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吹凉了手中的茶,喝了几口,才不疾不徐地说:“去便去了。日日猪油拌饭的吃进去,还不叫走动,现如今,她那脸蛋儿和身材,若是还能一如往昔,我倒真真是要佩服她了;若是她满脸疙瘩、身材走样,我那官人还能下得去嘴,我也要敬佩他了!”

    而那头,盛紘匆匆赶到庄子上,见到的却是一张满面油光、长了十几颗大痘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还娇滴滴地唤着他“紘郎~”。

    险些恶心得盛紘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疯狂吞咽着口水,才勉强将这股恶心劲儿给压下去。

    他瞪大眼睛,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丝丝熟悉之处,却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身材臃肿、脸上尽是红肿大痘的女人和他那若柳扶风的林小娘联系到一处去。

    “咳咳——”他咳嗽两声试图平复一下自己受到了巨大冲击的小心脏,随后诧异道:“霜儿?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林噙霜闻言,两行清泪便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哽咽道:“紘郎这是嫌弃我了吗?”

    盛紘到底同她好了十几年,又有了两个孩子,便是心里真的嫌弃了,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得勉强安抚说:“怎么会呢?只是半年未见,霜儿着实变了许多……”

    “呜呜呜……”那林噙霜却是哭哭啼啼地诉起了苦,“自打到了这里,庄子上的下人便日日给我吃些油腻的吃食,还不叫我走动!这半年下来,可不就……紘郎,大娘子便是再不喜欢我,想叫我彻底失了宠爱,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叫我如今变成了这样……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就要去撞墙。

    盛紘见状,连忙去拦。而林噙霜当然也不是真的要死,顺势就躺倒在了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这其实是以前,她惯用的招数。盛紘也是习惯了去哄她的。

    可这次……盛紘只觉得怀中的“娇躯”重逾千斤,他竟险些没抱住!可林噙霜却显然没又意识到,以她现在的重量,她的紘郎实在是很难消受,径自躺在他怀里,呜呜地哭诉自己在庄子上遭到的“虐待”。

    若是以前那个风韵犹存的娇柔美人儿如此这般,盛紘只会觉得心痛如绞,恨不得亲自吻去她的泪珠儿,再将她紧紧拥住,仿佛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可现如今……

    “霜儿,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同你讲的,咱们先起来说话吧。”盛紘找了个由头,哄得林噙霜总算是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将他从手臂被压断的风险中解救出来。

    林噙霜坐好后,又擒着帕子拭泪,还不时发出吸鼻子的可怜声音。若是刨去这张脸和那走样的身材,只听声音,无疑还是个娇软美人。可用她现在的身形、样貌做这一系列动作……盛紘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赶忙开口岔开话题,免得她接着哭下去,“霜儿,我这次来,是想同你说墨儿和长枫的婚事。”

    一听他说起孩子们的婚事,林噙霜倒是一下子就来劲儿了,也顾不上哭哭啼啼装可怜了,急急问道:“可是已经定下了?”

    盛紘先是点头,“长枫的婚事,我基本已经看好了,只差走礼了。定的是延州柳家的嫡女。”

    林噙霜闻言,眼睛一亮。延州柳家,那可是名门大族!现如今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可以说是既有体面,又有实惠,可不比长柏的妻子海氏的娘家差!

    不过,她被关在庄子上近半年,虽然也用银子收买了些人,这次也是托人给盛紘递了消息才引了他过来。可她如今毕竟消息不那么畅通,自然是不知晓柳家是先退了蒋家的婚事,才找上的盛家,也不知这位柳家嫡姑娘,长得实在是“国泰民安”了些。是以,只听家世,她对这门亲事是十分满意的。

    说完长枫的婚事,盛紘又说起了墨兰的,“墨儿的婚事,倒是还没定下。不过,最近一两个月,大娘子和长柏的媳妇儿海氏,常常带着墨儿去参加诗会,也有些人家上门打听了。我与大娘子最看好一户姓李的人家,他父亲官居四品,人又在吏部,掌官员考绩。李公子虽然是个庶子,却也是个有出息的,听说书读得不错,下次科考就可以下场了,应该能得个名次回来。”

    什么?四品官家的,还是个庶子?

    林噙霜出离愤怒了。果然,她离了家,根本就不会有人为她女儿的婚事操心!

    可她哄盛紘哄了十多年,自是明白,盛紘这人啊,你不能跟他对着干,得软着来。于是,做出一副自以为怯弱忧心的样子,“紘郎,这庶子,我是担忧墨儿嫁进去,会不会被嫡母为难?这女子嫁人,同婆婆相处的时候,可比跟官人相处的时间还久呢!”

    盛紘便解释说:“霜儿不必忧心。这李公子虽然是庶子,可他亲娘是正室的陪嫁丫鬟,李公子也是打小儿就养在正室身边的。”

    林噙霜一听,丫鬟生的?便更是接受不了了。于是眼珠子一转,很快换了个说辞:“这……紘郎说的亲事,那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在家时,曾听墨儿说起过,那永昌伯爵府的六公子,同她在马球会上见过几次,十分欣赏她的诗;就连小公爷,也甚是欣赏她的画儿……”

    “你快闭嘴吧!”盛紘一听她提起齐衡,赶忙叫她噤声,“小公爷已然和如兰定了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叫她们姐妹相争不成?”说罢,撂下一句:“墨儿的婚事,自有我和大娘子做主,你就不必管了。”便拂袖而去。

    林噙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都怪那王氏,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还不叫她走动,将她生生喂成了这幅痴肥样儿!不然,她稍微一求,紘郎怎么都要在墨儿的婚事上再使使力啊!

    还有,王若弗生的贱丫头凭什么可以匹配小公爷那般的神仙公子?她的墨儿,样貌才情,哪样不比那五姑娘强?也就是投生到她肚子里,没生成个嫡女,不然,现在嫁给小公爷的,就是墨儿了!

    这样想着,林噙霜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绝不会允许王氏将她的墨儿,随便配给一个不入流人家的庶子的。等着瞧吧!

    而梁府那边,近几日也是热闹得很。

    话还要说回梁晗在灯会上救了墨兰的那一次。

    他刚刚被母亲接回梁府时,大脑昏昏沉沉的,整日在床上昏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等那股晕眩感去了之后,他想下榻走走,便扬声唤道:“挑云——进来替我将蜡烛点上吧。”

    挑云听到公子叫他,赶忙奔了进来。

    可听到梁晗的后半句,他却是吓了一跳:“公,公子,现在是白日啊!”

    梁晗一懵,下意识问了句:“什么?”说着,勉强坐起身来,伸手向前方探去——他这样,分明是无法视物的!

    挑云吓了一跳,急急转身,“我去唤大娘子过来!”

    “不许去!”梁晗厉声呵止住他,剧烈喘息了几下,将混乱的思绪稍稍理出个头绪来,吩咐道:“不要惊动任何人!从后门走,去请那日,救了我的那家医馆的大夫来。快去!”

    待老大夫被挑云催魂儿似的催过来,给梁晗探过脉,又检查了他脑后的伤口,沉吟片刻,有些不忍似的开口道:“公子似是脑中有淤血,这才无法视物。”

    梁晗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懵,似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半晌,才终于开了口,“那……此疾,可还有得治?”

    “唉——”老大夫深深叹了口气,才解释说:“后脑是人的身体中最脆弱的一部分,也是最难预料其变化的。脑中有淤血,有时会自己化开,自然也就和受伤前无异;可有时……也是有可能,一辈子如此的。”

    挑云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我们公子……”

    “挑云!”梁晗厉声打断他,微微朝着他认为的大夫所在的方向侧了侧身,“这样的话,您可有辅助化开淤血的办法?”

    老大夫答道:“我可以为您施针,再开个方子来。”

    梁晗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如此,那便多谢您了。另外还要麻烦您,为我瞒下此事。最近,母亲忙着两位嫂嫂的胎,我也不想惊扰了她。对外便说,那日您救了我,我心中感激,这才每日唤您来为我施针、按摩手臂,助我快些恢复。”说罢,又吩咐挑云道:“挑云,给大夫封个红包,好好儿送人家出门。”

    挑云送走了大夫折返回来,十分不解地问:“公子,您做什么不告诉大娘子?你早些告诉大娘子,大娘子也好为您寻个更好的大夫来啊!”

    梁晗仍旧以不想叫母亲担心含糊了过去,还威胁挑云说:“不许你将此事报给母亲!若叫我知道你胡说八道,我就将你送到庄子上去,再也别来我身边伺候了!”

    挑云无奈,他毕竟是下人,也只好遂了梁晗的意了。

    可其实,梁晗不肯告诉他母亲,是为着墨兰。

    墨兰说,她不想嫁他,怕嫁了他被人看不起,在梁家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

    但若叫他母亲知道,他为了救她,瞎了……

    身体健全的梁六公子,自然不愁娶妻。可若是他失了光明呢?许是母亲会挟恩图报,逼着盛家将墨兰许给他吧?

    他还是希望,她可以过上她想要的那种日子的。

    莲端先生,本也不该被困在他的后院一辈子。

    至于他……大夫不是说,也有可能能治好么?或许,他就是幸运的那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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