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文君的记忆中,琼和其他依附乔安娜的人们并没有太大差别——不是没有继承权的纨绔们,就是没落贵族的后裔。
这并不奇特。
毕竟如今的现代社会,世界日新月异,资本疯狂膨胀,摇身化作新贵,而那些无法及时掌控资本、还在按照旧生活方式经营的旧贵族们,自然也就被这群“新钱”们挤下去,逐渐没落。
易文君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些悄无声息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姓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琼所在的伊齐基尔家族,也应当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到听到琼的自述后,易文君才知道伊齐基尔家族的没落原来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因为直到十二年前,琼的伊齐基尔家族还十分鼎盛,有一个年富力强、正等待大展拳脚的伯爵,是一个可以与麦克里迪家族相提并论……不,是一个远超麦克里迪的家族,而当时与她们往来的,也大多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上流人士。
那时候,伊齐基尔家族在自己的领地和城堡内日日夜夜地举行派对和宴会,人们来来往往,灯火彻夜通明,酒瓶堆积成山,笑声在领地上回荡,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而麦尔斯与菲利克斯,也正是在伊齐基尔家族最鼎盛的时期认识的琼。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安吉洛。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琼声音艰涩,“麦尔斯,你还记得吗?那一天,是你和菲利克斯跟着子爵女士第一次来城堡参加宴会……”
麦尔斯眉头紧皱,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不,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那时候的我跟母亲父亲,菲利克斯,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来参加那一场宴会……可宴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见过什么人,我完全想不起来。”
“你怎么能想不起来?!”琼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声音骤然拔高,“该死的!你应该记得的,你怎么能够忘记?我们在那场宴会上带着你弟弟偷溜了,我们跑去了城堡后的树林,我们找到了一座树屋,最后我们还猎了一头幼鹿!你记得吗?该死的,麦尔斯,你怎么能忘记这件事?!”
麦尔斯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琼,你都在胡说什么?树林和树屋也就算了,可是——猎鹿?琼,你清醒一点!那时候的我们还只是个孩子,我们哪来的力量去猎鹿?!”
就像是麦尔斯所说的那样,除非是天生圣徒,否则大部分使徒在其出生时都只是普通人。
而十五年前时,麦尔斯和琼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时最多也就是捅捅蚂蚁窝、在家养的猫猫狗狗面前逞能罢了。
想要猎鹿?
那恐怕是做梦比较快。
“不是‘猎鹿’!”琼急躁地比划着什么,“是‘幼鹿’!你还记得吗?麦尔斯!那个幼鹿!”
麦尔斯无语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怎么能不记得?”琼越发不可置信,神态也越发急躁,“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蓦的,琼的暴怒戛然而止,面色忽青忽白。
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异常,又像是恍然间想到了别的什么,目光闪烁,嘴唇紧抿,神色阴晴不定。
最后,她终于再次开口,艰涩嘶哑的声音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好吧,既然麦尔斯你忘了……那就算了……”
她顿了顿,含糊其辞:“总之,我就是在那场宴会上见到的安吉洛……当时他好像跟你们还挺熟悉的……我本来还想着,如果麦尔斯你能记起当年的情况,或许你也就能想起安吉洛的身份……但你既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就算了吧……”
麦尔斯眉头紧皱,神色越发不解。
毕竟麦尔斯虽然因时间太过遥远而忘记了那场宴会,但在她的印象中,当时年纪还在鼎盛期的伊齐基尔伯爵举行的分明是一场非常高等级的宴会,其间来往的无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普通的男爵勋爵根本无法得到入场券,就连当年并不算兴盛的麦克里迪家族,还是托关系托人情才拿到的这张请柬。
因此,在入场后,麦尔斯的母亲麦克里迪子爵,环视这座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城堡,发出了只有她的女儿才能听到的钦羡之声。
“……如果有一天,我们麦克里迪家族也能像伊齐基尔伯爵这样声势显赫就好了……”
“如果有这么一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如今,麦尔斯都记得当年母亲眼中的野心和火光,而那样的眼神,也是麦尔斯对当年宴会的唯一记忆。
可现在,琼竟然说安吉洛也出现在了那场宴会上?
为什么?
安吉洛是以什么身份去的?“兰登”吗?
可王国里好像从来没以“兰登”为姓氏的贵族?
麦尔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而另一旁,易文君则点了点头,对此表示了解。
“所以琼,你们伊齐基尔家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易文君并未追问琼记忆中的“安吉洛”,也没有追问那一头令琼超乎寻常地激动的“鹿”,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琼的目光闪了闪:“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易文君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关于你们伊齐基尔家族没落的理由,不然你以为我在问什么?”
琼僵硬地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如同死人的抽搐,像是苦涩又像是恐惧。
“没什么……”琼含糊其辞,“就是那样,大家都知道的……我母亲失踪了,我大姐被人谋杀,最后我父亲也受不了打击自杀了……那时候,整个伊齐基尔家族只剩下我和我二姐两个人,而我们都太小了,我们没有没办法……如今伊齐基尔家族变成这样……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吧……”
对于当年这件震动王国的事,麦尔斯也有耳闻。
她不禁开口道:“那个杀害你大姐的凶手难道现在还没有找到吗?还有伊齐基尔伯爵大人……”麦尔斯眉头紧皱,“这么多年了,这个案子还没有侦破吗?”
原来,十二年前,伊齐基尔家族发生过一件震动王国的案子,那就是伊齐基尔伯爵和其继承人在城堡内同时遇害案!
当年,伊齐基尔城堡的佣人为了替三小姐琼找她不知飞哪儿去了的足球而闯入森林时,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森林深处见到大小姐多罗拉的尸体!
恐惧的大叫响彻森林,没一会儿,警署的人们便很快来到现场,来到了多罗拉的尸体和她哭得快要晕死过去的父亲身边。
这时候,伊齐基尔伯爵还未出现,但警署的众人只以为伯爵还在外地没有赶到,于是硬着头皮对伊齐基尔家族继承人的死亡现场进行了初步勘测。
经探查,警署的众人发现,多罗拉早已经死去多时,其尸体在炎热而潮湿的森林内甚至有些发臭,而死因则是被利器刺穿心脏,一击毙命。
但奇怪的是,众人在现场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闯入者的痕迹,没有发现杀人凶器的下落,没有发现溅落四周的血液,甚至就连山灵、木灵以及季风女神,都没有为她们的祈祷给予任何回应。
那片森林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有一只可怕的、无形的大手,悄悄蒙住了所有人与神的眼睛!
想要继续探查下去,恐怕只能求助于自然圣主也就是大地母神的力量了。
而刚好,伊齐基尔伯爵正是一位高阶使徒,由她来为她的继承人讨回公道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警署众人全都在城堡内耐心等待着伊齐基尔伯爵的回归,准备等她回到家后就与她探讨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但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天一夜。
在与伊齐基尔伯爵失联的24小时后,警署众人终于能够郑重宣告,伊齐基尔伯爵失踪了,并且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与其女儿一样的凶手,因此警署便将伊齐基尔伯爵失踪案和伊齐基尔继承人被害案合并为同一个案子,一路追杀。
但遗憾的是,那些曾经等待过真相的人,比如说伊齐基尔伯爵的丈夫,就因受不了女儿死亡妻子失踪的相继打击,没多久后便万念俱灰地在卧房内服药自杀了,只留下琼和琼的二姐伊娃相依为命。
伊齐基尔家族就此没落下去。
一晃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悬案还是那个悬案,并且这个案子还因追查时间过长、线索过少、当年负责追查案件的人员接连退休,而被人塞进了档案室的最深处,尘封多年。
面对麦尔斯礼貌性的关心,琼再次露出了她那僵硬的、像是苦涩又像是恐惧的笑。
她摇头道:“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现在的伊齐基尔家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麦尔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就连当事人的亲属——伊齐基尔家族仅剩的两位成员伊娃和琼,都已经不愿更无力再追究了,看来这个案件的真相被彻底掩埋,也只是最后一点时间问题。
这真是太遗憾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接下来,在片刻的沉寂过后,麦尔斯忍不住再次开口,还想要再问些什么。
比如说琼既然记得当年的宴会场上有安吉洛,还记得安吉洛跟她们麦克里迪家族很熟悉,那她记不记得当年的安吉洛都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但遗憾的是,没等麦尔斯开口,船长的声音就从广播里响了起来。
“请船上所有的先生们、女士们前往二楼会客餐厅集合,乔安娜女士有重要事件要向大家宣布。”
“请船上所有的……”
“请……”
广播一连播报了三遍。
上层甲板上,易文君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在这样的广播下将与安吉洛有关的怪事暂且按下,而后转头按照广播里的话,来到二层的会客餐厅,好奇等待乔安娜接下来要宣布的“重要事件”——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件“重要事件”一定是关于那座钟楼。
如果乔安娜不打算探索钟楼,她只要让船长将船开走就好了,不用再“宣布”什么;而如果乔安娜想要派人探索钟楼,她也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地用广播通知所有人……所以她到底是想要“宣布”什么呢?
难道是……
投票?
在易文君思考的片刻间,船上众人很快齐聚。
易文君扫了一眼,发现包括她自己在内,船上共有一位主人,九位客人,十三位船员,共计二十三人。
——等等?
“咦?”易文君发问一声惊咦,“又是二十三?”
易文君记得分明,上一周目当“乔安娜”死后、麦尔斯在大会客厅召集和派遣城堡内的所有人时,城堡内的二十三人都在她面前出现过——加上死去的“乔安娜”,城堡内一共有二十四人。
而这一周目,这条豪华游艇上现存的人再加上掉落深海的安吉洛后,赫然又是二十四人!
为什么一直是二十四?
这个数字有什么涵义吗?
易文君心中狐疑,迅速扫过这些船员们的脸。
但遗憾又庆幸的是,易文君并没有从中看到熟悉的面容,比如说管理麦克里迪城堡事务的老管家一家,比如说米洛和那几个女佣。
此刻出现在会客餐厅里的船员们,全都是一张张崭新的面孔——既然不是重复的人员,那看来就事件和具体人物无关,而是跟具体数字有关了。
但二十四?
这个数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是在哪个宗教里,二十四这个数字都没有作为特殊数字出现过。
哪怕是将它跟第一周目的特殊数字“八”联系起来,三个八组成的二十四,好像也不代表什么……所以到底为什么是“二十四”?
这头,易文君对着这奇怪数字,百思不得其解。
而会客餐厅那寂静的舞台上,乔安娜见众人都到齐了,上前两步,开口发言。
“感谢大家的到来。我想大家都是出于对我的信任才来到这里的,所以接下来,客套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乔安娜声音冷沉,直入主题。
“关于那座钟楼,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过思考、有过想法,但却碍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迟迟无法决定。坦白的说,你们的想法,我同样在想,你们的顾虑,我同样也有,而我也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大家都一定有不服气的人,所以现在,我准备将这样的决定的权力交还到大家的手里——是探索钟楼,还是寻找其它出路,就让我们大家一块儿来投票来决定吧!”
果然,就如同易文君想的那样,乔安娜的“宣布”,正是一场关于是否探索钟楼的投票,并且是不记名的投票。
决定去探索钟楼的,在票上画圈,而决定不去探索的,则在票上画叉。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心中仍有想法,但也觉得这样的方法或许是当下最好的、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因此众人纷纷上前,在乔安娜分发的白纸上画下自己的决定后将纸叠起,投入投票箱。
为了避免票数打平,除了乔安娜自己之外,船长也没有参与投票。
因此片刻后,当短暂的投票时间结束,乔安娜从投票箱内倒出了二十一张叠纸。
乔安娜将叠纸一一展开数过,讶然发现在这二十一张投票内,竟然有十一张是决定去探索钟楼的,十张决定不去的。
11比10,决定去探索钟楼的人险胜。
于是,接下来,会客餐厅内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乔安娜目光环视众人,问道:“大家谁愿意去当第一批探索钟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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