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明琮的邀约,江渺只是很委婉的回绝了,李明琮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渺的生活极其简单,鲜少出门,每天的的生活三点一线,乘坐地铁去电视台的传媒大楼,下班的时候路过一个菜市场和一个便利商店,而后回家深居简出,在这个城市里也并没有什么太要好的人。

    只有之前张警官一周来回访一次,有时候会带一个民政部的工作人员。

    但张警官或许更适合做侦查工作,开导人反而不太擅长,说的也都是一些大老道理,也正胜在张警官和善,让她不那样惧怕。

    这是江渺加量吃劳拉和艾司的第六天了。

    她自从缅北回来也已经两年了,人精神很差,彻夜彻夜难眠,一闭上眼睛,听到哭喊,偶有幻觉出现——以为那个男人还在她的生活中的某处觊觎。

    她恐慌的频率很高,一度严重到每天检查门锁和窗户几十遍的程度,甚至反复以为自己患病,那阵子公安部一直对她进行回访,张警官带她去医院,确诊了重度焦虑和中度抑郁。

    抗精神类药物的确可以抚平她的惊惶不安,让她可以睡个好觉,但副作用也明显,诸如每天的头晕和虚浮感。

    但至少能睡个好觉。

    江渺下班后没什么胃口,正好是周五,明天不上班,随便垫了几口面包就吃了药睡觉。

    吃药后睡得很沉,所以她并不知道林记者过来了一趟,给她送她落在办公室里的u盘。

    林记者敲了一会门,不见人来开门,一琢磨就猜到估计是吃药睡觉了。

    他四下寻了一圈,准备把优盘放到门垫下面。

    正这么做着,就听到身后一道声音——

    “您是?”

    林记者一抬头,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穿着略有宽松的休闲毛衣,肘间搭着外套,身形的线条冷硬。

    “我是她同事,给她送优盘。”林斌笑笑说。

    五点多楼道里的光有点晦暗,李明琮眯了眯眼睛,看见了他脖颈上还挂着记者证,一寸照片和名字。

    李明琮恍然,“我住在她楼上,张警官调职,我叫李明琮,也是我在负责江小姐的后续回访。”

    “原来如此,”林斌点点头,干脆把优盘递给李明琮,“那麻烦李警官晚点儿给她吧。”

    “行,我送您下去?”

    楼道宅,李明琮侧身。

    “不用不用……”

    林记者这么说着,李明琮却俨然往下转身。

    林记者只好跟上,跟他寒暄说,“江渺那孩子可怜,明明跟我女儿年龄相仿,看出来人聪明的,听说以前还是高校学生呢。”

    “是,缅北那里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李明琮也应了一声。

    “你是从抓捕那儿调回来的?”林记者问完,似觉得不太好,尴尬笑笑说,“看你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也不年轻了,二十九,”李明琮,“前阵子做了个小手术给调这儿了,当养病了。”

    林记者点点头,他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小区楼下,他摸出车钥匙示意了下,说,“江渺那孩子挺苦的,正好李警官住她楼上,如果不麻烦的话,李警官多留意点。”

    “会的。”

    李明琮拎着外套,看着林记者上车。

    这是个老小区,其实准确来说是个片警的家属院,在市中心的某条老街上,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租住的四楼,也是老张八九十年代单位分的老房子,后来老张跟老婆孩子搬出去,这房子一直对外租着。

    再后来老张跟老婆离婚后,他们部门工作忙,主要是外勤很多,常常有跨国案件,没几天闲着,老张虽然搬回老房子,但人还是长期呆在办公室,十天半月不着家,听办公室的人说,老张都快把休息厅当家了。

    这被调走,带走的东西也就几件衣物,大部分生活用品还留着。

    李明琮拿着优盘上楼,路过三楼的时候停停,很安静。

    他上楼随便吃了两口苹果垫垫,开了电视调小音量看了会电视。

    大概是因为职业的敏感,李明琮一直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一楼的小孩放学了,嘻嘻哈哈跑回家。

    楼上的夫妻在做饭,唠叨不停。

    这样的时间直至晚上九点钟,楼下安静异常。

    李明琮窝在沙发里,脑子里就两个想法。

    那姑娘吃了药,今天估计醒不了了。

    那姑娘可能状态真不太好,要么药量太大,要么状态严重。

    李明琮闲来无事,想起了老张车子坏掉的安全带,准备去修修。

    老张这次被调到某边境城市,这又是一个跨国案件,短时间也结束不了,那点儿家底都交给他了——要说两人关系为什么这么好,还是因为老张和他的队长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李明琮拎了工具箱下楼去修车。

    江渺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班后格外心慌胸闷不安——传媒大楼的办公室是都是大开间格子间,隔壁小组在跟一个新闻,她只听见了缅北和泰国的字样,神经就仿佛被电了一下。

    饭间的时候,有几个同事在追星,聊起某位泰星,性感的硬汉形象,身上大幅的纹身,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无端开始身体发冷。

    心悸得更频繁,江渺干脆吃药睡了。

    这一觉睡得质量很差,断续的梦,闷热的果敢佤邦曼谷,身影模糊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裸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是黑色的纹身,看不太清图案,整个大房间都是红木的装饰,压抑至极。

    江渺骤然惊醒,心跳如雷,额头上一层浮汗。

    思维凝固了一瞬,听觉在几秒后才归位……楼下大排档开始营业了,乱糟糟地声音,听着让她安心几秒。

    江渺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她晚上只吃了一片面包,这会也饿了,爬起来后去厨房看了看,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九点多在g市是夜晚的开始,江渺头晕脑胀,小区门口有一家便利店,可以买一些速食食品。

    江渺对出门的需求并不大,顶多是下楼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收拾了下厨房的垃圾一起拿着下楼,关门后心里空落一瞬,但想不起是为什么。

    拐出小区的窄道,外面朝街的都是门头房,开了七八家商铺,大多是小吃店水果店便利店,还有一间空房是自助洗车。

    江渺看到自助洗车那里亮着灯。

    大排档这会的生意正忙,是真的很多人,烟熏火燎的,却并不让江渺感到厌烦,听着自己听不太懂的粤语,江渺甚至会感觉安心。

    她无数次宽慰自己,这是在中国了,她很安全。

    江渺去711买了几盒速食米饭和三明治,结账回来的时候——

    “江渺——”

    有人叫她,有点儿熟悉的声音。

    她脚步顿住,药效没褪去,脑子沉的厉害,她迟钝地思索。

    那人似乎小跑着过来,江渺的感官都非常迟钝。

    大排档的烧烤味道,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然后挑拣出一点熟悉的皂香与烟草气息的味道。

    李明琮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拎着工具箱。

    他换了衣服,穿了一条黑色的卫裤,深灰色的夹克敞开怀,里面就一件深色的棉质衬衫。

    看着舒适又休闲,平和又随性。

    “……你怎么在这?”江渺紧攥着购物袋。

    她一紧张就这样。

    “修了下安全带,还洗了个车,”李明琮说,“下午林记者来过了,给你送优盘,我猜你是吃了药睡了,以为你今天醒不了,走吧,一起上去,我把优盘拿给你。”

    “谢谢你,李警官。”

    江渺点点头,脚步迟疑了几秒才迈开。

    李明琮跟她一起往小区回,走过了那一段后,大排档的嘈杂声变成了背景音,老小区里很安静,就那么四栋矮楼,他们住的那一栋在最里面。

    旁边种了些树,昏黄的路灯投下斑驳的影子。

    李明琮单手插袋随意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有。”江渺怕邀约,说,“回家微波炉热一下就吃。”

    “好。”李明琮问,“周末什么安排?”

    “睡觉。”

    “除了这个呢?”

    “……”江渺沉默。

    李明琮推开了单元门,让江渺先进去。

    楼道里是声控灯,灯光依然很暗。

    “没有了,”江渺慢慢地说,“我不太喜欢出门。”

    李明琮是走在她的身后。

    三楼其实走得很快。

    到了地方,李明琮说,“焦虑抑郁也不能全都依靠药物,总得出门散散心,正好如果我不忙的话……”

    “这也是吗?”江渺终于又开口了,是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

    “什么?”李明琮微愣。

    “……这也是,你们的安抚工作中的一环吗?”江渺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可是张警官以前没有这样过。”

    话里话外,能听出一些抗拒。

    但李明琮也就就在这一刻感觉到,这两年里,不论是治疗还是后续公安部或者民政部的安抚工作,其实没有起到什么根治性的作用。

    “后续的安抚工作本来也没有明确的定义,如果你愿意,我周末可以带你出去转转散散心。”

    李明琮站在她身后的楼梯口,两人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这个楼道有些狭窄,他个子高,显得更加逼仄。

    但是她并不算很抗拒他的靠近,她想,或许是因为他是警察。

    又或许,他真的很平和。

    李明琮知道受害者的应激和敏感心理,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我调过来不太忙,目前负责受害者的后续工作和宣传工作……这片区么,目前就你自己。”

    他又笑笑,仿佛宽慰说,“要真这么说起来,我们公安部还要负责保护,但是么,我这片区也就你一个,所以倒也可以理解成我专程保护你,私人保镖,行么?”

    受害者三个字,并没有说出口。

    江渺终于动了动,周围太安静了,手里的塑料袋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李明琮适时说,“你等我会,我去给你拿优盘。”

    “好。”

    江渺点头。

    李明琮步子很大,上楼下来,拢共不到三分钟。

    他对她说了一句晚安早点睡。

    江渺还是站在楼道里,手里的优盘还带着一点点温度,仿佛残留着他的体温。

    江渺这才迟钝地回想起来,自己出门后一直觉得忘了什么,是忘了带钥匙。

    李明琮看她今天话不多的样子,估计也是吃了药的副作用。

    出于职业习惯,他的听觉一直很是敏感。

    他已经进了门十分钟,楼下并没有传出开门声关门声。

    李明琮站在门口继续等了五分钟。

    还是非常安静。

    他重新拎起钥匙推开门,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一眼。

    江渺坐在家门口的垫子上,袋子放在身旁。

    她今天穿的还是有点单薄,一条运动裤,上半身一件毛衣。

    g市的冬天并没有太冷,通常都是十几度到二十多度波动。

    声控灯因为他开门亮了,在十五秒后又熄灭了。

    一点微弱的光从他家的门缝里沁出来。

    李明琮舌尖顶了下脸颊,在楼上问她,“忘带钥匙了?”

    江渺坐在地上,抬起头往上看,“……嗯。”

    “上来。”

    “……”

    江渺没动。

    “你这打算在地上坐一宿?”李明琮说,“上来,先吃点东西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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