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来钱家老宅了，院中的园艺美化明显换了风格。想来是又换了园艺设计师。
虽然钱珣平日里连声“奶奶”都不愿意叫，但他的挑剔程度绝对有一大半是遗传了钱老太太。
车徐徐驶进院，瞧见管家等在了车库前，鹿苒苒踩下刹车，按开车窗跟管家礼貌打了声招呼。
管家招手叫来了一旁等候多时的两个帮佣。一个帮忙停车，一个帮忙拿东西。
鹿苒苒也乐得清闲，琐事任由管家安排。问过管家后知晓钱老太太这会儿正在花房里。
她没让人跟，熟门熟路地拐去花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浪漫的乐声。
《waltzfordebby》，算是westcoastjazz的经典入门款。没记错的话，这张黑胶唱片是她最早接触器乐爵士时特意找来送给老太太的。
留声机上缓缓转着的黑胶唱片音色很暖，即兴段落之后切回了传统的swing节奏。
老太太弯腰拿取一旁摆放整齐的花枝，踩着陡然变得明快的乐点半步一转圈地折回装饰花瓶边。小指微翘，优雅插花。
瞧着兴致不错。鹿苒苒半倚在门边悄声观察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去老太太身后，在她专注调整花叶形态时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
钱老太太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猛撅了一下。
鹿苒苒附在她耳边，故意尖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小苒苒！”钱老太太一猜就是她，回手教训着轻轻拍了她一下：“还不撒手？看给你皮的！幸好奶奶心脏好，不然一准得给你吓死。”
“啊~”鹿苒苒怪叫着躲开了钱老太太作势又要来打她的那只手，咯咯笑道：“奶奶打苒苒，奶奶好凶啊！”
钱老太太被她欢快的笑声感染，原本严肃的一张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小捣蛋鬼，都多久没来看奶奶了？是不是连奶奶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哦！说起奶奶长什么样……”鹿苒苒欲言又止，脸上的笑意一下收敛。三两步走去钱老太太面前，一把捧住了她的脸，专注看向她面部肌肤的一双眼微微眯起：“奶奶！你的脸怎么……”
钱老太太见她神色有异，不由紧张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慌道：“我的脸？我脸怎么了？”
“您这脸怎么保养的？怎么滑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这完全就是逆生长啊！”鹿苒苒动作大开大合地在钱老太太的脸上又摸又看道，“改明儿您可得把您的美容师推荐给我，让我也容光焕发一回。”
“你这小丫头的一张巧嘴哦……”钱老太太对她这些耍宝的小花招一向受用，乐呵呵地竖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真真是抹了蜜了。”
拉着手说了会儿话，钱老太太终于记起好像少了个人。往她身后瞧了瞧，没看到钱珣的身影。
钱老太太面上顿时有些不快：“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看奶奶了？小珣呢？”
“哥哥呀？他……”鹿苒苒很机灵地接上了话，“他本也是要同我一起来看奶奶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临出门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贵人事忙，这不就耽搁了嘛。”
“又给他找托词呢？”钱老太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鹿苒苒瞧了她一眼，不免心虚。垂手拨弄一旁的花枝，摇头道：“没。他真是有事耽搁了。”
钱老太太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抓住了她捣乱的手，问：“那他今儿还来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得看他忙到什么时候吧。”鹿苒苒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呵，我就知道。”钱老太太干笑了一声，“他就是尊佛，我哪儿有那个薄面能请得动他啊。”
鹿苒苒一见她不高兴了，立马很有眼力地挽住她的胳膊，娇声安抚道：“哎呀，奶奶，你看你这说的什么……”
突然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话音。
钱珣站在大敞的花房门口。见亲昵挨着的两位看了过来，他形式化曲指敲了敲门。
“呦？这不是钱大忙人吗？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钱老太太酸溜溜道。
“怎么来的？”钱珣低头拨弄表盘，“不是您打电话叫我来的吗？”
“我不打电话就请不动你了是吧？”钱老太太说。
钱珣垂手揣兜，不怎么有耐心地看了她一眼：“那我走？”
“……”这夹枪带棍的对话方式可真是相当有钱家祖孙的聊天风格了。
鹿苒苒没兴趣掺和他们的拌嘴活动。经验所得，这会儿沉默才是最佳选择。眼观鼻鼻观心，乖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来回不过几句话，钱老太太被钱珣这般冷淡的态度成功气到手抖：“你这小子……你这根本就是来气我的！”
“专门跑这一趟来气您？您看我有那么闲吗？”钱珣偏头看向一旁试图跟盆栽融为一体的鹿苒苒，“找我什么事？要没事，苒苒我带走了。”
鹿苒苒心说你俩吵归吵，别cue我呀。装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侧身扭头，伸手扒拉盆中的装饰鹅卵石。
“什么你就带走了？你这孩子怎么……算了，这会子也到饭点了，还是先吃饭吧。”钱老太太拗不过他。冲花房门外叫了声“老赵”，吩咐道：“去，让厨房的人把餐食备上。捎带手地把我那降压药拿来，我怕我一口气提不上来，给这小子给气背过去。”
候在外头的管家应了声好，去厨房忙活去了。
冒着热气的饭菜陆续上桌。
钱老太太在餐桌主位坐下了，侧立桌边的钱珣和鹿苒苒互看了对方一眼，相继落座。
起筷夹菜，钱老太太看了眼右手边专心吃饭的钱珣，又看了看另一侧乖巧给她盛汤的鹿苒苒，问：“你俩最近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鹿苒苒瞄了眼桌对面明显打算装聋的钱珣，把汤碗搁置老太太手边，岔开了话题：“奶奶，您喝汤。这汤熬得好，奶白奶白的。”
“我知道，你们这代年轻人不喜欢老一辈插手感情方面的事。但外面传的那些话实在是不中听。小珣你是无所谓，可苒苒是女孩子，名声很重要。”钱老太太苦口婆心道。
钱珣夹菜的动作一顿，挑唇露出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名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钱老太太气道，“你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钱珣似被戳了痛处，面色也是越发的不好看。放下筷子反问她：“是啊，我这是随了谁了呢？”
剑拔弩张，眼瞅着这俩又要开战了。鹿苒苒忙打着圆场给钱珣夹菜：“哥哥，你吃这个。这双头鲍新鲜。”
钱珣的注意力成功被盘中那一大块酱透的“双头鲍”吸引了过去，寻思半天，纠正道：“这是姜。”
“啊？是姜吗？”鹿苒苒秒变无辜脸，“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可能？钱珣一挑眉，抬眸看她。
钱老太太看他吃瘪，倒是心情好了不少。端碗喝汤，跟鹿苒苒一来二去地说上两句闲碎话。
情绪调整好了，她放下喝剩的汤碗，绕回了正题：“今儿把你们叫来呢，确实是有事。”
鹿苒苒见她放筷，跟着把筷子搭在了筷架上。两手撑膝，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早没了食欲的钱珣目光落在桌对面装乖的那位身上，微微眯了眼。须臾，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知道小珣你主意多，但为了苒苒，今儿这主我还就是做定了。”钱老太太语气坚决道。
做主？这老太太又在耍什么花招？钱珣大致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没接话，曲指搭着表盘，若有所思地轻叩了叩。
“挑个日子，你俩赶紧把婚先订了吧。也好让外头那些搅浑水的家伙都闭上嘴。”钱老太太说。
订婚？鹿苒苒本以为老太太是来说和的，万没料到她会放这样的大招。不由一愣，下意识看向桌对面同是一脸惊讶的钱珣。
从前她试探过他的口风，很肯定他是不婚主义。
更何况这样的话还是从钱老太太口中说出来的，以她对钱珣的了解，钱珣对于能气到老太太的事一向是一件不落。他一定会逆反心理作祟，对钱老太太这般出格的提议一口回绝。
这事都不用猜，一定成不了。钱珣这不服管的性子，不掀桌就不错了。
桌边一下没了声，钱老太太转头看向一旁不知在琢磨什么的鹿苒苒，缓了话音亲切询问：“苒苒，奶奶做的这个主，你同意吗？”
鹿苒苒回了神，故作娇羞地低头挽了挽发：“这事我可不敢有主意，我都听哥哥的。”
“小珣。”钱老太太的语气一下冷硬起来，“你怎么说？”
“既然苒苒要听我的……”钱珣往后靠了靠，带着点探究意味，细察对面那位的反应。
半晌没听到他的后半段话。鹿苒苒不慌不忙地抬头看他，与他打量的视线撞上，勾唇一笑。
她像是已经料定他会怎么答了。钱珣回以一笑，叩动表盘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动作。
“行。”钱珣看着她，在捕捉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深：“那就挑个日子，把婚订了吧。”
“……”行？！
鹿苒苒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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