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被吓了一跳, 手里的照明符箭簇般射出,落至白影脚边。
一时间黑暗如潮退却,他在短暂的亮如白昼的明光里看清那人的脸, 默默为后续搭配的五行符箓轰炸套餐点了退订, 同时一腔愤懑涌上心头:
“混蛋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走路怎么没声,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得享年十六!”
剑尖染血, 锋芒毕露,刚见完血的煞气还未褪去,昭明伸了个懒腰, 一步步走向虞渊,未握剑的一只手手心向上, 举至虞渊眼前,也不说话, 就这么干巴巴地看着他。
虞渊犹豫两秒,终究还是将宋凝珑给他的玉佩放到昭明手上:
“师父, 我……”
“为师让你把银燕子还给为师,你做什么?”
昭明掂量着手上的玉佩,满脸懵逼。
“你唯一的天之骄子徒弟在璇玑天境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出来你都不关心一句, 只顾着你的银燕子, 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
虞渊满腔矫情喂狗, 义愤填膺。
“哦?对哦我还有个徒弟。来, 让为师看看,哪儿伤着了!”
昭明嘴里难得吐出半句象牙。
虞渊仔细思考片刻,将手伸出:“手上擦破了一点皮,不过好像已经好了。”
想了想又慎重补充道,“可能还掉了几根头发, 没具体数。”
他边说边在身上翻翻找找,总算将银燕吊坠物归原主,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便见自己的通讯玉牌亮起红光,紧接着一行蝇头小字出现在玉牌上。
虞渊仅看了两眼,顾及昭明在场,迅速将通讯掐断。
“什么事?”昭明杵在一旁问。
“宋冽琅很感谢我多次救他妹妹于水火之中,往我的储物符里汇了一笔灵石。”
虞渊义正辞严,一副高风亮节正人君子做派,
“当然,我狠狠批判了他这种万事只靠灵石解决的可耻行径,他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是!”
“哦?”昭明凤眼微眯,一副贱者有份的分赃嘴脸,“给了多少?”
“五千枚。”
昭明晃了晃长剑,雪亮剑光在虞渊眼前一闪而逝:“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二人摸到墙角狗洞前,细细商议。
虞渊眼神游移:“好吧,我承认,其实是五万。”
“为师要二十五万。”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昭明:“……”总感觉自己要少了是怎么回事?
将财务事宜处理明确后,二人难得师慈徒孝一回,携手回到宸光峰。
一路上虞渊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他尚沉浸在久贫乍富的喜悦中,暂时抛诸脑后。
与此同时,璇玑天境第四层,一只在路上蹦蹦跳跳的兔子捡到一枚储物符。他打开一看,顿时被里面流光溢彩的灵石山照得眼睛都红了。
“有人吗?是谁丢了一枚储物符呀,我数三声没人要我可捡走了。”他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对着空气询问。
“三二一,好了是我的了。”
兔子带着储物符,蹦蹦跳跳地离开。他决定用这笔横财,雇璇玑天境里所有讨厌胡萝卜的混蛋到他家附近,没日没夜地种胡萝卜!
……
“对了,那个桑汤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和他过多接触。”
虞渊记下了昭明的话,刚想问什么,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剑灵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红发红眸透露出一股肆意的张扬,他轻飘飘地对昭明道:
“登榜大会结束了,我的承诺履行完毕,现在该你有所表示了。”
昭明随剑灵出屋,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剑灵刻意放轻呼吸,静静等待着昭明说出他的名字。
这不仅是一个名字,也是他找回记忆的一个开端,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数百年。
昭明看着满心期待的剑灵,低垂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怜悯,他道:
“此剑名曰‘穷碧落’,取意‘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的刑期结束,现在我将你还给他,此后上穷碧落,下尽黄泉,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剑灵头疼欲裂,脑海中突兀地闪过这一句话,以及火海中一个人的背影。待他想看清那人时,记忆又变成一片空白。
他费力地回想着,想穿透脑海中笼罩的迷雾,回望过去的时光。
“不要把我还回去,他根本就不会对我好。混蛋,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待剑灵回神时,四周已黑气蔓延,若非昭明结界压制,周遭怕是已沦为鬼蜮。
“那是剑的名字,不是我的。”眼前画面逐渐消失,剑灵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闭上了眼。
“我在过往游历时,曾听他唤过你名字,但你不是特别喜欢。”
“怎么可能?”
“他叫你‘烤肉’。”
“……这个名字有什么依据吗?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烤肉?”
“不,是他喜欢。在他特别喜欢吃其他东西的时候,你还有几个小名叫糖葫芦豆腐脑鸡蛋羹水煮鱼。”
剑灵沉浸在得知真相的打击中,久久无法回神。
昭明进去后,满脸好奇的虞渊还特地邀他进屋,往他伤口撒了些花椒桂皮花生八角,以期笑话炖得软烂相糯,能更加回味无穷:
“所以你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你以后还是叫我剑灵吧。”
“三天后解契所用的材料会全部收集完毕,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彻底解绑了。”
“嗯。”剑灵显得心不在焉,阖上房门,“我想静静。”
虞渊被他关在门外,有些讪讪,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小木屋是自己的,他恶声恶气地叫门,剑灵死活不开,两厢僵持,最终以虞渊暂时出门满山游荡收场。
登榜大会结束后的昆山气氛还有些萧条,因璇玑天境死伤惨重,各家都匆匆回去休整。作为最熟悉的陌生朋友,青楼四渊各自留下彼此的通讯法阵,以期日后联系。
虞渊先找了个地方摆弄宋凝珑给的玉佩,一个时辰后终于惊讶地得出结论,此玉佩真的平平无奇。
宋凝珑说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所以虞渊试着咬破手指,滴血召唤老爷爷,未果;又试着用脑袋往上撞,进入一片异空间,无效。之后的时间里,他试过火烧水浸晒太阳等诸多方法,直到黔驴技穷随手把玉佩往石头上一砸,玉佩终于有了动静……
它“咔哒”一声碎了。
虞渊后悔不迭,等把玉佩一块不少地黏回来后,天都快亮了。
他在重回宸光峰的路上,遇见了桑汤。
作为师父的好徒弟,他一向遵从师父的意思,故而对桑汤避而远之。
至于昭明要帮他“保管”所有零食和灵石的时候,不好意思,他听不得这些,也听不懂。
他虽然还是好徒弟,但他师父不可能是这样无耻的人,一定是歹人冒充昭明!
桑汤察觉到虞渊的态度,一针见血地问:
“是昭明跟你说什么了吗?”
虞渊还未回答,便见他眸中涌现出深切的伤感,抓着虞渊手臂的五指收紧,攥得他生疼:
“你宁愿信他,也不相信我?”
“他是我师父……”你谁?
“你知不知道,他曾经亲手杀了你,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么……”
桑汤低着头,声音委屈又受伤。
虞渊忽然愣住,眸含审视地看着桑汤:
“你究竟是谁?”
……
仙鹤将昆山叫醒,骄阳光线破云而下,照在昆山的琉璃瓦顶,虞渊回到宸光峰时,天已大量。
昭明照例在摇椅前嗑瓜子,见虞渊回来,挑了挑眉:“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师父。”虞渊在昭明身边找了块空地坐下,脑海中还闪现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
那个实名扶旸,化名桑汤,自称是他哥哥的人回溯过往,给他看了一部分记忆碎片。
记忆里虞渊倒在地上,唇畔鲜血不绝,一把剑从正面刺入他心脏,他看见自己不可置信地抬头,直视眼前人,道:
“昭明,弑神……是要遭天谴的。”
白衣凌风的仙君垂眸看他,凤目中闪过纠结,动容,不忍等诸多情绪,但他握剑的手却很稳,连都都没抖一下。
“我知道。反正,我原本早就不想活了……”
天地变色,漆黑的九天玄雷从天而降,狠狠劈在这个他身上,整个世界都被黑光笼罩,再不见一丝色彩。
“轰——”
记忆戛然而止,扶旸说,记得太多对你不是好事。
他还说,不要相信昭明。
若要验证他说的是真是伪,只需看昭明身上有没有天谴留下的伤。
见虞渊唤他,昭明护食地抓起一把剥好的瓜子仁送进嘴里,这才道:“有事?”
“师父,你能再给我讲一遍你从万千凡人中一眼挑中我,把剑架我脖子上逼我拜师的故事么?”
“那是一年冬天,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嗯,冷得想吐……”
家破人亡,隐姓埋名的少年正被一群杀手追赶着,只凭最后的不甘心吊着一口气,才没有立刻死去。
他跌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眼里是近乎疯了一般的执着,哪怕是用爬的,他也要逃掉,他还有大仇未报,他必须活着……
杀手追上来前,奄奄一息的他面前路过一截深黑的衣摆。
他用最后的力气,带血的手抓住那人的斗篷下摆。
那人停下脚步,兜帽下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纯粹好奇的光芒,眼神不像在看同类。他开口,是带着些沙哑的少年音,说出的话却分外人性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碰瓷?”
这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与游戏人间的恶神的,第一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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