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理不出头绪,索性从头道来:“五年前,韩静泊发现了我要嫁给地产泰斗的野心,他出钱送我学音乐,教我怎么做才能从神态到身段更像你母亲。我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在美国,我按他说的,给睿暄和蓝茵安排了一次人为的缘分,他们俩在游轮上熟识了之后才开始交往的,后来……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睿暄刚刚毕业回国,韩静泊就让我去找他,故意透露韩静泊要夺回宇辉的念头。”

    苏默含笑:“也就是说,你跟韩静泊相互利用,而颜睿暄跟你也是同样的关系。”

    “不一样的,他跟我不一样,他从始至终都是想要救你们苏家。”方依紧抿着唇,神色暗淡,“当时他不接受我的提议,这是韩静泊预料之中的,韩静泊说,如果睿暄不愿借力苏家,那就按他教的原话去说。”

    苏滢不动声色:“他的原话是什么?”

    方依默了半晌,似乎在极力地拼凑当年场景,生怕误了一字,失了一句:“大意就是,如果睿暄不跟我合作,韩静泊也不可能放弃宇辉,他要是找一个更容易控制的人接近你,那你就会成为下一个蓝茵。”

    又是蓝茵啊……

    苏滢讨厌这带有腐蚀性的名字,条件反射般,胃里有些酸痛。

    苏默冷哼:“后来,你们就利用彭巍,一起出现在我叔的隐退晚宴。既然是合作,他帮你处理了老家的事,还给你叔叔安排治疗,那你呢?你怎么帮他的?”

    “我……我都是自作主张的。”方依轻道,“对不起啊,苏滢,碰瓷欺负你的三个人是我擅自安排,睿暄他真的不知道,当时才拿生母发誓。我还从花房偷了你初中时候的日记,可他没要,碰都没碰过的。直到前年冬至,就是知道你们小时候在韩旭满月宴见过,乾宇同意小聘那天。我才撬开那本日记看了,后来把锁修复之后放回了原处,算是完璧归赵。”

    苏滢静静点头,那本日记跟她的心脏一样,被别有所图之人窃走,流浪了一遭,又回到原点。

    听到这里,瞠目已久的周管家终于动了动胳膊,哑声叹着,突然就激动起来:“初中的日记……初中……那不就是……”

    他张皇的样子让苏家兄妹的脸色更加冷冽。

    方依也意识到了,本子在那么早之前就被她偷去,内容是否外泄,她根本无法证明。而睿暄,他原本就是苏滢要找的人,还是看过日记之后把自己装成那个人,更加无从判断。

    好像被自己设的网紧紧兜住,方依呼吸有些急了,莹粉如玉的面庞着色更浓,整个人韵致天成,每一分神色的变化都像随着时节迁移而呈现出不同的景。

    此刻,她满身都是冰棱,目光白茫茫阴沉沉的,是万物蛰伏的冬。

    苏滢觉得,现在的方依,彻底从母亲影子里跳跃出来的方依,做回了自己不再西子捧心的方依,有了喜怒增了生动的方依,倒是更加漂亮了。

    看着慌了神的方依,苏滢笑了,在这种奇异状态下飘散开来的纯粹的笑,却莫名显出几分骇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方依低声说,“那本日记从偷出来到还回去,一直藏在我车的后备箱里,除了我,不可能再有别人看过。”

    苏滢吐字清晰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

    方依微微摇头:“关于我的部分,该说的都说了。”

    苏默问道:“你和他都预测韩静泊被捕,又是怎么回事?”

    斟酌了好久,方依才回:“这是关于睿暄的部分,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只有乾宇才拎得清,也是我们三个的秘密。我只能告诉你们,韩静泊的手没沾血,但睿暄的外祖父也就是大院的颜院长,学辰的表叔陈国本,还有吴岳律师,他们的死都跟韩静泊有关。”

    苏默锁起了眉,半眯了眼:“你好像少算了一个。”

    蓝茵二字,他没说出口。

    可是这名字堵在苏滢心里,锤子似的一下一下不规则地朝最虚弱的地方砸。

    方依微微颔首:“韩静泊能受到法律制裁,在乾宇意料之中,也是他授意睿暄和尹学辰去查的。”

    周管家缓过神来了,复又喜道:“我明白了,老苏早就跟你们商量好,要揪出韩静泊的罪证。我就知道,姑爷不是那样的人。”

    苏滢不置可否,也无知无觉。

    而苏默更是将信将疑,深深纠结着。

    许久,没人再说话,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不同的铃声交叠着,如流箭从四方袭来,参差不齐地射入钢铁。

    苏乾宇重金属中毒的消息甚嚣尘上。

    周管家半大孩子似的,刚刚坚定立场又立马失了主张,若有所思看着方依。

    方依也像遭了天劫一般,焦虑不堪,眼泪一瞬就涌出来,跪到苏乾宇面前,模糊的视线里印出那个威凛如将又单纯固执的老男孩,举了指头在他额头悬着,却并没触碰,似乎这个动作是一种虔诚的佛礼,能驱走厄运。她咳了好几声,艰涩问道:“乾宇到底怎么了?苏滢,你说话呀,你告诉我……”

    苏滢的心怦跳如鼓,方依的反应绝不是装的,睿暄换药之事,她真的一无所知。

    苏滢记得结婚前几日,她应酬晚归,方依就是这样的姿态伏在睿暄身前,指头在他眉心比划,用乡音道出了心里话,她说,最好的活法就是在一个最舒服的地方安家,被需要同时被宠爱。但她不配那样生活,她只希望睿暄好。

    “我爸没中毒。”苏滢开了口,“谣言而已,瞧把你吓得。”

    方依还是瘫坐在地上抽泣着,她忘了自己多久没像这样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以往的日子,无论晴雨,她都在心里遮一把伞,不让阳光晒进来。她拒绝接受这世间任何一样温暖和柔软的东西,却又把以假乱真的温暖和柔软刻画在自己眼神里。

    这一刻,终于不必在矛盾不安的恶浪中飘摇,是睿暄给了她一根浮木。

    苏滢依旧方寸不乱,递来纸巾。

    方依擤掉鼻涕,哭够便笑,像个半醉的归人,自暗夜迎光而来。她哑声道:“我的另一个活法就是找个最舒服的地方安家。”

    苏滢点了点头,也笑:“想结婚啊,那你要抓紧了,择偶标准也降降吧,至少得把富可敌国删掉。”

    方依又擦了擦鼻涕,笑得停不下来,半天才说:“你的择偶标准就是睿暄,睿暄的择偶标准就是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被缘分拴在一块儿分不开,可不得自己设个模板,再跟春天的猫狗那样满世界找去吗?”

    方依走的时候,步伐很轻,笑容生了翅膀,带着她滑翔而去。

    真真假假的过往化作一枚小小的界碑,被时光烙了字,笔画错落地将记忆变作尘芒。这样的石头,每人都有一颗,它会让你无师自通硬了心肠。

    枯坐良久,苏滢感觉自己在一夕之间耗尽了此生。

    头发该洗了,毫无生气地塌着,她掏出发圈,要苏默帮她梳个蝎子辫。苏默一缕一缕编织着,偶尔揪疼,苏滢就把痛感放大,折筋断骨似的,撒娇喊着。

    兄妹俩表面上若无其事,可看在周管家眼里,心疼得发堵。

    苏滢很久没有束起头发了,苏默手法又紧,她只觉头皮隐隐发疼,思绪也跟着加倍清晰了。

    颜睿暄儿时在院里长大,知他底细的除了学辰,还有曾来家中做客的易坤。

    所幸,那一面之缘互留联系方式。

    贸然去问未必有结果,若是扮作颜睿暄,说不定可以得到最真实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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