守将还没有乱了心神,要是这么一路“叛乱”的喊来,不知会造成百姓多大的恐慌呢!他温和的说:“你下去休息吧!”驿兵如释重负的下去了。乐阁老躬身对建平帝说:“陛下,臣建议立刻召内阁商议!”建平帝点点头。
朝会立刻解散,户部,兵部尚书侍郎以及四个皇子在皇帝的书房开了紧急会议。
乐阁老说:“皇上,当务之急是兵部要先派人去查清楚具体情况,户部也要准备粮草。”
建平帝听了点点头:“乐爱卿所言极是,刘爱卿你们户部务必准备充足的粮草,一旦兵部定下章程,户部要立刻能拨下大军所需粮草来!”刘尚书立刻表态:“启禀陛下,臣这里绝对没有问题!”
建平帝很高兴,接着问兵部尚书:“这件事兵部打算派谁去查?还有那写战报的李广明是谁?”低下的三皇子似乎动了一下。
兵部吴尚书刚要说话,大皇子就抢着开口了:“父皇,儿子在兵部随着大人们学习了这许久,感觉自己也算是小有收获,儿子想试一试,这件事能不能交给儿子,儿子带人过去。西伯候郑侯爷镇守西南多年,一向没有出过岔子,这次也可能是一时不察,没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说不定等儿子过去了,郑侯爷已经平息叛乱了呢!”
大皇子此时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在兵部观政多年,并没有积累什么有用的人脉,原因无他,兵部是靠打仗的实力说话的部门,那些武将们的逻辑比较简单:你只要证明你会打仗,我们就服你!但宁熙朝的仗基本上让太/祖/太/宗打完了,太/祖/太/宗余威尚在,国朝边疆暂时稳定,哪里有仗可打呢?现在机会来了,别管大小,先抓住再说。于是他赶紧自告奋勇。
一听大皇子这么说,昏昏欲睡的太子立刻来了精神,和大皇子针锋相对已经成了太子存在的人生意义之一,再说了,苗疆估计也蹦哒不了什么,大皇子万一要是立了功,不就更得瑟了吗?
“臣…”吴尚书刚想开口,又被太子给打断了。太子说:“父皇,儿臣在各部学政,别的部门好说,时时都不耽误学习,但唯有这兵部,只能看机会了。儿臣想趁着这次苗疆叛乱的机会,跟着诸位将军好好学学军务。我宁熙朝毕竟是祖宗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我即便是没有祖父那样的雄才伟略,但至少要懂些军务啊,四方边境并不会永远太平呢!请父皇也考虑考虑儿臣!”
大皇子见太子又来抢功,恨得牙痒痒,强忍住咬后糟牙的冲动,假笑道:“太子身份贵重,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种小事还是大哥替你去办吧!”
太子心里冷“哼”一声,想争权还说的那么好听?他同款假笑道:“大哥平时也忙,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再说了,谁有也不如自己有,弟弟总得自己立起来呀!”
建平帝见两个儿子都“积极”,顿时觉得儿子们说的都有道理。建平帝无比欣慰的想:孩子们长大了,知道操心祖宗基业了呀!他赞许道:“我儿长大了,知道为朕分忧了!”低下的阁老们却个个心里想骂娘: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货还不分轻重缓急的掐架,让我们还干不干活了?
乐阁老见建平帝看着俩儿子的眼睛充满了“老母亲的宽慰”,生怕他一冲动让两个儿子都一起去学习,赶紧说道:“陛下,虽说苗疆不过是边陲小地,但自古以来,他们善用巫蛊,且苗人居住的地方多瘴气,危险性还是很大的,两位殿下都是千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涉险。望陛下多多思量!”
吴尚书听乐阁老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也不愿意来俩“大爷”,好作用没有,尽起搅屎棍子的作用,他赶紧接话说:“乐阁老所言甚是,苗疆虽小,但自古以来却难驯服,苗人多善巫蛊之术,令人防不胜防。另外,南方多瘴气,让人捉摸不定。人们这么形容瘴气:‘琼州两岸水土尤恶,一岁无时无瘴,春曰青草瘴,夏曰黄梅瘴,六七月曰新禾瘴,八九月曰黄茅瘴,土人以黄茅瘴尤毒。’史载东汉初,交趾发生造反,附近各地方纷纷沦陷,光武帝任命马援为伏波将军南征交趾,虽然任务完成,但军队损失极其惨重。据《后汉书·马援传》记载“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可见瘴气之厉害。连三国时期用兵如神的诸葛丞相当年到云南收服孟获时,也不敢轻易出兵。他细细观察,了解了瘴气在不同时间段毒性的差异:每当正午时分,泸水上毒气升腾,毒性最强,此时渡河,士兵死伤惨重;唯有到夜晚,气温下降后,毒气下沉溶于水中,军队才能安全渡河。诸葛丞相如此谨慎,才最终取得了胜利。虽说我朝廷军队有绝对的优势,但刀/枪无眼,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难有万全之策,望陛下三思啊!”
大多数的人此时都领悟过来乐阁老和吴尚书的用意,纷纷附和起来,没领悟过来的为表对皇子们安全的担忧,也跟着表示赞同,一时间,众人难得一见的立场高度统一起来,小朝会出现了几百年难得一见“和谐”局面。
见众人如此反应,建平帝犹豫了:他是想锻炼儿子们,但没想把儿子们往死了炼啊!立刻答应不让儿子们去吧,显得皇室太没有担当:哦,你们怕死,将士们就不怕吗?坚持原来的意见吧,又舍不得儿子们。建平帝一时陷入两难。
大皇子听乐阁老和吴尚书这么一说,也犯难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关键的是,这虎穴自己能不能拿捏住呢?万一虎穴入了,没弄到虎子,那不就尴尬了嘛!
见大皇子怂了,太子心里连连嘲笑:大哥向来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怎么,现在不说要去了?有本事坚持啊?我就不相信他萧老大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敢啊,巫蛊,瘴气……妈呀,碰一个都没命呀!命都没了,拿什么和老大赌气呢?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于是,刚才还你争我夺的俩皇子顿时偃旗息鼓。上书房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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