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回到锦瑟阁,萧沧玉将苏雨宁扶进房间里,又替他细心盖好被子。
将走之际,苏雨宁侧头再度询问:“师父,你真的不愿意带我去吗?”
萧沧玉点了点头。
他又问:师父,那你会活着回来的,是吗?
萧沧玉顿了顿,不敢下什么保证,大家都心知肚明此行凶险万分,萧沧玉纵是天降奇才也会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更何况她是闯入对方地盘,更是不利。
“尽量。”她只能平静说出这两个字,这是能给他最大的保证。
苏雨宁不再说话,翻了翻身,背对着她。
萧沧玉知道他的顾忌、他的恐惧,但同样自己也有自己的顾忌、自己的考虑,正是因为没有十成的把握,所以不想苏雨宁白白送命。
他是那样年轻,那样朝气,还有光明的前途和未来,不应当断送在她的任性下。
她关门离去,全然不知苏雨宁此刻的愤怒。如果萧沧玉给他选择的机会,说自己或许会回不来,那么苏雨宁会告诉她,自己愿意同她一起赴死。
但显然萧沧玉没有给他选择。
苏雨宁咬牙切齿的盘算自己该如何跟在萧沧玉身边,他必须要找一个她拒绝不了的理由,他必须要寻一个万无一失的对策。
萧沧玉先将事情秉明了掌门,又写了几封信留给展芷和秦尽,信里倒是没有太多生离死别的话语只是说自己将要远行,若是他们归来之后没有见到她,也不必太过担心。
苏雨宁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有亦步亦趋,却也总是静谧无声的陪伴着她,让她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临了该出发了,她主动将苏雨宁召来,两人之间横亘这一张木桌,萧沧玉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神态从容到好像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雨宁,为师有些话不曾与你说过,但想离开之前,说给你听。”
苏雨宁委屈的红了眼睛,并不明晃晃的去指责她的无情,只是拿小兔子似的眼睛望着她。
萧沧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自己能回来,倒也不会如何,怕的是她回不来,身为唯一一个知情的徒弟该会有多自责,多悔恨。
于是,她心虚垂下眼眸,“雨宁,你还记得自己刚进来的样子吗?瘦瘦小小又胆战心惊的,为师没少担心过你,一眨眼你都已经那么大了。”
苏雨宁眼底泛起了难言的红。“师父还说会陪雨宁很多年,可现如今却要丢下我。”
萧沧玉微叹,“人生总有力所不及之事,况且也并不是全无回来的生机,现在说这些话还言之过早。小黑重情义,秦阳又年幼,往后你要多照顾他们俩…倘若你想投师别处,为师亦不会怪你。”
苏雨宁听她说这番话,原先的委屈瞬间全部消失,改而极端的愤怒,他气愤的咬紧了后槽牙,脸上肌肉绷的紧直,冷哼道。“师父就是如此看待雨宁?”
“自然不是,雨宁心意为师没有质疑过。”她连忙解释,“但为师亦不想你困顿于此,所有不是皆由我起,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苏雨宁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亲自养大的,虽然离开过几年,但情谊还在,他自然是依赖自己、担心自己的,这样想着,萧沧玉难得软下几分性子。
“为师马上就要走了,你真的要这样冷漠吗?”她定定的望着他,“你真的要让为师担心吗?”
苏雨宁听她这样说,才终于扭捏的将一个锦囊交给她,“这是弟子特意为师父做的平安符,师父就算不带我去,起码带上它一起吧。”
萧沧玉伸手接过,手指轻微试探,里面并没有灵力,苏雨宁没有做什么手脚。于是她欣然将它放在怀里,“自然,雨宁一片心意,为师不会辜负。”
苏雨宁才终于露出了几分和煦的笑意。只是下一秒,他就错愕的瘫倒了在了温软的怀里。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她轻声的说,在苏雨宁的黑暗世界中清晰响起。
萧沧玉将他抱到塌上,出去之后还布下强硬结界,纵然是华良与掌门也无法将他带出结界,苏雨宁的天赋让她忌惮,一旦用在她身上,更是无招可解。
好在,不能抹杀天赋,但可以强硬留下他。
萧沧玉望着睡得咬牙切齿的苏雨宁安心的笑了笑,转身下山再无半点留恋。
她一路御剑,横渡东海之滨,从海天一色间抵达魔界的入口,周围脚印杂乱,杂草丛生,原先看上去要规矩生长的树枝都像是被许多不高兴的人揪了几次而生长的歪七扭八的。
团团黑气从裂缝中丝丝缕缕的溢出,萧沧玉深呼了一口气,她正欲伸手进入魔界,身后却被人猛地一撞。
萧沧玉扭头去看,却恨不能自己不去看,这个按道理来说应该被困在结界中无法动弹的小徒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雨宁内府空空荡荡,望着她却满眼笑意。
萧沧玉顿时明白了过来,那个平安福有问题!她不由恶语道:你算计我?
少年抱着胳膊笑意盈盈:师父不也暗算我吗?彼此彼此。
萧沧玉气急败坏,她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逼得手臂紧贴少年脊背。“你当真以为为师不敢教训你?竟胆敢阳奉阴违,耍这些小聪明来欺瞒为师,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要受什么罚?!”
少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嘴犟道。“无论师父如何惩罚雨宁,回去之后雨宁皆无怨言,但此刻弟子灵力全无,若将弟子抛下,那弟子就真的毫无生路了。”
“你威胁我?”萧沧玉的眼眸不善的眯起。
苏雨宁直接跪下,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倘若师父真的不想弟子追随,就请将弟子丢在这里吧!
萧沧玉松开他的手腕,不悦的掸了掸自己的衣口,“吐息花,华灵一共只有三朵,竟然愿意交给你一朵,就连秘之不传的法阵都愿意教给你,可见你们皆是一丘之貉。”
少年松了松肩膀,“师叔担忧师父,这才将能隐去灵力的吐息花交给弟子。”
“这种威胁我的事情不准再有下次,否则我定不轻饶。”萧沧玉恶狠狠的警告道,又因自己竟然被两个人合谋暗算而愤愤不平,加了一句:无赖行径!你们学的东西是要对付妖魔鬼怪,而不是对付我!
少年澄澈的眼眸里盛着荡漾的水痕,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去安抚恼羞成怒的师父,“弟子与师叔皆是因为太担心师父,才出此下策。但弟子永远不会对付师父,永远不会伤害师父,师叔亦如是。”
萧沧玉仍然轻哼,却远比刚才态度要好很多,“你说你来帮我,可你现在身上半点灵力都没有,如何帮我?”
苏雨宁被她一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装模作样的说:灵力修养一日便回来了,不如师父在这儿陪弟子等一天?
萧沧玉似是被他气笑了,双手一推,将他推进了通往魔界的缝隙。
“你只管过来,其余全无打算,但步步为营逼为师带着你的心思却缜密谨慎,可谓是万无一失。”
“师父,你怎么如此记仇?”苏雨宁委屈的跟在身边,“这件事都快说了三四回了。”
她不知道,在他眼里的师父现在有多鲜活,那个只懂分寸与规矩的萧沧玉会怒会嗔,会抓狂会不满。
苏雨宁觉得自己好像更贴近她了,不再那样高不可攀,不再觉得无法动摇她的真心。
“奇耻大辱,没齿难忘。”
苏雨宁清逸的笑出声,额头挨了萧沧玉的一记敲。但少年却快活的像只孔雀,新奇的一直问:师父,我们就这么进来没事吗?不需要再伪装一下吗?
“伪装也无用,魔界并不是什么安生地方,平凡人家也进不来这个地方,因此聚集在这里的只有妖魔与修仙人。妖魔修炼之后,化形的样貌与常人无异,外表难以区分,现任魔尊极为警惕,为防奸细深入,在魔界出入口只测妖力和魔力。因此身份早在我们进来之时就暴露了。”
苏雨宁惴惴不安: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萧沧玉点了点头。“但也不必太过于担忧,现任魔尊是第四任魔尊,虽然依靠武力登顶,却十分崇尚和平,自他继位,便与修仙界提出井水不犯河水的概念,这就是为什么修仙界与魔界近期从未有过大规模战乱的原因。
魔尊提出:魔界不遵守规矩的、入人间兴风作浪者,修仙界可随意斩杀之,同时修仙人不可将这些事情全算在魔界头上以此为由大举进攻,典型的冤有头,债有主作风。
因此倘若我们并未在魔界惹是生非,他们也不会对我们动手。”
苏雨宁沉吟片刻,问道。“倘若我们接下去要搅得魔界腥风血雨,又会如何?”
“同样的,修仙者入魔界不守规矩者,魔界可将他肆意斩杀,但也不能因为一人之过而牵连整个修仙界。”萧沧玉平静回答道。
魔界并不皆是荒芜,反倒有几个爱花之人在荒土上种了些如火如荼的鲜花,在满是灰暗的世界里反倒更明亮鲜艳,更显几分柔情浪漫。
途经几个魔界中人身边,都对萧沧玉他们展露出很强烈的敌意,但没有人真的动过手,如此胆战心惊走到渡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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