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钱鱼、朱雨柔、冰芜几人身份特殊,李凝霜特意将人安置在由她带来的侍卫的防护范围内休息。钱鱼被关在赵蒙谙提供的关押法器里,朱雨柔和冰芜两姐妹则共住附近的一座帐篷。
至于朱家那六个被朱雨柔使手段搞到神志不清的大男人,李凝霜说话算话,都交给朱雨柔全权处置。而朱雨柔也很是干脆,下午的时候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送这几位堂兄堂叔堂叔祖挨个去见了祖宗。
此时,照明灵器昏黄的灯光下,回到帐篷的朱雨柔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叶晚李凝霜几人面前的慌乱。她把玩着手上的一个白色瓷瓶,沉吟许久才开口道:“冰芜,明天你就离开吧,和李大人打个招呼就走。”
刚擦干眼泪的冰芜顿时愣住了,“走?我走了,那你呢?之前不是说好由我送你回朱家的吗?”
朱雨柔半躺在低矮的床榻上,单手撑着头,长睫低垂,掩去了目中的神色,“既然出现了李凝霜这个变数,我们的计划也要改一改。”
冰芜拧着眉,忐忑地道:“雨柔,那个李大人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恐怕实际上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要是被她知道你算计她,会不会……”
“算计?”朱雨柔发出一声嗤笑,“这世上人与人之间不都是算计吗?难道她对我们就没有算计吗?你不会真以为他们只是因为钱鱼提出的条件,才愿意帮我们的吧?”
见冰芜还是一脸茫然,朱雨柔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坐起身,耐着性子解释道:“李凝霜那帮人不光对钱鱼的事情感兴趣,还有六姑姑研制出的那种药粉!”
“可那药明明就是……”冰芜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朱雨柔给打断了。
“那个药就是六姑姑‘一个人’弄出来的,”朱雨柔一字一顿地道,“记住了,冰芜,我们并不了解这种药。”
冰芜被妹妹难得的严肃模样吓了一跳,嗫嚅道:“我确实不太了解。”说完见朱雨柔一张芙蓉面都快冻成冰芙蓉了,她连忙点头道:“我记住了,以后别人问我,我都会这么说的。”
朱雨柔这才缓了神色,轻声道:“不用怕,那李凝霜也不是个蠢的,应该不会将此事传扬开来。”
听到这,冰芜顿时恍然,“你是怕有人会因此打你我姐妹二人的主意?”
“嗯,”朱雨柔缓缓点了下头,“这药虽然对修士没什么太大的效果,但在普通人身上的作用却十分明显。有眼光的,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想到自己之前还在愁怎么将这药展示给“特定人群”,结果这次因祸得福,那人自个跑到他们跟前来了,朱雨柔不由得眉眼一展,心下大畅。
冰芜虽早已习惯了妹妹私下里阴晴不定的模样,但想到被关在不远处的钱鱼,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钱鱼前辈我们就不管了吗?药的事以后再琢磨也来得及吧?”
这帐篷就这么点大,里面总共两个人,冰芜的声音再小朱雨柔也能听到。她无奈地瞥了冰芜一眼,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钱鱼做下这样的事情,不管什么后果都得自己担着。”
“你……”冰芜咬着唇,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道,“那你今天把几个堂哥堂叔杀了,后果……”
“后果我自己担。”朱雨柔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反正我从没奢求过自己这辈子能有个善终。”
在疯子窝里长大的疯子,要么祸害别人,要么祸害自己人,总之,谁都别想好!
听到妹妹这么说,冰芜立马就慌了。她站起身,扑到朱雨柔身边,颤声道:“是姐姐说错话了,雨柔,别这么说你自己,是,是姐姐错了。”冰芜心里又急又悔,深恨自己口无遮拦。
见姐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朱雨柔立刻收起脸上的疯狂和冷酷。她伸手擦掉冰芜眼角的泪珠,然后抱着自己外表冷得像块冰,内心却软得一塌糊涂的同胞姐姐,柔声安慰道:“姐姐,我也是胡说的,我不怪你,我们两个以后都不再胡乱说话了,好不好?”
冰芜马上点头附和道:“好,我们都不说了。”
外面有风在敲打帐篷,里面紧紧相拥的两姐妹却都没有在意。她们见过最酷烈的寒风,也忍受过能将人烘干的热气,而以后,她们的人生更不会缺少风雨。
第二天一早,李凝霜一出门就看到朱雨柔、冰芜两姐妹等在外边,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朱家两姐妹表明来意后,李凝霜想了想,便同意了。
她昨夜和叶晚讨论过朱家这两姐妹的事情,叶晚的建议是,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争取最大程度的信任与合作。而且,二人都认定朱雨柔才是将来合作的“主心骨”,至于冰芜,可以是“奇兵”,也可以是“人质”。
于是李凝霜不但干脆地同意了冰芜的离开,还主动表示可以提供几个厉害的侍卫随行保护她。朱雨柔毫不迟疑地代冰芜笑纳了李凝霜安排的侍卫好手,至于冰芜脸上那不怎么明显的不情愿,她们都有志一同地忽略掉了。
临走前,冰芜提出想要再见钱鱼一面,李凝霜也大方放行,而朱雨柔思索片刻后,还是忍着担忧没有提出陪同。她是冰芜的妹妹,不是主宰她生命的神,不可能为她做所有的决定。
最后,李凝霜带着“受害者家属”朱雨柔,继续去处理武西城后续,冰芜则独自一人去见了钱鱼。
经过看守钱鱼侍卫的检查,冰芜迈进了那座特殊的监牢,在看到钱鱼的那一刻,她的双眼霎时瞪大了。
“钱……”冰芜望着钱鱼白了大半的头发,一时间失了言语。
“唔,是冰芜啊。”钱鱼睁开眼,嘴角小幅度地提了一下。
冰芜被钱鱼隐约藏着慈爱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她垂下头,低低地道:“您的头发,怎么会?”
钱鱼挟起一缕头发置于眼前,先是一愣,接着竟然眼角上扬,轻轻笑了起来。他低喃着:“相约白首,如今,我这也算是白首了吧。”
似是有泪光在钱鱼的眼中一闪而逝,他放下手中的头发,仰起头,面容多了一分安详。
关押法器内陷入一种难言的安静,钱鱼的安详并不能消除冰芜心中的惊悸。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开口道:“前辈,很抱歉,我们不能救您出去,但雨柔说,她会尽力争取,让您,别受那么大的罪。”
钱鱼闻言微愕,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别,别,你们别为了我去求人。”他叹了口气,道:“在我选择在武西城内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惩罚了。”
“那您……”冰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鱼只道:“孩子,不用你们为我奔波筹谋,我自己犯下的罪,自己担着。”
竟和雨柔说的一样,冰芜心中顿感茫然,是她多管闲事了吗?
似是看出了冰芜的纠结,钱鱼沉默片刻后道:“你六姑姑去了,我在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了,所以死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至于是何种死法,我也并不在乎。”
“就算这次我逃过了,以后我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没什么意思。”
“就算他逃过这一次,他以后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眼前钱鱼亲口所说,一道是昨夜朱雨柔的劝慰之语。冰芜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她太蠢。
钱鱼见状忙道:“冰芜,我知道你和雨柔都是好孩子,是为我着想,只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很久以前,我和音音畅想我们结婚后,要生养几个孩子。”
“音音说,孩子要是少了,没人一起玩可能会寂寞,但孩子要是多了,肯定会打架,万一做父母的一碗水端不平,甚至都有结仇的可能。所以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要么要一个,要么要两个。”
“然后,我们说到了孩子的性别。”钱鱼沧桑僵硬的脸庞渐渐融化,并缓缓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一开始音音坚持要男孩,我不理解,我很想要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儿,来弥补我没能看到音音小时候的遗憾,所以我们难得起了争执。”
钱鱼问默不作声的冰芜:“你知道你姑姑为什么不想生女孩子吗?”
冰芜迟疑地摇了摇头,没考虑过结婚生子的独身姑娘怎可能理解这种纠结?
“因为她不想生下女儿受苦,她觉得,女子活着实在是太难了。”钱鱼说完答案,两人都沉默了。
天阙大陆不好说有没有达到真正的男女平等,但至少明面上是没有明显的重男轻女,剥削女子的利益给男人的情况的。可朱家,唉,朱家是个奇葩啊!
“我和你六姑姑偶有争论,最后基本上都是她说服我,但这一次,是我说服了她。”钱鱼稚气地扬起下巴,故意撑着笑道,“我跟她说,我们就要生女儿,然后我们要给她最完满的爱,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冰芜整个人一震。
冰芜不止有朱雨柔一个姐姐,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他们的父母将所有的资源和宠爱都给了她这两个兄弟,而她和妹妹得到的却是替兄弟背锅,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朱家女,将来为家族为兄弟带来更多的利益。
当然,现在她这两位趾高气扬,一向拿鼻孔看她们姐妹的兄弟已经成了一对儿废人,嗯,因为一些“意外”。
钱鱼望着冰芜,轻声道:“我和你六姑姑这辈子不够幸运,没能拥有一双可爱的女儿。所以冰芜,你和雨柔在我们心里,就和我们的女儿是一样的。”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牺牲和回报,我们只想要你们幸福。所以,不用顾忌我,去做你们想做的,过你们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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