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初鸣,白胜踹醒了老婆,“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要出门。”

    “你有病啊!又不是农忙,这么早去干什么?”

    “你懂个屁,天亮我就出不了村了。多烙几张饼我带走,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总吃饭店哪里吃得起。”

    他老婆吓了一跳,扑棱一下爬了起来,“你个杀千刀的干啥坏事了?这是要逃跑。”

    白胜只是打算去区上躲一躲二爷他们,顺便再打听打听萧芳究竟何许人,她做事情实在太过果断凌厉了,令人受不了。哪里会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气急之下又一脚踹了过去。

    “你他妈胡咧咧啥!狗屁不懂,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快,烙饼去。”

    话音未落,只听得大门外“咣咣”砸门,有人在喊,“胜哥,胜哥。”

    “看,人家来抓你了。”老婆恨道。

    白胜知道走不脱了,只好起身穿衣服,“臭娘们,睡你的觉。”

    打开门,六个委员全在门外,还有十余个满面怒容的老头子。

    “二爷,你们真够早的。”

    “哼!”

    二爷冷哼一声,说话一如昨晚,不卑不亢,甚至还有点偏硬,“不早一点能行吗?你小子再跑了。”

    “嘿嘿,二爷什么话,我干嘛要跑?”

    “胜子,都是自家爷们,别玩虚的,有嘛说嘛,昨儿夜也没见你表态,老少爷们听说了昨晚开会的事,如今来问你一句话,‘你究竟什么态度’?”

    “您老是说拆祠堂的事?”

    “你说呢?”抢白白胜的是白四。“我说胜哥,自从当了官,您可是越来越滑头了。”

    “我支持大伙。”

    白胜表完态,见众人准备往他院中直走,伸手拦住了,“我女人还没起床呢!”

    二爷闻言住了脚步,“那正好,让你家里的起床去把白朵和柳青两个丫头请来,把那白莽也叫过来,问问他怎么管的孩子。咱们都是一庄人,什么事都应该事先商量好才是。对了,白朵的那个主任到底是干啥的?你们两个谁管谁?”

    白胜陪笑,“二爷,非得大半夜的商量吗?”

    “天亮萧同志就回来了,依你看我们几个的委员还能不能保住?”

    二爷忽然住嘴不言,抬眼望天,众人跟着看去,后半夜的下弦月,无啥出奇,离天亮怎么还得一大会。

    可是二爷接下去说的却不是天色气候,“委员保不住就保不住,也没啥可当的,可要是保不住祠堂,列祖列宗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一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虽然不是委员,却比白四还敢说话,“我说白胜,我们可听说拆祠堂建桥这主意是你给郭区长出的,打你一顿捆上扔河里都说得过去,大半夜来寻你商量怎么了,这是看你是个村主席才给你个面子!不然早把你捆上扔河里去了。”

    “白胜兄弟。”说话的是那个富农委员,“我们商量好了,还是二爷说的对,大家捐款嘛!人多力量大,二千多口人呢!”

    白胜看向白四,“老四你也同意啦?”

    “嗯,同意,昨晚是我混蛋。实话实说,上面对咱们老百姓很好了,再向上面要钱给咱们修桥确实不应该。”

    这时候白胜女人收拾停当出来了,让道:“二爷是您们啊!进屋说话呗!”

    “白胜家的,你去柳青家和白朵家把两个丫头请来,白莽也请来。”

    “什么事情?”白胜女人一脸惊疑,“二爷要请那两个小丫头来说话?还要请白莽那个不着调的!”

    “臭娘们,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白胜训道:“让她们去村公所,我们这也就赶过去,咱们家里就这点地方,哪里坐得下这些人。”

    白莽睡的正香,见白胜女人来说二爷要招见他,以为白毛巾事件爆发,很是兴奋,把毛巾装好了,准备出门,见了女儿也要赶去,忽然又心疼起来。

    “朵儿,好孩子,你就别去了,都交给爹处理。”

    好孩子有两种:

    一种是优良父母教育出来的,这种孩子是幸福的好孩子,温室的花朵,好看悦目。

    与他们相处起来,如沐春风。

    另一种可就惨了,是被无良不负责任的父母逼出来的,家长无能又无良,家里家外胡作非为,为了维护家庭,小小的孩子被逼得站出来担负责任,这种孩子是苦命的好孩子,免不了要与人争强好胜,沙漠上的荆棘一样,生命力倒是顽强了,可却满身是刺。

    与他们相处,不会轻松。

    这种好孩子的命运通常不好。

    白朵正是这种苦命好孩子,她和白莽也不亲,父女俩几乎不说话,万事不商量。

    她看见白莽郑重其事把毛巾装入兜中,心下明白他误会了,也不拆穿也不怕。

    “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白朵抢白道。

    她也不愿意和父亲一起走路,抓过识字班读书的书包往背上一甩,甩开大步跑了起来,到得村公所时,白胜正在开门,二爷背对着大门在看天。

    “二,二,二爷。”

    “你个小妮子,大半夜的跑什么?小心跌了跤。你爹呢?他不来?”

    “在,在,在后面。”

    “朵儿进去说吧。”白胜决定应该提醒一下,“二爷他们商量了,觉得还是应该捐款修桥,趁萧同志不在,咱们自己庄上的人统一下意见。”

    “什么意思?”白朵气愤之下也不喘了,“你们要开黑会?”

    那个年代开黑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可说性命交关。

    “什么叫黑会?”

    二爷顿时收去了关心跌跤的神态,“你一个丫头片子张嘴就来信口雌黄,一庄的人都喊我二爷,为了祠堂的事我召集自己家人开个会怎么就黑会啦。”

    “大半夜喊人开会还不是黑会?就是黑会!”

    二爷六十余岁了,虽然不像柳大户那样财大气粗,受人尊崇。可他几十年来为村人应付官差、排忧解难、调解纠纷,德高望重是当得上的,一村的人见了他都要停步称一声“二爷”。

    白四那种家伙虽有时候粗鲁顶撞,在他心里那却是敢言直谏,是个大好人,因为向来只要有了事,他一声令下,反而是白四等几个粗鲁人冲在最前面。

    昨晚他在心中把拆祠堂的事情盘算来盘算去,他盘算到了那个富农柳直为了保住委员之位可能反对他,也盘算了白胜万一反对了他怎么去应付,所以才多叫了十余个老头子。

    他也盘算了白朵这个新任妇女主任,虽然他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女人能干得啥事?何况还是一个小孩子!”

    防微虑远!

    他还是决定把白莽叫了来,决定看情况以爹治女,虽然白莽在他心中其实是一个二流子货,平时并不怎么看得上他。

    他就是没敢盘算到白朵敢于上来就当面顶撞,还给他安了一个大罪名——开黑会。

    二爷的烟袋很长,他把烟袋拄在了地上,手抚胸口,“牝鸡司晨,牝鸡司晨,让她爹白莽来。”

    “谁来也是黑会,作出决议都不能算数。”

    “白胜。”二爷大喊一声。

    白胜抢上一步扶住了二爷,“二爷,您消消气。”

    “你把态度说给她,你是支持拆祠堂建桥还是支持捐款建桥!”

    “等等柳青姑娘和白莽兄弟再说呗!看白莽怎么说。二爷,咱们屋里坐着去等?

    “二爷您进去坐着等。”白四说道:“我去把白莽捉来,问问他怎么管的闺女!”

    白朵的性格岂能饶得了白四猖狂!

    “四叔,您这话更不对了,一庄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他从来不管俺娘俩,他啥时候又管过村上的事了?”

    二爷再也顾不得白胜的滑头,一顿他的烟袋,“今儿他不管也得管!去,老四,捉他来。”

    白朵依然口中不输,“不用您老人家费心,他一会就来,他等这个胡咧咧的机会等了好几天了,不过他胡咧咧的不一定是您老人家在意的祠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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