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下午六点,天逐渐蒙灰。本来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天色都该是敞亮的,萧甜趴寝室窗边,琢磨着等会儿肯定得下雨。
可能是到饭点了,楼道有点吵嚷,加上寝室隔音不太好,萧甜清楚听到外面一妹子说想吃鱼香肉丝,还有一妹子想吃螺蛳粉。
郑知礼也听到了,她梦里给人下厨,人说想吃鱼香肉丝,她做不来,给烦醒了。一掀被子,薅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猝不及防跟萧甜对上眼。
她花了十几秒钟来回忆,才跟回魂似的开口:“早。”
萧甜把遮光帘拉开,天空颜色一览无余,像是在提醒什么,她扬扬眉:“确实挺早的。”
郑知礼听出来调侃之意,没在意,树懒一样摸着梯子从床上下来。她到桌子那儿找梳子,瞅见奶茶,转过去看萧甜,“你买的?”
“嗯。”萧甜玩手机,“放久了不好喝,扔了吧,等下请你吃晚饭。”
明显是要把早上那顿饭请回去。
郑知礼这个人,没朋友,懒得交,给萧甜结账纯属顺便,没有别的的意思。要是推辞,缠来缠去,麻烦。她点头:“行,学校后街有家砂锅,请我吃吧。”
萧甜盯一眼郑知礼,笑了。一般人肯定说不用,她倒挺爽快的。
郑知礼就随便洗漱了一下,很快就跟萧甜出门。
后街的砂锅十五元一个人,无限量加饭菜,酒水另收费。可能是郑知礼的脸太招人,两个人刚坐下,隔壁桌的男生就一直偷瞄,犹豫了一分钟不到,决定过来搭讪:“两位,延大的吗?”
萧甜和郑知礼没话题,正无聊,随手拎只塑料小板凳搁旁边,示意那男生:“坐。”
这下换那男生扭捏,不好意思地坐下,手搭大腿上,倒显无措。
萧甜这才回答:“我们都延大的。”
男生点点头:“我也是。”
萧甜不紧不慢地看他:“然后呢?”
男生:“……”该说什么好呢。
一直沉默打字,回手机消息的郑知礼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去。跟她搭讪的人多,以往她愿意搭理就聊两句,但每次一搭理,对方就没完没了,她也没招。没想到萧甜能治。
老板端砂锅出来,号数是男生的,萧甜见他半天吐不出几个字,赶他:“你菜上了,回你位置吃,我们这儿挤不下。”
“好,好。”男生居然不生气,忙走开。
后街餐馆生意火爆,砂锅店也不例外,人越来越多。
“快看那边,快看那边!”
“哇,一群帅哥,好养眼。”
“他们好像也是来吃砂锅的。”
“隔壁体校武术队的,我哥经常提起他们,说是为学校争了不少光。”
被萧甜赶回隔壁桌的男生可能是尴尬,叫老板打包,拎着菜匆匆离开。他一走,正好空出一桌位置,被讨论的那群人,自然而然过来坐下。
隔得近,看得清,萧甜一眼认出五人里的黄头发。巧了吗这不是,早上奶茶店碰到的那人。
严起正老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不自在,直到队友挪位置,留了空隙,才和萧甜正面对上。
对面的妹子浅笑,眸光狡黠,活像只小狐狸,抓人心尖,挠得痒。
严起正愣着一动不动,随后不敢相信地咽口水:“闻昱,你嘴指定开过光,没过一天呢,又见着了。”
闻昱懒懒坐着,手肘搭在双腿上,神态极其放松,听到严起正的话,只轻描淡写扫了对桌一眼。
黑头发那个,确实清纯。
就是有点儿像未成年,不太懂严起正的审美。
萧甜伸手,点波浪一样动动指头,对着严起正打招呼:“巧啊。”
严起正傻笑:“巧。”
打完招呼,萧甜这桌菜上了,她注意力集中到咕噜咕噜冒泡的汤里,再没看严起正一眼,好像刚刚打招呼的人不是她。
闻昱以为严起正就要失魂落魄了,谁知他说:“瞧吧,这妹子做什么都坦坦荡荡,盯你就盯你吧,被发现了就跟你讲话,但又不热情,随时能溜走似的,太带劲儿了。”
闻昱:“嗯,是带劲儿,你把不住。”
“别,可别!”严起正义正言辞地往后仰仰,这是他惯用动作,一般表示和自己没关系,“想什么呢你,我就是给爱给你们分享美女,说说而已,谁真的要去染指了,我不配,好吗?”
说着,天更阴了几分,“滴答滴答”,天上突然就开始撒雨点,雨声越来越急。
就一瞬间的事儿。
老板急忙抱雨伞出来,严起正见状,热心发作:“走走走,我们帮老板支一下。”
几个人站起来,人高马大,引人注目。尤其闻昱,头顶几乎挨到伞布。
萧甜感觉桌面被阴影覆盖,抬头,撞进一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眼中。
眼前人眉眼的比例如此恰到好处,像璀璨星宇引人注目。
下一秒,闻昱支好伞,走了。
萧甜眨眨眼。
难得遇见长相符合她审美的,寸头男生。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
萧甜出门前带了一把胶囊伞在身上。等结账的时候,她跟郑知礼开玩笑:“委屈您,得跟我打一把伞回去。”
“荣幸。”郑知礼竟然接招,不过,“我晚上不回寝室,叫人接了,你先走吧。”
萧甜本想问,明天就军训了,你跑哪儿去。但算了,她和郑知礼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关心的程度。
“行。”萧甜撑开伞,脸遮去大半,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唇,“走了,回见。”
没走远,她回头,朝武术队那一桌望了望。
这时候,一辆黑色奔驰刹在砂锅店门口,恰好挡住萧甜想看的人的身影,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郑知礼坐上了奔驰车的副驾驶。
-
九月三日,凌晨五点半。
随着宿管阿姨的一声喊,整栋楼像沸腾的锅揭盖,从操场传来的哨声,楼上的脚步声,伴着瓶瓶罐罐倒在地板上的声音,直击萧甜的耳膜。
她没睁开眼,眉毛拧在一起,不耐地“啧”了一声。
鬼军训,要人命。
规定是先集合,再跑圈。
昨天下午在砂锅店,后半截时间萧甜光想寸头去了,没怎么吃饱,再加上今早一轮折腾,多少有点儿低血糖。
她教官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整个人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所以她把请假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乖乖跟着大部队进食堂。
也不是怕,就是没什么力气,暂时编不出可以跟教官狡辩的话。
其他女生以寝室为单位两两成行,她一个人,反而显眼。
……然后也要吃早饭的大块头教官就坐到了她对面。
大块头眼神犀利,声音很正,且有教育味道:“怎么就打碗青菜粥?待会儿的训练怎么撑得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就爱减肥,这样是不行的。”
喝粥不减肥,除非一整天只喝一碗。萧甜心里这么想,面上微笑:“知道了,谢谢教官。”
还是只喝粥。
大块头估计感觉到她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没再说话。
好不容易等大块头吃完,萧甜巴巴地盼他走,见他去放碗筷,摸出偷藏没交的手机,准备在家族群里吐槽一下军训艰苦的开始,刚按下发送键——
“这儿,有个违纪的。”
不知道哪个班的,萧甜不认识的教官,在背后指着她,对着前面的大块头这么说。
萧甜表情凝住:“……”
呵,我谢谢您。
手机被没收,罚站军姿,大块头没留情,硬罚她站到中午。
她真想不通。最近没哪天是晴的,偏偏一到军训,太阳跟监狱里跑出来似的,放肆地普照大地,晒得她皮都快脱一层。
下午,萧甜捂着肚子归队:“教官,我来例假了,能去趟医务室吗?”
大块头明显是不信的,但萧甜不在意,管他信不信,还能扒开裤子检查吗?吃定这一点,萧甜如愿成为伤员,路过小卖部挑了根冰棍,吊儿郎当到医务室吹空调去了。
医务室人还挺多,大部分是装病的,男女都有。萧甜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旁边人凑一起聊天:
“今晚有迎新晚会,好激动好期待!”
“我这儿有节目单,要看吗?”
“肯定要啊,你哪儿弄来的?”
“我姐是辅导员,她给的。”
“我看看,隔壁学校的也要来演出,这压轴的是——什么武术队?”
萧甜正打哈欠,听到这,一顿,困意全然消散。
武术队,那黄毛,那寸头,没跑了。
意思是,今晚能再见到他?
萧甜破天荒主动加入聊天组:“打扰,隔壁什么学校?”
一女生回:“啊,延庆体育大学,和我们学校就隔一条后街。”
萧甜了然点头,心不在焉道声谢,脑中绘出那人支伞的画面。当时格外注意到他的眼睛,现在仔细回想,他是五个人里穿武术服最好看的一个,宽肩窄腰,利落挺拔,很亮眼。
萧甜:“节目单能借来看看吗?”
有人递来。萧甜找到最后一项,《黄金甲》,武术舞蹈表演,参演人员:严起正、闻昱、李天翔、王海、陈帅。
正好五个名字。
他是里面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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