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城是东州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因穿城而过的泗水而得名。泗水河将小城一分为二,河水以东都是官邸、商铺和大户人家的住宅,而西边则是普通百姓的房屋,人们习惯称其为西城。
凭借水利交通之便,泗水城虽小却还算繁荣,即便是住在西城的普通百姓,也是衣食无忧,住的也都是青砖瓦房,虽然材质大差不差,但各家的院落也有着各自的特点,比如,有一家的围墙就格外高,但这也算不得什么,比他家围墙高的也不是没有。
此时那个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的院落里,站着好几个面色凝重的人。
“温大小姐已经在里面关了三天了吧。”第五渊一脸的若有所思。
宗明空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什么叫关?人家只是在里面休息几天罢了。”
第五渊听出了宗明空语气里隐隐的不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用错词了,你别生气。”
一旁不停走来走去的宗泽砚烦躁地挠了挠头,“甭管是关还是什么,现在大家可都等着这位大小姐呢,她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大小姐之前不是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吗?”一直垂首站在门口的玄洐抬起眼看向宗明空,“宗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宗明空不仅是宗家最年轻的掌事,还在中州朝廷担任要职,位至阁臣,所有玄洐才会尊称一声大人。
叶晚在自投罗网之前,给玄洐传了个消息,让他来此接应玄幽,主持大局。等玄洐从朝歌匆匆赶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教训了一通眼睁睁看着大小姐以身犯险的祁越,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玄洐提溜着心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逃出来的玄幽,大小姐虽然晚了点,但好歹也囫囵地回来了,可还不等他把心放下,这位大小姐简单交代了几句有关圭城的事情后,就一头扎进屋子不出来了。
圭城一事事关重大,宗明空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但好在还有玄幽在,他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告知了宗明空等人,当然,因为他没去过内城,所以说的也只有外城的事情。可即便只是外城,也足够让其他人震惊了。
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审讯者、强大到让玄幽都无法抗衡的抓捕者,还有数不清的囚房与被抓进去的囚犯,圭城,到底是做什么的?
遥城地面长出个树,还带出来了一个神器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而就在这件事发生的那天,叶晚从遥城逃了出来,所以,有关圭城还有这件事,他们当中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叶晚了。
只是……
“小九,你别转了。”压制住急得直转圈的宗泽砚后,宗明空转头对玄洐道,“温大小姐在圭城里想必也是受了不少苦,休息调整一段时间也是情有可原。”
她顿了顿道:“只是,我们当中进过圭城内城的,只有温大小姐一人,所以想要了解圭城内城详细的情况,只能通过温大小姐。”
第五渊接上宗明空的话道:“安排在遥城的探子都靠近不了城内地面的那个洞,而玄幽之前逃出来的那个入口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想要调查圭城根本无从下手,所以只能向温大小姐求助。”
玄洐微微俯身道:“大小姐闭关前说过,圭城内城大多都是圭城原本的成员,有天府这样的档案库,也有类似于试验室和疗养院的地方,时间紧急,大小姐无法一一探查,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
这话玄洐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宗泽砚听得都会背了,再听一遍只想跳起来打人,好在被宗明空摁住了。
“我知道温大小姐总共也就在圭城待了不到十天,了解得肯定也并不多,”说着,宗明空歉然一笑,“只是我们急于知道有关圭城的事情,想着哪怕是一星半点也好,才会总是来此叨扰。”
第五渊也说了几句抱歉之类的话,最后几人表示可以等叶晚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来找她询问。
等他们离开后,玄幽一瘸一拐地从后面转了出来,“宗大人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玄洐将玄幽扶到一旁的竹椅上,眉毛拧出深深的褶皱,但嘴上却说得淡然,“不放弃又能如何?大小姐之前吩咐过,谁也不见,宗大人也只能等大小姐主动出来。”
一片厚重的云遮住了太阳,玄幽怔怔地望着正屋的房门,“大小姐在里面忙些什么呢?”
闻言,玄洐长长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不让医修进去治伤,也不让送饭送水,谁都不让进,就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待着。虽然知道大小姐身上肯定有食物水还有伤药之类的东西,但这也太让人担心了。”
不说宗明空几人急着找叶晚问圭城的事情,便是玄洐这些下属也急,大小姐和他们汇合后,匆匆说了几句话便把自己关了起来,这都三天了,他们除了能确定大小姐现在还活着,其它的也是一头雾水。
窗帘紧闭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床铺旁边里传来隐隐的光。
花言卿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储存灵器,这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源,却在刚刚被叶晚丢下了床。
而把它丢下床的人,此时正缩成一团,蒙着被子哭。虽然没有声音,但花言卿知道叶晚在哭,颤抖的被子,凌乱的呼吸,还有,她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思绪。
“叶晚,你,还好吗?”在一旁同样看完了他们带出来的天府资料的花言卿,知道叶晚现在如此痛苦的原因,可他却束手无策。
在他不认识叶晚的从前,有个名叫温阁的男人,他是叶晚的亲生哥哥,是叶晚最依赖最信任的人,他们之间除了牢固的血缘关系,还有深厚的情感维系。
温阁的死亡促成了二人的相识,可花言卿对那个让叶晚甘愿放弃生命也要复活的人却一无所知。他暗暗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至少,他现在知道了温阁的死因。
死因很简单——天罚,只是,那场天罚,温阁本可以躲过,如果叶晚按时赶到了平城的话。
那些想要温阁命的人,没有从温阁身上下手,而是选择拖住叶晚的行程,他们成功了,温阁死了,而叶晚,快疯了!
花言卿坐在床边,将手放在被子上,感觉下面应该是叶晚的肩膀,他轻轻拍了拍,虽然以他现在这幅没有实体的样子,拍人的力道已经轻到难以察觉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
“叶晚,不是你的错。”花言卿斟酌了又斟酌,缓缓说道,“错的是那些阻拦你的人,是那些算出了这一切并加以利用的人,你和你的哥哥都没有错。”
被子下的人毫无反应,花言卿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叶晚,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如果你需要一段时间自己待一会的话,可以点下头吗?我会退去外厅。”
过了半晌,被子某处轻轻动了一下,花言卿连忙道:“那我先出去了,你要是有事,随时叫我。”
本来走路无声的花言卿,出去时故意弄出一些动静,卧房门用特殊的工艺处理成了开关无声,他便在关门后敲了两下门,借此告诉叶晚他已经出来了。
片刻后,卧房传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花言卿呆站了一会儿后,从袖子里取出个小铃铛挂在了房梁上,这是他随手做的小东西,一个可以隔音的灵器。
之前,叶晚知道他有了人形之后就可以做些灵器,便给了他很多炼器材料和工具,让他随便用,只是花言卿恢复人形没几天,就跟着叶晚忙着闯地下城救人,也没什么时间炼器。
这个铃铛还是去圭城之前做的,当时为什么选择做这个来着,哦,他想起来了,因为叶晚嫌房子的隔音不好,晚上老是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吵得她睡不着觉。
真是娇气,花言卿笑着垂下头,只是这笑意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卧室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哭声冲没了。
她得多难过啊,无法流泪的花言卿,用力眨了下眼,心闷闷地疼。
躲在被子里的叶晚,嘴里咬着被子,一边哭,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对不起。
她不该跑到离温阁太远的地方游历,她不该在意识到不对劲后没有告诉温阁,她不该在联系不上温阁后,没有一上来就使出所有的手段尽快冲出被人封锁的圈套。
如果她不跑到离平城那么远的地方,她就能不用飞行灵器也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平城。
如果她不硬抗着想要自己解决麻烦,而是第一时间就向温阁求救,那温阁就会意识到不对劲,他会小心谨慎起来,说不定还会赶来找她。
如果她能及时冲出去,就能联系上温阁,到时候什么千年魔兽,什么觞城百姓都留不住温阁,他一定会马上赶到叶晚身边的,这样,那场该死的天罚就碰不到温阁一根汗毛。
可是没有如果,她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叶晚哭着想,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她这样的人,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和宠爱,她就是个废物、垃圾,只会耽误别人的时间,浪费人家的感情,却无法回报任何东西。
可错的明明是她,不是温阁!为什么这恶果要落在她哥哥的身上!
叶晚一把掀开被子,将床上的被子、枕头、所有东西都通通扔了出去,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像个疯子那样。
也许她早就疯了,温阁陨落时,或者是更早的,她选择活在天阙大陆,成为温阁真正的妹妹的那一刻。
地上储存灵器发出的微光,像是七年前那场天罚带来的山火,却又比其更加直接地告诉了叶晚,她错过了救温阁的机会,失去了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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