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林家望正是在这里被人欺凌。

    而乔殊羽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人像当初的她那样多管闲事。

    更何况,连她现在也不想为了林家望出手。

    汗味夹杂着香味,闻着有些教人作呕。乔殊羽直觉对方和之前与她交手的人都不一样,她试图去看对方的脸,然而头发被人死死拽着,令她根本无法回头。

    背后传来厚重的喘/息声,激动到发颤。乔殊羽默默握紧拳头,计算着对方小腹的高度,预备着出拳时,头顶传来发自肺腑的嘶喊——

    “你为什么不去死!”

    拳头生生顿住,又松开。

    这是个女生的声音。

    乔殊羽知道她是谁了。

    -

    “对方同意谅解了。”那晚,当李亦梅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时,激动到声音都在发抖。

    乔殊羽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应了声“哦”。

    李亦梅卖掉了家里的车、另一套房,掏空全部存款,又东借西凑,攒出了一百多万。要不是现在住的房子产权在乔仁曾经的公司,她也预备着一齐卖掉赔钱。

    她拿着这笔钱,去找了受害者家属很多次。最开始,每天她都是负着伤,或者被泼得一身脏回来。

    乔殊羽不想她被打,但也不想她给乔仁求情。劝不住四处奔波的李亦梅后,她便把自己锁在家里。

    那段时间,乔殊羽看什么都觉得恶心,看乔仁用过的家具、看帮乔仁求情的李亦梅、看和乔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自己。

    在李亦梅的锲而不舍之下,对方家属还是签了谅解书。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一个残疾人和一个学生,根本无力赚钱。而这是除法院判决外,她们能额外拿到的一笔钱。

    一百多万,不过是富人的一枚表一只包,但在这里能买一条人命。

    最终,乔仁只被判了十二年。

    宣判那日,乔殊羽被李亦梅强行带到了法庭听审。

    结果出来后,李亦梅跪在法庭上四处感谢,感谢法官,感谢律师,也感谢签署了谅解书的死者家属。

    而乔殊羽局促地站在一旁,想给自己判一个死刑。

    也就是在那天,乔殊羽看到了死者的女儿。

    对方叫祁笙,明明马上要上高中了,脸上还未褪尽稚气,一双肿眼泡显然哭了不止一日,推着母亲的轮椅,满眼怨恨地看着李亦梅,也看着她。

    -

    乔殊羽将头微微昂起,试图减缓几分头皮上撕裂般的痛。然而下一秒,祁笙便拽着她的头发,不由分说地往墙上撞去。

    对方的力量还是小了些,远不如当初乔仁抓着她撞墙来得疼。乔殊羽顺从地坐在地上,任由祁笙泄愤地撞了她好几次。

    头隐约有些晕了,再小的伤害,积攒起来也很可观。

    见她始终没有反抗,祁笙松开手,走到了她面前。

    乔殊羽终于能看见她的脸,虽然笼在已经完全沉下的夜幕里,多少有几分模糊。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好像成熟了许多,眼里深沉的恨意比夜色还浓。

    “你们一家都该去死。”祁笙咬牙切齿着,一脚踹向了她的小腹。

    这一脚又快又重,乔殊羽痛到半张着口,竟无力出声。她弯下腰,双臂环抱着腹部,整个人蜷缩在地。

    生理期好像快到了,从早上开始,小腹便开始发胀发坠,而这一击更是让她痛到一阵痉挛,额头沁出密密的汗。

    又是一脚踹来,幸而被双臂所挡,祁笙激动的喘/息响过风声:“你赔我爸爸!”

    乔殊羽闭了闭眼,将头也深深埋了下去。

    祁笙泄愤地踢着她,声音里的哭腔愈来愈浓厚:“杀/人就该偿命,凭什么你们一家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于情,乔殊羽无法辩驳。于理,又残忍到她说不出口。

    她将双臂环得更紧了些,决定尝试着暂时成为一个沙包。

    又是一脚斜栽上她的后脑,乔殊羽一头撞上水泥墙,天旋地转之间,拼命压抑的怒意忽然喷薄而出。

    她不顾腹部的疼痛,一个翻身站起,一把推/倒了祁笙。

    祁笙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眼里的恨意掺杂了恐惧,双腿不住地发抖,挥动着双手胡乱打向她,试图给自己壮胆。

    这些拳头轻飘飘的,毫无力度,但惹人心烦,乔殊羽眼疾手快地一手一个扣住了她的手腕。

    腿软到无力站起,手臂又被定牢,祁笙仰头望向乔殊羽面无表情的脸,在夜色中好似鬼魅。

    恐惧压过了所有情绪,她浑身抖成了筛糠,唯有口中故作强硬:“有本事你打死我,我要去见我爸。”

    “我不打你。”乔殊羽有气无力地轻声答道。

    祁笙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只是短促到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恨意所取代。

    “我也想我爸去死。”乔殊羽继续道,“我想他判死刑的欲/望,不比你们少。”

    “你骗人。”

    “我没有……唔!”

    乔殊羽刚刚松开桎梏她的手,便被祁笙一拳栽向小腹,痛到狼狈地跌坐在地。

    “随便你吧、随便你吧……”乔殊羽低下头,叹了口气。

    她没法对祁笙动手,她认输。

    又是几个轻飘飘的拳头落下,比刚刚慢,并且没多久便彻底停止。

    乔殊羽茫然地抬头看去,发现祁笙在哭。

    祁笙瘫坐在地,啜泣声响亮到令人揪心,她的肩膀不住发着抖,看起来可怜又脆弱。

    乔殊羽轻轻抬起手,又缓缓放下,她没有资格去安慰对方。

    “我真的好想我爸……”祁笙的语气全无刚才的激愤,听起来像是在和朋友倾诉,“每天睁开眼,再到每晚的梦里,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接受,他就这么离开我们,要我和我妈怎么活下去……”

    乔殊羽深深叹了口气:“……对不起。”

    “你没有资格说对不起!”祁笙激动地打断了她,未几秒又泄了气,“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还能好好地活着……”

    这叫活着吗。被人孤立,每天如行尸走肉般游荡,时刻预备着保护自己。

    这叫活着吗。

    乔仁有罪,而体内流淌着一半他的血的自己,也被迫宣判了原罪。

    “这不是我选择的。”乔殊羽疼到说话都带着气声,“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出生。”

    祁笙冷眼看着她,唯有眼泪在突兀地一直滚:“谁让你是他的女儿,你就是该死。”

    “嗯。”乔殊羽闷闷地应了一声。

    空气中陷入短暂的沉默,祁笙站起身,在原地顿了两秒,一把又将乔殊羽推倒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直到祁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刚刚拼命压抑的眼泪才开闸而出。

    秋风吹过,温热的眼泪一霎变得冰凉,乔殊羽躺在地上,呆滞地望着夜空稀薄的几粒星。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乔殊羽心头一慌,挣扎着坐起,无措地捂着小腹。

    她现在这副虚弱的模样,怕是谁来都能欺侮几分,包括——

    目之所及是一双熟悉的灰色运动鞋,短袜上露出一截白净纤细的脚腕。

    嗯,包括林家望,如果他此刻想落井下石,也完全可以。

    乔殊羽不敢抬头,只是定定地望着那双脚,直到有只手闯入视野,给她递了一包纸。

    见她没有接,他便弯下腰,将纸巾放在了她脚边。

    “你还好吗?”林家望轻声道。

    漫长的沉默。

    林家望喉结一滚,淡淡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交集,放心,这里不会有人看到,我也不会和别人说。那……我先走了。”

    灰色的运动鞋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乔殊羽始终低着头,在他转身之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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