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自闲搬到青莲别院没几日,酷暑席卷整个大齐。从南至北,无一处幸免。虽说这几年来,大齐气候越发温润起来,冬天难见雪,夏日越发长。可像今年这般酷热难耐,还是挺罕见的。

    两广一代,已经热死人了。西南高原的白兰部异动。反倒是位于东北的定襄肃慎好过些,土地越发肥美。

    再这样热下去,赈灾粮没用,没饿死之前先渴死了!缺水怎么办呢?千里迢迢运吗?哪里又有多余的水呢?就拿洛阳来说,洛河水位下降,再不下雨,眼见着见底。

    紫微宫中皇帝早就停止用冰,上行下效,洛阳城没人敢喊热,更别说用冰块降温了。连带着,许多老人家和重病患熬不过酷热,丧事多了起来。

    青莲别院建在半山腰,又有溪水穿过,清凉解暑,日子不算难捱。只不过这岁月静好,是用钱堆出来的假象,洛阳城已有灾民涌入。

    繁盛国都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完全不敢想象。城外不比城内,华寄锦将苍梧郡夫人的侍卫都送到了青莲别院不说,又征调了一部分锦衣卫,按照皇帝的规格布防。

    华自闲觉得她哥是小题大做,又知道这是一番好心,为了让忙得几天几夜合不了眼的楼大人放心,只能照单全收。

    要华自闲觉得,天灾看似严重,实则动不了大齐筋骨。大齐立国才多少年,就算是最拿不出手的天德帝,偶尔胡来,从未有作天作地的时候。

    再者说,大齐这几年一到夏天便酷热难耐,粮食绝收都成了习惯。百姓也摸索出了一套抗旱的技巧。虽说这些年粮食只进不出,架不住大齐家底厚,含嘉仓余粮足够支撑大齐熬过今年。

    可要是年年如此,再厚的家底也禁不起这番折腾。华自闲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思来虑去,也跟着阴沉起来。

    难道说朝廷的赈灾粮不够了?还是有别的用处?不可能呀!别看天德帝当皇子时是位坐镇边塞的塞王,其实最怕打仗了。只要人家没陈兵家门口,在自己地盘如何厉兵秣马,都当看不着!

    皇上转性了?不能呀!还是说,灾情比预想中的还要严重?锦衣卫消息被封锁了?金乌令是自家的,总不会骗人吧!

    边境烽火,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老天爷再不下雨,雪上加霜。百姓没钱,朝廷没钱,夏天的酷热不知还要持续到何时,想想就绝望。

    天灾人祸,沉甸甸压在天德帝早已经弯下的脊梁上,前路无光。就算是这样,只要大齐气数未尽,洛阳城依旧是繁华的国都!

    老哥呀,你是不是又煽风点火,浑水摸鱼收拾人了?也好,有些蛀虫,是该清一清了。无能的,胆小的,也该让让位置了。至于断人仕途后的报复,谁怕谁!

    华寄锦对华自闲看管极为严苛。派人送来书卷课业、杂耍艺人、歌舞班子,劳逸结合,妥帖极了。

    栖云观已经开始接收流民,观中女道,有一个算一个,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地。华自闲相见亲娘,都要抢着来。

    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栖云观的承载量毕竟有限,不可能无限额供养灾民。优先救治老弱妇孺没什么不对。可这样以来,有可能拆散一家人,引来不满。华自闲的侍卫队,总算派上了用场,有他们维持秩序,闹不出大乱子来。

    天德帝下了死命令稳定洛阳及其周边城镇的米价。锦衣卫满大街的跑,绣春刀下,谁也不敢做断头的买卖。

    有人发不了财,索性撂挑子不干了。关门闭市,或是将自家的粮食高价卖出一小部分。一家如此,其他商家便是有学有样,典型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锦衣卫们不管这些,直接打上门去。人下诏狱,粮食充公。抓了几个典型,洛阳城粮食市场再次稳定下来。就算有的商家限量销售,只要看得过眼,锦衣卫一般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在绝对武力面前,诡辩无济于事。人家不听,直接下刀子。

    难怪老哥这般护着自家。俗话说得好,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血海深仇,确实不得不防。

    酷暑难耐,本就爱烧香的大齐百姓,更加勤勉了。求雨祈福的仪式翻出了花样,相应的,祭品也越发触目惊心。民怨沸腾,当地官府无力遏制,只求能安生几日。

    转了性的天德帝,不等天降甘露,豁然发起了战争,剑指西南高原。被天德帝圈养了二十年的大齐铁骑,不知在雪域高原上,能否一展雄风。

    西南高原地广人稀,环境恶劣,趁着前朝内乱的时候,白兰部从中得利,一统高原。休养生息五十余年,随着气候变暖,活动范围越发大了起来,竟然也滋养出了野心。

    西南高原除了白兰部外,还有孟部、苏毗、迷唐、嘉良夷等部。白兰势大,其他几部被拆解得四零八落,掀不起风浪。

    四夷如同虎狼,谁都不好对付,更加没想到一心一意养鹌鹑的天德帝,竟然舍得派兵出征,又选了西南高原当对手。

    也并不是不好理解,西南是看大齐疲于应付天灾,按捺不住野心。西北则是受灾严重,牛羊成片的倒下。

    有险可守和无路可退区别还是很大的。再说了,打下西南,不止能得到大量粮草战马,还能对西北瓦剌形成合围之势,怎么想怎么划算。

    京郊三大营,神机营出动了一大半,定王也在其中。这是他接手火|器改造后交出的第一份答卷。此战要是败了,天德帝脸上无光也就罢了,户部老尚书能一根绳子吊死在徽猷殿门口。

    海运再是赚钱,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哪有打劫来钱快!柿子挑软的捏,比起瓦剌人的野蛮强横、向死而生,休养生息多年白兰高原简直不要太好欺负。

    但是,白兰地处高原,环境相对恶劣,易守难攻,就算是火器开路,军士能都适应其环境,也在两可之间。反正,皇帝是绝不接受失败的。

    洛阳实在太过闷热,定王出征后,华自闲将定王府的两位太妃接到了青莲别院避暑。老人家年纪大了,太妃不太能拿得起事,华自闲实在是不放心。就算没有定王这层关系,两位长辈对华自闲的回护,也值得这份孝顺。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老太妃到了青莲别院后胃口明显变好,整个人精神许多。太妃则去了善堂,为颠沛流离的流民诊病。

    婆媳两相继找到了生活的乐趣,默契一致不提远征在外的定王,只是特别期待邸报的到来。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大齐百姓再是深切的祈盼,依旧没让老天爷开眼。天气依旧酷热,自打入春便绝了踪迹的雨水,更是踪迹皆无。洛阳城水系发达,已经开始限制用水,用些地方连尿|液都是精贵的。

    中暑身亡者、渴死路旁者、为争斗水源致死者,屡见不鲜。大齐已经处于一个濒临崩溃的边缘。李阁老已经写好请罪折子,将这天降责难拦在自己身上。内阁的几位阁老接连请罪,皇帝都留中不发,只是命令钦天监准备祈仪式,准备祭天。

    皇帝在等西南的捷报。好在西南将士不负众望,在火炮的加持下,连下数城。白兰军队哪里见识过大齐最新改良的火炮,城池在重火力的围攻下,不堪一击。

    白兰人被改良后的新式火炮吓破了胆,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大齐军队并没有着急攻陷首府热阿沙,而是用心经营起“新领土”。

    大齐保守干旱酷热的折磨,白兰高原的日子不要太好过。近年以来,准确说,这几十年都是西南高原环境最适宜的时期。

    没了高寒的束缚,白兰人放开了手脚,想当那吞象的蛇。结果被磨刀已久的猎人追着满山跑。

    西南高原有土地、有水、有粮食,皇帝祭拜完天地直接下了一旨圣令,命无家可归的流民西迁,开荒种田,免除三年赋税。

    天德帝当然大方了,白来的地方,既能扩张疆域,又能安抚百姓。白兰虽不大,也能吃上几年。

    迁来百姓,立碑为大齐疆土,自然要派兵驻守、派官员管理。五军都督府和吏部都忙了起来,只有户部尚书在关心白兰有多少收益,能运回多少粮食。那个什么青稞、荞麦虽吃不惯,能填饱肚子,也就不挑剔白兰地贫了。

    西南大捷传来,皇帝高兴,满朝文武高兴,转移了国内压力,安置了流民,打劫了白兰城镇部落,没有不满意的。

    定王府两位太妃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连几天笑眯眯的,破例请了歌舞杂耍庆祝了一番。老太妃饮了几杯葡萄酿,一项注重养生太妃也跟着饮了几杯。

    太妃怕老太妃年纪大了,贪杯引来个病痛什么的,定王府除了做菜需要,是不准备酒的。老太妃最爱的葡萄酿,还是从华自闲这边搜刮来的。

    结果就是,第二日婆媳两双双醉宿卧床不起。吓得华自闲请来了医者左看右看,最后还被太妃笑话。说她一个医者,岂能没有这点儿分寸?

    华自闲心里面辩驳道,“你儿子打胜仗,还不是照样乐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有端庄贤淑的王府太妃模样!”

    白兰与高昌汗国在边境上就不清不楚,轮到瓦剌人当政,高昌遗民四处逃散,更加分不清楚。

    就在定王府两位太妃翘首以盼元思安大军凯旋之时,大齐军队绕过热阿沙,继续向北,驻扎在白兰边境,与瓦剌两两相望。

    这里除了有高昌难民外,还有令人闻声丧胆的瘟疫。没错,别看大齐驯服了白兰高原风光无限,境内多地滋生疫病,都是热出来的。

    无独有偶,保守酷暑折磨的高昌腹地,牛羊成群的倒下,别说无法应对接下来的严冬,当下就已经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为了活下去,骁勇的瓦剌人,完全不把其他民族当成人看。“两脚羊”再次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青莲别院的轻松氛围,再次随着战事的一触即发而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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