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朱家。”叶晚望着关闭的大门,语气颇为微妙。
花言卿看着桌上摆着的几个盒子,笑问:“我怎么觉得,朱家那两个人是来赔礼道歉的。”
盒子里面装的东西虽然算不上多贵重,但能看出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除了些炼丹用得上的药材,还有几样别致的首饰。
叶晚将礼盒的盖子一一盖上后,才不紧不慢地道:“朱家多年前因为一件事惹怒了叶颦,当时叶颦差点没把朱家的大门劈了。后来叶颦因故不再外出,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叶晚之前还是做了些准备,对叶颦的基本资料和众所周知的事迹好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所以你才会收下他们的赔礼?”花言卿主动上前收起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盒子,又重新准备了一壶温水,放在叶晚手边。
叶晚点了点头道:“我虽然和叶颦不太熟,但我哥和我说过,这位颦姨不管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都是个有仇当场就报的性格,所以我猜朱家这事她自己大概都不记得了。”
难怪刚刚那两人绕来绕去半天,叶晚戴着面具总共就说了两句话——“所为何事?”“此事早已过去,无需再提,东西你们拿走吧。”
虽然最后在那对堂兄妹的百般劝说下,“叶颦”的“情人”代她勉为其难收下了这些东西,但“叶颦”始终表现得都很不耐烦。
第一场守株待兔的戏已经落幕,叶晚看了看西墙上只剩个脑瓜顶的太阳,转身向屋内走去。
花言卿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坐在叶晚刚刚的位置,垂目把玩叶晚的杯子。
她的演技明明很好。
之前在朱家人面前,叶晚从头到尾都没承认过自己是叶颦,可最后,那些人都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叶颦。
所以,叶晚她,是真的很聪明啊。
此时已经离开的朱汕甫、朱雨柔兄妹二人也正在谈论那位难搞的“叶颦”大宗师,当然,实际上只有朱汕甫一个人在说,朱雨柔这个堂妹只负责安安静静地听。
“不就是个丹修吗?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至于巴巴地派我一个嫡系少年去道歉吗?”朱汕甫足有三人宽的身子将马车里的空间占了大半,朱雨柔则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垂着头闷不吭声。
朱汕甫早已习惯了自家姐妹的柔顺,尤其是能被允许出家门的,都是被□□好了的乖巧人,所以也没指望这老实堂妹能回话,自顾自地继续抱怨道:“叶家和我们朱家同样都是四等世家,那一门除了家主和他那个弟弟,又都是没啥战斗力的丹修医修,有什么好值得忌惮的。真是……”
一阵微风掀起了马车右侧窗帘的一角,如同泥塑偶人一般沉静的朱雨柔轻轻侧了一下头。窗外热闹的街景一闪而过,她眼中跟着闪过一道快活的光。
朱家人的来访似乎开启了什么开关,叶晚和花言卿那座小院陆陆续续迎来了好几波客人。
“西京热闹的地方不少,叶小姐若是有兴趣,可以随时来找我,琳琅愿一尽地主之谊。”沈家这位出身旁支的小姐绝对称得上长袖善舞,面对由叶晚扮演的叶颦,哪怕对方爱答不理,她也能言笑晏晏地接下去。
其实让美人一个人唱独角戏,叶晚也很不好意思,但再不好意思她也不能崩人设。
叶颦没出事之前就不好相处,后来把自己圈在叶家之后就更难交流了。作为“离家出走、脾气不好的叶颦”,自然是不能人家问啥就答啥,所以叶晚现在都是等对方问了三四个问题,自己才回答一个。
沈琳琅出身的沈家,就是叶晚她师父沈霂的那个沈家。
能出沈霂这么个丹修大佬的家族,在医丹两道的造诣自是不低,单论家族里顶尖的医修和丹修,与叶家这个主攻医和丹的家族亦是不相上下。但沈家是二等世家,族里战修、法修、器修和阵修也不少,算得上全面发展。
此次沈家之所以会派沈琳琅过来,主要是冲着叶颦这个大宗师丹修来的。和叶晚这样险之又险爬上大宗师的丹修不同,叶颦人家是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大宗师这个级别的。
当初温阁还在的时候,就想过让叶晚跟叶颦学习一段时间,只不过考虑到叶颦脾气不好,怕自家妹妹受委屈,才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由此可见,叶颦在丹修一道,确实相当出色。
不管在哪个世界,一个人只要有一方面足够优秀,在很多人眼中,他身上其他的缺点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沈琳琅此来,就是打着和叶颦交好的目的。
“我如今不爱热闹。”叶晚藏在宽大袖子里面的手指弯到第三个时,冷冷地扔出这么一句。
沈琳琅面不改色地看了眼坐在一旁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就像不知道之前这俩人在沐水节的时候扎进人群到处逛那样,笑吟吟地道:“安静也有安静的好,不说西京外城那些山野湖泊,就是内城也有许多人少的去处。”
“百花园外面虽然热闹,但其中心却是闹中取静,只要少数有奇花笺的人才能入内;品香阁的后室坐落在山巅,等闲不得见;弯月湖虽然不大,但其环抱的那座小岛却别有一番趣味……”沈琳琅对西京的各处景点如数家珍,让叶晚恍惚觉得自己是个正被旅游团争抢的客户,而沈琳琅就是那个抢客的金牌销售。
头顶“我就是个被包养的小白脸,请不要在意我”名头的花言卿,本来还在饶有趣味地观看叶晚装模作样,冷不丁发现她的身子竟不自觉朝那位侃侃而谈的沈小姐越靠越近,立马咳嗽起来。
眼瞅着要被忽悠上船的叶晚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不对,我得稳住。
重新稳住的叶晚艰难地维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好不容易把沈琳琅送出门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位沈家小姐,当真是不好对付。”花言卿摘下面具后,对叶晚这般说道。
叶晚心有戚戚然地点了点头,何止是不好对付啊,压根就无从下手。
如果沈琳琅对她怀揣恶意的话,叶晚自会时刻警惕,但人家只是来拜访实力高强的前辈,想要和她搞好关系而已。这么个美人,笑吟吟地讨好自己,搁谁谁都扛不住啊!
金色奢华的面具被扔到窗台上,叶晚烦躁地拽着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钗环,手一重就薅下来十来根头发。
花言卿连忙上前制止了叶晚粗暴的行为,小心翼翼地将她头上的首饰一一拆除,然后拿起梳子,将她已然及腰的长发耐心梳顺。
“怎么了?心情不好?晚上想吃什么?”花言卿现在哄叶晚很是得心应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生气,只要有好吃的,就能安抚几分。
叶晚盘腿坐在窗边的木榻上,有气无力地道:“吃什么都行。”
已经随便、都行了,啧,看来烦得不轻啊!花言卿坐在叶晚身旁,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是在为天榷公会而烦心吗?”
半晌,叶晚轻轻点了下头,“都这么多天了,天榷公会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我抛出的饵太小了?”
花言卿思索片刻后道:“叶家这位大长老是叶家最厉害的医修,而且在五州亦是数得上的,那些人既然是为了给那位项先生找人看病,应该不会轻易错过。”
叶晚撑着下巴,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才会顶着叶颦的身份来西京。”
大长老最看重的子女就是叶颦,从前就有不少人通过叶颦搭上了大长老。叶颦在家里一呆几十年,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她在大长老心目中的地位不降反升。
这些日子以来,前来拜访“叶颦”的人当中,十个有八个是奔着叶家那位深居简出的大长老的。所以,天榷公会那边没道理没反应啊?
“会不会,他们已经来了?”花言卿一手抚摸着叶晚披在背后的长发,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
“已经来了?”叶晚上身一震,身后的长发如流水般起伏。
她扭头看向花言卿,眉头下压,问他:“你觉得是谁?”
花言卿微微一笑,道:“谁都有可能,但在下私以为,越是不像的,越有可能是。”
还“在下”,叶晚瞪了他一眼,半天没说话。
这些天西京大大小小的世家基本上都来了,没来的除了司徒家这个西州之主,就是一些排不上名号已然没落的小世家。前者端着架子可以理解;后者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叶颦来了,哪怕知道了也不敢轻易来访,这也很好理解。
而来的人大多都是家族内,与叶颦身份相当或者比她低的子弟,嗯,这也符合这帮世家讲究的习惯,尤其是西州这边的世家,比起其他四州要更讲究一些。
所以,哪些是不正常的,哪些又太正常了呢?
“朱家和沈家。”“朱、沈两家。”叶晚和花言卿异口同声地道。
花言卿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望向叶晚的一双狐狸眼亮得惊人。
叶晚抿着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难怪心有灵犀这个词如此得人心,它确实会让人非常愉悦。
两人对着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这个话题。
“朱家,呃,这个家族确实很奇葩。它最近这些年一直在和司徒家套近乎,想要从中州搬到西州。目前我这还没有它和天榷公会那边有联系的证据。”叶晚顿了顿,“乾白教也没有。”
“至于沈家,”叶晚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一点,她看向花言卿,坦白道,“因为师父的缘故,我哥曾查过沈家,当时并没有查出有何不妥。”
如此说来,这两个家族的嫌疑都不算大。
当晚,用过饭的叶晚抱着肚子在院子一边晒月亮,一边琢磨谁是卧底时,接到了宗明空的一封信。
这封信,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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