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今日铁了心是非走不可,其实并不是因为少主的话,而是有其它的原因。
江京墨也察觉出今儿搞不好对面的要和自己死磕到底,心想你可算找对人了,周择一那一拨人和我斗智斗勇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来一位异性选手了。
江家大门有门阀,还有一把木制的锁,但是不怎么用。他把木锁锁上,把钥匙放在手里高高举起:“你来拿呀,你拿到了你就走,我不拦你。”
元一平日看少主都是要仰头的,少主把钥匙举那么高,她根本就不可能够着。她看着江京墨洋洋得意那张脸,轻轻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江京墨全当听不见:“你来抓呀,你来呀。”
元一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少主说什么她都不回应。江京墨笑嘻嘻地放下钥匙:“回去吧。”
没回音。
“我不行了,我回去了。你回不回?”
元一摇摇头。心想,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我马上就要赢了。
“好。”江京墨打了个哈欠:“我去把江家所有的下人都喊起来,我们一起看着你。今天江家谁也别睡,都在这里陪着你站着。要是明儿大家起不来,你就是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罪人。”
元一惊讶地看了少主一眼:“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江京墨摇摇头:“没办法,我的银子不能白花。”
元一恨恨地说:”朝阳公主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了,你若真和那么漂亮的公主成亲,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你可别乱说啊!我与公主清白的很,你可不要随便糟蹋我的名声。”
“你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这样的人就一副皮囊,倘若知道了你是什么人,才没有女子看的上你。”
“没事儿,”江京墨答:“我才不希罕女子看上我。”
元一站在那里与少主僵持,低头回想起今日与司徒贤元一起去看那长安第一高楼文昌塔。塔快完工了,按原本计划着在塔门上雕刻一些经文,还有龙凤图案,最重要的,是想建几个暗房,想要存放一些拓印的经书和文籍。师傅们最近一直在焦急地找一个人,元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听见他们说起那个人的名字,戈景行。然后又听他们说这个人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全长安估计只有他能端这个盘子了,只是现在不知他在哪里。
这时一群工匠中有人嫌弃地说了句:“不过一个兔儿爷,哪有传闻中那么大本事。”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隐约觉出不是什么好话。她问眼前的少主:“兔儿爷是什么?”
江京墨刚说自己才不稀罕女子喜不喜欢自己,见元一沉思了半天,结果吐出来这么一句,差点儿背过气儿去:“老子才不是兔儿爷!”
“是又怎么了?”元一不解地问。
“对,”江京墨说:“是兔儿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老子不是。”
怎么还说上脏话了呢?元一不解:“你这么努力地辩解干什么?你是又怎么了?”
江京墨气的要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和元一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他一把抓住元一的胳膊,边往自己房间走边说:“姓元的我今儿晚上就让你知道老子是不是兔儿爷。”
小六子一听,毛了脚丫子了。
前几天蹴鞠大会,朝阳公主来找南宫音,要和她一起去武侯园。换句话说,就是找个借口,和江家公子一同前去。
不想南宫音心里记挂着朱晚意的水仙,已经提前回朱府了。朝阳公主扑了个空,还好碰见江夫人,与未来婆婆聊了好长一会儿。
趁这个时候,公主身边的孙嬷嬷也与徐嬷嬷套近乎。毕竟早晚是一家人,多走动也是应该的。
因为伺候朝阳公主的原因,孙嬷嬷平日也是眼高于顶,看下人都不带正眼看的。唯独这江府徐嬷嬷,孙嬷嬷平日里与她亲近的很。毕竟谁都知道,江家少主打小脾气倔,唯独怕两个人,一位是自己的亲爹,另一位便是这严厉的嬷嬷。把江家徐嬷嬷拿下来,公主的婚事,可以说就成功了一半儿了。
孙嬷嬷这次来,给徐嬷嬷带来了好些随手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备而来。江家少主好不容易从西北战场回来,此时不加把劲儿,更待何时?
徐嬷嬷见孙嬷嬷捎来的东西,头都大了。她哪能不知当中的心思,可少主现在哪听她的话呀。她让孙嬷嬷把东西都拿回去,孙嬷嬷哪肯,借着朝阳公主要早些去蹴鞠大会直接走了。
那日因为下人海棠犯了错,小六子定夺不下来去找徐嬷嬷,见徐嬷嬷一个人在那里犯难。徐嬷嬷对小六子说:“现在朝阳公主是给足了江家脸面了,少主心里也明镜一样的,怎么就这么拖着让人为难呢,这孩子打小不这样的啊。”
小六子当时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徐嬷嬷当时还说了句,小六子你也上点儿心,多劝劝少主。你们年纪相仿,他不听我的,总该听你的吧。小六子也不敢回说,主子哪有听仆人话的道理,少主一斜眼瞅人,谁还敢说话。
尽管如此,小六子心里也是知轻重的。毕竟朝阳公主等了少主这么多年,等到现在全长安都喊自己主子驸马爷了。今夜少主的话估计元一不明白,可小六子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小六子知道少主与元姑娘之间是清白的。但今夜万一有变,怎么和公主交待?朝阳公主那可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再之公主脾气本来就不好……小六子不敢往下想,匆匆跑到嬷嬷房前敲敲门,把事情简单和嬷嬷说了声,两人一同朝着少主的房间去了。
江京墨拽着元一回了房,元一没有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江京墨顺势把她压在了身下。
屋里没有上灯,只有月光映了进来。
那月光映在元一脸上,江京墨看她的眼神清明澄澈,一瞬间明白她未经世事,虽知男女有别,却根本不知此刻少主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他拿起手在她脸上摩挲,轻轻问了一句:“怕不怕?”
元一回了句:‘到底什么是兔儿爷?”
她还是没从刚才的问题里转出圈儿来。
一个问题,彻底把江京墨给打败了。他用手挠了挠眉心,懒洋洋地侧翻了身子,躺在她身边,:“就是喜欢男人呗。”
“喜欢男人怎么了?”
江京墨想了想,认真地解释说:“它特指男子,男子喜爱同性之人,会被人叫兔儿爷。”
元一一下坐了起来:“怪不得。”
“怎么了?”
“怪不得你要放我在地上打我,原来是我说这词儿惹你不高兴了。”
江京墨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用元一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周择一,我要是真看上她,我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第二日天气晴朗。见朱府对面的火易阁开了门,江京墨便先带元一进去看看。
火易阁掌柜的打了声招呼:“官家近日可好?”
江京墨以为这不过是商人在与客人套近乎,随口应了句:“好。”
掌柜的接着说:“不巧啊官家,那雪见,没有了。”
江京墨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寻雪见的?”
“官家玉树临风,仙风道骨,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掌柜的解释说。
很好。江京墨心想,以后见面,就这么夸我。
店里摆着许多头钗首饰。江京墨心情好,对元一说:“买个别的吧,相中哪个和我说。”
元一摇摇头:“我就要那个。”说完问掌柜的:“您上次说的那位孙公,什么时候回来?”
“下雪的时候,孙公下雪的时候会回来。要不像刚才官家说的,先看看别的可行?”
元一摇摇头,说:“还是再等等吧,”说完拉着江京墨出了门。
站在朱府大门前,元一有些踌躇。自从听了少主的解释,知道那个词的意思,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昔日的朋友了。
江京墨在元一身后等她开门。见她在大门前久立不动,似是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没事,元一说:“我稳一稳。”
江京墨又等了好一会儿:“稳住了吗?”
“再等等。”
江京墨倒背着手站在那儿,说:“再稳要中午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戈景行。”
“现在朱府里面的人叫景和,不叫景行,你叫错名字了喂。”
“可可是”元一面对着朱府大门,像是在面壁思过:“他们那日说那人的年纪,长相,还有手艺,实在是太像了,万一真是他,那怎么办啊?”
江京墨在她身后,忽然问她:“如果他真的爱慕男子,那么他就不是你的朋友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元一接着回头看向少主:“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
“昨日我听他们说,那工匠少年时家中起火,父母双亡。他母亲开妓院的妹妹收留了他,不过两姐妹已经多年不往来了。那些人说,那工匠不正常,喜欢扮女子装,还喜欢抱着布娃娃听戏班子的人唱戏。他被欺负被排挤是常事,尤其他穿女子装时更是如此。不过那些小混混欺负他,把他衣服扯烂他也从不吭声,更不求饶,明知被耻笑也不悔改,也是倔出名儿的人。”
“然后呢?”
元一问:“你不觉的很像景和的性格吗?万一真的是他呢?”
“是又怎样,他还是他,你还是你。”
江京墨看元一心情复杂,问她:“你会因此看轻他?”
元一接着摇摇头:“绝对不会。”
“那为什么心情复杂?”
“不知道。我觉的他经历这些磨难,挺过这些流言蜚语,真的,”元一看向少主:“很不容易。”
江京墨点了一下头,心里应了句,你也很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但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景和,都是你的朋友,如果你依然秉承这一点,你心里不应有慌乱。”
元一点点头。
“也许你慌乱,是因为你刚刚所讲,觉的他不容易,甚至内心深处,觉的他可怜,但是元一,”江京墨把双手搭在元一肩上,看着她的眼睛说:“他需要的,并不是怜悯。你也去过西域,和足不出户的小姐相比,你应知世间辽阔。正因这世间辽阔,你更要相信,总有一个人是为他而来,你要坚信这一点。”
“嗯,”元一点点头:“我不太明白,但好像也大概明白了一点儿。”
“还有压力吗?”
“好像没有了。”
“好,”江京墨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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