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许轻选了这辈子都不会穿的黑色套装又拿了母亲的眼镜戴上,驱车来到宇辉大厦。

    当前台问及是否预约,她答道:“我是颜睿暄先生委托的离婚律师,今天务必要见到苏滢女士。”

    她的计谋成功了,很快被请进办公室,她绕到屏风之后,死赖在小床上,问道:“你不生气?”

    苏滢继续看文件,间或批阅签字,许久才答:“如果我对你幼稚的行为作出反应,只会让你更加得意。”

    许轻感到无趣,歌词摆到她面前:“这是颜子熙的角色歌,你要懒得看,我念给你听也行?”

    苏滢没有动怒,低头扫过文字:“写得很好,用的是灰堆辙。”

    许轻得寸进尺:“合辙押韵只是形式,形式服务于内容,哎,发表一下读后感呗。”

    苏滢面无表情,攥皱那张纸,抛却在地。

    许轻拾起来,复又展平:“睿暄他从小被母亲抛弃,长大后被命运抛弃,禁不住再被你抛弃了。苏滢,你真的嫌弃他出身?真放得下?真打算和他离婚?”

    “新剧筹拍很顺利吧?”苏滢在笑,可眼中的冰雪是溶不开的,“尹学辰改了剧本,与命案相关联,还亲自执笔创作歌词,对你父亲投资的这部剧尽心尽力,因为他知道,帮芳时赚钱是讨好你父亲最好的方式。”

    “你错了。”许轻道,“学辰改剧本是为了还原给你最真实的睿暄。苏滢,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跟睿暄相关的人全都有罪,全都不可信,但你的判断太自私太武断了,这世界不是非白就是黑的。”

    虽然心中震动,苏滢亦无波澜,学辰写得真好,天意难悖,无路可退,所有人全都觉得睿暄可悯可悲,那她呢?

    “当初他接近我,是要借苏家势力给蓝茵报仇,他娶我是为了还我父亲对他的信任和恩义,他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从没爱过我。”苏滢凄然而笑,“离婚协议是他签的,戒指也退还了,我只想从今往后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你却说我自私?”

    许轻无法应答,站在苏滢的立场,斩断过往,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那……”许轻问道,“协议和戒指,是他亲手给你的还是……”

    “我喝醉了,不记得。”苏滢沉沉叹气,“你说我武断,那我告诉你,曾经,我哥只是无意间提到了蓝茵,颜睿暄就自责到要去跳楼。他在梦话里,让我归还蓝茵的照片和手链,他还在我们的婚房里画着蓝茵的肖像,废稿堆得像座坟,落款是他割破右手食指写上去的!他满心都是蓝茵,却不止一次对我说,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放下了。最重要的是,我13岁……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从前我多一些自私和武断,也不至于两年多来被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牵着鼻子走。”

    许轻无言以对,若是睿暄心里没有苏滢,他便是不可谅解的罪人。

    天上人间情一诺,他不分错对的情深只付蓝茵一人,那又将苏滢置于何地?

    “苏伯伯他怎么样了,还没醒吗?”许轻感到说什么都别扭,如今能让苏滢有所触动的,唯有至亲了。

    苏滢轻轻摇头,催她离开:“你回去吧,我还有客人。”

    “哦,行,歌词和剧本我就放下了,撕了烧了都随你。”许轻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窒息了,步履匆匆冲了出来,险些撞到门口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慌忙道歉,忽觉此人有些眼熟。细想良久,似乎是电视里出现过的,伴在韩静泊身边的颜婉。

    颜婉是独自一人来的,显然早有预约,径直进了办公室。

    见了面,颜婉笑意盈盈,如释重负地深呼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了?还是叫大妈吧。”

    苏滢莞尔,两个人同时大笑。

    颜婉拉着她问道:“老苏他一生向善,醒过来是迟早的事,你就专心替他守住宇辉,等他康复回来。”

    相识以来,苏滢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可如今,真心实意为她考量的竟是一个被她恶语相向的无关紧要的女人,想来也够讽刺的,她反握住颜婉:“您解散了公司,想好今后怎么生活了吗?”

    “带小旭回上海。”颜婉道,“我早就知道自己在韩静泊心里还不如家里那颗柿子树重要,将就这么些年也不知为了什么。我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本来没资格过问你的决定,但我还是劝你,睿暄他是值得托付的。”

    苏滢面上再也没了葳蕤之色,她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就好像爱与不爱,分与不分,可以由她一人定夺似的。

    颜婉犹疑稍许,说道:“本来想着,先去趟江南盘盘珠宝行的账,顺道带小旭去看看睿暄。给方依打了电话,她说睿暄现在不宜打扰,还是等他好些了再说吧。小滢,关于睿暄,我可以肯定两点,第一,他接近你是为了救你,不让你陷入韩静泊的圈套。第二,如果他是你不幸的缘由,那他的痛苦决不比你轻。”

    苏滢厉色回道:“我爸醒了,会给您消息的,多保重。”

    这一言,便是下了逐客令。

    颜婉缓缓起身,停在门边,回首道:“小滢,你见过那个木头首饰盒吗?里面装着……”

    “里面的东西是颜睿暄的命。”苏滢拿了文件,翻阅,冷笑。

    “你见过盒子,对他还是没有半分体谅,那我没什么好劝的了。”颜婉压低了声音,目色深远,“芭比……就是小旭要送你的礼物,留在四合院由租客照顾着,你想接走的话,随时可以。”

    “您是说颜睿暄捡的那条骨瘦如柴却还算漂亮的小野狗?”苏滢嗤笑,“我对类似的物种不感兴趣,无论是人还是狗。”

    “你……”颜婉嗔怒,“等老苏醒了再下结论,否则,你会后悔的!”

    苏滢实在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来诘问她的决绝,都在预言她的悔。

    许轻送来的剧本就在桌角,她本要撕掉的,却鬼使神差地翻开了,翻到颜子熙小时候的光景。

    故事里的那个人,对霸凌者强势蛮横,对弱小者倾其所爱,对亲近者酣畅肆意,对疏远者凛若冰霜。

    完全是个性情致臻的复杂体。

    他的暴烈、鄙俗、无所忌惮,他的机巧、狡黠、不择手段,他的偏执、果断、一意孤行,他的柔软、真挚、体贴入微。

    剧本中,他的每一种形态,都让她为之沉迷,可在现实中,她却只是将信将疑地爱了他一下而已,她的每一次坚定都维持不了多久,只要碰上与蓝茵有关的意象,她便阻挠自己往前一步。

    她的动摇,便是他的凌迟。

    刚刚读到颜家祖传的首饰盒,钟文钊便探进头来,顶着黑眼圈坐到苏滢对面,哈欠连天问:“我在投保部快被使唤残了,哎,你门口的位子就空着了?把我调回去怎么样?”

    助理的工位,睿暄也曾短暂占据过的。

    苏滢轻轻哼笑,不应他。

    钟文钊又问:“婚礼取消,协议也签了,什么时候正式办手续?咱俩的事该提上日程了吧?”

    苏滢坐正了身体,双臂交环:“你怎么知道协议已经签了?”

    钟文钊不答,眼角笑出新月:“你把我们都留下,显出苏家仁厚宽容不计前嫌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像我这样年轻一辈的裙带关系庆幸没被株连,只有感恩戴德誓死效忠一条路可走。正因为我很清醒,所以这次拼命拿下了合同额近5亿的新基建冷链项目。而你,好不容易学会了聪明,就别再给自己灌迷魂汤了!”

    他未经允许取了剧本,兀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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