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解开,只剩好奇:“你当年是如何逃出来的?要知道,搜寻二十余载,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船队离开清远后,我越想越怕。所幸,我当时是潜水队中年纪最小、身板最瘦弱的。不止其他人欺负我,就连看守的兵丁也贪图我的银子。我本来是不敢吱声的,就想忍过去算了,不给先生和帮主添麻烦。后来实在太害怕了,故意激怒看守和同船的人,还拿回了自己的银子。这下炸|了|锅了,好几个人打我。我借着力道,被人踢下河来,趁机逃跑。也是我运气好,一开始没被人找到,又不敢回家,更加不敢联系先生。暗中跟着漕船继续北上,直到了通州码头。等船到了通州,负责押运的船只少了几艘,我猜应该是凶多吉少了,没敢乱跑,在通州滞留了一个冬天。最后跟着难民,一起逃出去的。途中交到一位朋友,说是扬州有亲,要去投奔亲戚,我无处可去,也跟着去扬州。后来刚巧遇到一个叫吴柯的无赖,跟我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我就顶替了他的姓名,当起了吴柯,谨小慎微到了今日。”

    华自闲佩服极了:“有本事,有谋略,赵华庭将你教养得很好。”

    赵小全解释道:“我没有伤及吴柯性命。他是欠赌|债被人扔下河的,我没救他而已。后来还是我帮他还的赌|债。”

    华自闲明白了:“难怪吴伯宇、吴仲宁明明是两兄弟,长相、脾气都不太一样。吴娘子就没发现什么吗?”

    赵小全苦笑:“怎么可能没发现。那个男人跟伯宇一个德行。就是个地痞无赖,还爱打老婆。先生自小教导我们礼义廉耻,怎能对女子动粗。她不光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吴柯,还提议从村子里面搬出来,还出面帮我应付吴家亲眷。日子,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过了下来。投桃报李,伯宇的事情上我很少插手,基本上都听她的。也不知道那孩子是随了亲爹本性如此,还是太多娇惯,酿成大错。不管怎样,小老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就你这见不得光的出身,还敢让吴仲宁上京科考。太平日子过久了,胆子变大了。”

    赵小全是这样回答的:“她以为我是大家族中不得志的庶子,被人陷害除了族什么的。哪里会想到我背负如此惊天的秘密。”

    华自闲看向桌案上的钉子,问道:“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赵小全摇头:“还请夫人赐教。”

    华自闲介绍道:“这东西,叫穴钉,也叫魂钉。顾名思义,专克穴道。人体周身约有52个单穴,309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这钉子呢,也刚好702个。一寸寸、一根根钉子钉入穴道中,就算是神仙,也遭不住。当然了,这边36根钉子不太常用。毕竟,人体有36处死|穴,一个不好……多可惜。老人家请回吧。对了,南郊有座三泉观,供奉了三清神尊,那里有赵华庭等人的牌位。当年寻到的时候,都只剩下白骨,更是分不清谁是谁,索性葬在了一处,就在后山。你有空去祭拜一下。”

    赵小全一时激动,茫然了半响,跪下磕响头:“夫人的大恩大德,赵某没齿难忘。以后一定……”华自闲打断他:“行了,别漏出马脚。”

    赵小全走后,华寄锦自暗室中走出。华自闲有些累了:“他说的是真的吗?”华寄锦不在意道:“真假都无所谓,反正他的话当不成证据。不过,赵小全良心倒没完全坏透。”

    华自闲问穴钉的是:“这东西真钉在穴道上?”华寄锦点头:“要不然呢?这是一个仵作发明的,流血不多还好用,要不要学?”

    华自闲赶忙拒绝:“本夫人还是喜欢快意恩仇。”华寄锦问:“用不用送你回家?”华自闲拒绝道:“华指挥使都能治小儿夜啼了,我怕被泼|粪。”

    华寄锦叮嘱道:“父亲很挂念你,回家住段时日。”华自闲噘嘴:“华府才不是我家!娘呢?她有提起我吗?”

    华寄锦笑:“你以为每日里可口的饭菜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华自闲不信:“真的?”华寄锦再三保证道:“你是灵守真人亲生的,不挂念你挂念谁?”

    华寄锦还有事要忙,送华自闲出北镇抚司大门的是杨学理。大门口有辆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敢在北镇抚司门口停车,绝对不简单。

    华北溟听到声音走下马车:“黏黏。”华自闲兴高采烈扑过去:“爹爹!”临到近前停下脚步,不好意思道:“我身上好臭!”

    华北溟不嫌弃亲闺女:“在爹爹面前不用讲究这些。”杨学理跟在后面:“华尚书大安。”华北溟客气道:“劳烦杨千户了。”杨学理赶忙摆手道:“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华自闲关切道:“爹爹瘦了。”华北溟气道:“你哥那般不省心,为父清减些也是应该的。”

    华自闲明白:“爹爹这些日子不好过吧,是不是听了不少冷言冷语?”华北溟否认道:“为父在家养病,白粥难喝了些。”华自闲敬佩道:“爹爹真聪明。”华北溟催促道:“家里准备了你最爱的红烧狮子头,赶快回家。”

    案子接近尾声,华寄锦才将妹妹放出北镇抚司。等华自闲轮番在华府和栖云观住了几日后,收尾工作都快结束了。

    这场细作案,声势浩大,倒没有从重责罚。该死的、该流放的、该获罪的,全都有理有据,任谁都说不出个“不”字。

    神机营淘汰了一批,管理更加严格。定王升了官,更加没了自由。听说定王府的老太妃亲至,都没进去营房的大门。

    吴家人除了该死的吴伯宇,都被放了出来。翰林院是回不去了,吴仲宁在年前得了调令,任命他为云南三元府太和县县令,年后上任。

    调令一出,羡慕声不绝于耳。卷入这样的事端,不止全身而退,还能保住功名,被送到远离尘嚣的地方避难,不愧是吏部尚书的乘龙快婿!

    华家也是真好欺负,明明吴家骗婚在先,这几年更是麻烦不断,这般无怨无悔的收拾烂摊子。就算华家姑娘不伺候公婆,吴仲宁不是还有个平妻嘛,吴家还不是靠着苍梧夫人的嫁妆过活!

    外面纷纷扰扰,白园倒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迎接春节的到来。顺便举办了几场宴饮,活跃气氛。

    首先在藏冬台请了歌舞杂耍,接着又举办了诗会,等初三的时候还要赏梅。花样层出不穷,洛阳城总算有了过年的氛围。

    名居苑,月下斋。闹中取静。

    无论白园忙乱成什么样,也乱不到苍梧夫人本人面前。赏梅宴要斗画,华自闲正在精心准备中。华北溟的遗传实在是太厉害,雁回先生的画作灵气十足。

    吴仲宁拘谨的坐在华自闲下手,不知所措、无言以对。华自闲慢悠悠道:“你父母身体还好吗?诏狱阴冷,吃不好睡不好的。”吴仲宁赶紧回话道:“拖夫人的福,家父家母身体都很好。”

    华自闲再问:“有知呢?被吓坏了吧?”吴仲宁不好意思道:“刚开始被吓坏了,兄长的丧事处理完后,反倒缓过来些。”

    华自闲叮嘱道:“此去云南山高路远,太和县夷汉杂居,县令可不好当,你需早做准备。”吴仲宁感激道:“多谢夫人提醒,我准备早些动身,以免天冷路滑,耽搁了。”

    华自闲点头:“早些去也好。我听闻太和县的县令三年一换,县丞倒是挺稳当。你要找好帮手才是。”

    吴仲宁额头冒汗:“夫人,家中父母商量过了,想要和我一道去太和县。这些年承蒙夫人照顾,特来与夫人告个别。”

    华自闲倒是没想到:“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父亲的主意?”吴仲宁不敢撒谎:“是我们全家的主意,父亲与我不谋而合。”

    华自闲不赞同道:“你父母年纪不小了,刚有招了难。此时动身远行,你就不怕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不比扬州到洛阳,水路相连,坐船便来。再者云南炎热,有多瘴气。老人家水土不服,找大夫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你们一家,包括你嫂嫂和有知吗?有知因他父亲的事情,科举无望,你还将他带到云南去,怎么?准备在云南给有知找媳妇,这辈子在云南安家落户了?”

    说到侄儿有知,吴仲宁也为难:“有知母子留在京城我不放心,回扬州更加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带着身边最是稳妥。不能科举但不代表不能读书明理。有知跟他爹不同,是个敏感寡言的孩子。我怕他都憋在心里,憋坏了。”

    华自闲出主意:“这样吧。有知和王娘子暂且留在京城,这孩子喜欢养马。就算进不了太仆寺,我们家的马场总有他的容身之地。管钱记账也是本事,将来当个账房也未尝不可。还有你的父母,一并留在京城。你在太和县不一定待上多久,总不能带着一家老小走南闯北吧。”

    吴仲宁有些为难:“啊?”华自闲可不管他,拿出一个小木匣:“这是路上的盘缠,京城的产业留着给你父母养老,就别变卖了。你就和杨泠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便好。”

    吴仲宁一躬扫地:“夫人大恩,无以回报。”华自闲简单直接:“想必你也听说了,陛下想拿我去联姻,我哥心疼我不愿意。所以,这门婚事就是最好的挡箭牌。这些年风言风语也够你喝上一壶的,等过些年再让你父母同你团聚也不迟。”

    吴仲宁道歉:“当年是我鬼迷了心窍,这才耽误了夫人的前程。我确实是小人,为夫人挡灾,也是应该应分的。”

    华自闲告诫他:“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当地方官可掌着全县百姓的生死。你这官要是当不明白,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吴仲宁拿出一份文书:“字据我已签好。夫人何时需要,随时取用。”华自闲看了一眼这言真意切、将错处全都拦在自己身上的和离书,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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