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回到客栈,崔柱和季掌柜还没有回来,裴铮没有像往常那样黏着语嫣做这做那,而是一脸严肃地说:“阿嫣,我去给四哥写封信,就不陪你了,你自己歇着吧!赶了这几天的路,你也累了。”说完,不待语嫣回答,点点头进自己的屋子了。
留下语嫣在原地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要你陪,真是……”裴铮今天好奇怪!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都回来了,一直到吃完晚饭,裴铮都安静的不像样子,惹得他们连连看了他好几眼——这是咋了?俩人吵架啦?
吃完饭,三人互相交流了今天下午的收获。
季掌柜先说:“我去下午抽查了今年和去年的账,季掌柜的帐比盘县的做的高明,他甚至考虑到了每月粮价的不同,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反而让我查出了一些问题。今年四月,因为战/乱的缘故,粟米的价格往年要高许多,他们的账本上却依然和去年差不多。想来这账本是照着往年的做的,做的时候疏忽了这一点。而且,戚掌柜似乎心神不宁,我问了他一些常规的问题,他有的回答有点颠三倒四,这不是一个老练的掌柜该有的样子。”
崔柱接着说:“我打听了戚锋——哦,就是戚家老二——他的风评很好。他的夫子和同窗们都说他聪明好学,为人仗义,很有其父之风。戚锋有个同窗家境艰难,戚锋经常私下资助他。而且,戚锋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儿有名的好:他从学堂回家,必给侄儿侄女儿带礼物。而且,每次和同窗在外面吃饭,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让伙计打包送过去,或亲自带着他们来吃,几乎不落空。他们常去吃饭的那几家饭店的伙计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每每出了新菜,总是要派人问一声戚二爷,要不要给侄儿侄女儿送过去,据说从没有被拒绝过。现在他带着俩侄儿住在学堂里,更是事事亲力亲为,听说,他侄儿侄女儿看他比看戚钢都亲。”
语嫣拿出账本递给他们,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她隐去了戚茹说自己恨父亲的那一段,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有“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思想的。
语嫣说:“按理说戚钢的事情应交给官府处置。但一来,戚老掌柜的要求合情合理,戚二叔和戚姑娘他们是无辜的,他们还要在安顺城内立足,我们不能不考虑这一点;二来,我们这次也不适合大张旗鼓,如果惊动官府容易走漏风声,所以暗中处置是最合适的,大家看呢?”
崔柱和季文还没有说话,裴铮就一扫刚才的沉默,开始恢复了“正常”——凡语嫣说的他都赞成:“阿嫣说的对!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是尽可能的筹集粮食,能不节外生枝就不节外生枝。这个戚老掌柜也确实可怜,谁叫他碰上我们阿嫣这么善良的人呢?算他运气好吧!”一如既往地以赞美语嫣结尾。
众人这才习惯过来——好了,俩人没有吵架!这一行就俩“主子”,万一吵起来底下人不好相处呀!
语嫣依旧像从前一样恍若没有听到最后几句话:“既然裴兄也赞成这个意见,咱们就这么办吧!明天先见一见戚二叔再做具体的打算。”
安顺县学在安顺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风景秀美,学堂掩映在绿水青山中,格外幽静。学堂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镇子,镇子基本依靠学堂生存。语嫣他们就在镇子最大酒楼的包间里等着戚锋。
“咚咚咚……”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崔柱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两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姑娘。
戚锋长相清秀,看来和戚掌柜是一个像爹一个像妈,两个半大小子应该就是戚虎和戚豹了。戚虎长的像戚钢,戚豹和戚茹长的很像,应该是都像母亲。
戚茹一进来就看见坐在中间的语嫣,她瞪大了眼睛——王姐姐怎么变成“哥哥”了?语嫣冲她眨眨眼,她赶紧把“姐姐”两个字给吞了进去,只是一直盯着语嫣好奇地看。
“咳咳”,戚锋见侄女儿一直盯着人家“小伙子”看,赶紧提醒,无奈,侄女儿根本不搭理他。他只好作罢,暗想:等会儿回去了再和茹姐儿说,怎么能盯着人家小伙子一直看呢?也没见那小子长多好看哪!
“戚二公子,请坐!”语嫣请戚锋坐下,戚锋拱了拱手坐下了。
“戚二公子,我姓王,这是裴兄、崔掌柜和季掌柜,我们是金山寺的,今天来找戚二公子是有封信请戚公子看看。”语嫣示意,崔柱将老戚掌柜的信递给戚锋。
戚锋打开信看起来,看到最后,他的手不停地抖动着,嘴角微微颤抖,很显然,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半响,他叹了一口气,对语嫣说:“王兄,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语嫣点点头:“我们可以去外面说!”说着站起来,戚茹一直眼也不眨地看着语嫣,见戚锋跟在她后面要出去,赶紧说:“二叔,我也去……”
戚锋脸一黑:“胡闹!”
语嫣赶紧冲戚茹使了个眼色:“戚姑娘,我们谈的事儿不方便让姑娘知道,姑娘还是在此地等候吧!”
“好,我听王姐……家哥哥的!”戚茹差点说错了。
戚锋瞪眼: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叫这么顺口,你哥哥在后面拽着你的衣角呢?回去再和你这个小丫头算账!见到外男这样自来熟,成何体统!
“王公子,你可有亲厚的兄长?”戚锋问到。
“我的三位长兄都待我极好。”语嫣回到。
戚锋转身,扶住栏杆,看向远方:“我与兄长相差二十多岁,小时候,爹娘忙着粮行的生意,我几乎算是跟着兄长长大的。那时候他只是学徒,没事儿的时候他总带我去各个小馆子里吃好的,我们几乎吃遍了安顺城内所有的食肆。空闲时,他还带我去城外的山上看瀑布,去瀑布下的小溪摸鱼……后来,我大嫂进门了,我大嫂人极好,待我像自己的孩子……在我的心中,其实兄长更像是我的父亲。我知道他犯的错罪不可恕,但我……”他哽咽了,“我能替他赎罪吗?我父亲用戚家所有的家财赎他的名声,我用戚家未来十年所有的家财赎他的命。我可以和金山寺写下协议,未来戚家所有收入的十之五六全部以金山寺的名义捐出去,只求让我兄长能够活着,哪怕隐姓埋名,哪怕远走他乡……”
说到这里,他微微别过脸去,仿佛是拭了一下泪。
语嫣沉默了,贪/污赈/灾/粮/款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她记得以前上课查资料的时候曾经查到过乾隆朝最著名的“甘肃冒赈案”:当时甘肃官场上下勾结贪污二百八十多万两白银,后来凡贪污2万两以上白银的官员通通被斩/首,好像斩杀了五十多个官员,整个甘肃的官员几乎被宰光。她之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是因为还特意查了清朝2万两白银大慨相当于现在三四十万,这么点银子就斩/首,你让那些动辄贪百万千万的“公/仆”们情可以堪?不过,那时的两万两白银的购买力也是杠杠的了。但在其他贪/污/案中,这点量估计是不会被宰的,只因是赈灾粮款所以才格外严格的。即便是在死/刑几乎已经快要没有的现代,贪/污救灾物资也是会判很重的。而戚钢,贪污的又何止2万两?
过了许久,她才说:“戚二公子,我现在不能答复你。如果,放过戚掌柜,对那些因为没有施粥棚而挨饿甚至饿死人公不公平?戚公子是明理的人,我想您会理解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只是,作为亲人,我……”戚锋难过地语无伦次,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
“戚公子,你也不必太过伤感,如何处置戚掌柜,等我们审过戚掌柜再说。而且,我有一个建议,你最好带着戚掌柜的儿女在旁边听审。”
“为什么?让孩子们知道这些是不是太残忍了?”戚钢还沉浸在伤感中,闻言也没有思索,只皱眉问了一句。
“正是因为他们是孩子,才更要让他们知道是非善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且,让他们知道这次事情是金山寺主导的,他们才不会对你有任何的误会。”语嫣严肃道。
戚锋一震,他瞬间明白了语嫣的用意:他要助他更好地教育侄儿侄女儿们,倘若大哥能够侥幸逃过一死,他们也知道自己为了救他们父亲的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小子!难怪茹姐儿对他另眼相看了,也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能在金山寺主事一方了,唉!可惜他不是安顺城的人,不然,和茹姐儿……
他弯下/腰去,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王公子!”
有了对“王公子”的好感,回去的路上戚锋批评起戚茹来就委婉了许多:“茹姐儿,你是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子如此热情呢?姑娘家的矜持还要不要了?”
戚虎戚豹在一旁附和:“就是,妹妹,那小子又长的不好看,你怎么老盯着他看啊?我们都替你害臊!”说着,戚豹还刮了刮脸皮。
“肤浅!怎可以貌取人?王公子是有格局的人,你们学着点人家的行事做派!”戚钢批评两个侄儿。
“不是,二叔,你到底是哪边的?我们不是为了劝茹姐儿这个傻丫头吗?”
“那也不能信口开口……”
……
戚茹听着两个哥哥和二叔一来一往,乐不可支:我就不说!没想到,一向聪明睿智的二叔也有和哥哥们一样傻的时候呀!等将来,他们知道王公子是王姑娘……嘿嘿!
她捂着嘴笑了。
戚钢一看侄女儿的模样,摇了摇头:看来那丫头一点也没有放心上,罢了,反正王公子很快要走的……唉!要是大嫂还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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