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礼成后,凌肆站在门口迟疑许久。

    还得是老宫女玛瑙眼尖,跟在凌肆的身后,察言观色后,发觉凌肆好似踟蹰不安,她轻声道:“驸马不必担忧,御兰公主虽宠眷优渥,但曾是让太后养到十岁的,养成了温和的性子,她嘴巴虽尖了些、行为刁蛮了些,但心是很软的。”

    “多谢。”凌肆不知说什么,他觉得干涸,喉咙上下动着。

    他不知自己竟真能走到这步。一路来,他过得艰苦,习惯在荒凉之地生存,习惯在战场中,不想如今要入女儿家的闺阁,他反而怕了。

    凌肆性子漠然,却是个诚恳的人,他素来信邪不胜正,厌恶恃强凌弱,但在翡国皇宫的那一段被陷害的日子,他却觉得可能并非如此。这世间复杂,有军者有权,应当是强者为王、果恨者胜。原本天际间,白雪最是纯洁干净,而在泥潭滚了一遭,也不过一滩污水。

    再如何也没有借口了,玛瑙还在外边。凌肆挺胸抬头,颇为僵硬着打开了门,门开后,索性直接踏入婚房,玛瑙和其他的宫女则安静候在外边。

    “你才来,你过来!”

    等凌肆踏步进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趴在地上的公主。

    她明明穿着一身精美刺绣的婚衣,却毫不顾忌。她一手拿着一个毛笔,然后在宣纸上大画特画。见到凌肆来了,笑盈盈着朝着他招手。

    凌肆哑然,他不知如何回应她,就那样安静站在门柱,自己就像一根柱子。

    “你也不关门,别让玛瑙看见。”公主跳起来,迅速走来把门关了。然后回过头牵着凌肆的袖子,也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在他的手上放了一只毛笔。凌肆低头看,毛笔是上好的狼毫不错。

    “你一张,我一张。”御兰潇洒丢给他一张宣纸,然后又趴回去继续画了:“我们边画,你边听我说。”

    凌肆笑了。这是个很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他也不做作,把身上多余的花球放一边,然后坐在椅子上,把宣纸放在案上。他就拿着毛笔,看白宣纸,构思着图样。

    “安白寒,本公主跟你说。”御兰在宣纸上乱画,她的鼻尖上有一点墨痕,但她浑然不知。她仔细想的时候,头上簪子的流苏抖动着:“按理说你是为我解围,本公主是救你的命,算来算去还是本公主的恩情大,你得感谢我是不是?”

    “嗯。”凌肆道。

    态度还算不错。御兰笑着,然后纸上画了个王八,又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本公主要你听话,是不是不算过分呀?”

    “嗯。”凌肆依旧如此。

    “那你听着,本公主不希望你碰我,不碰,却不能和别人说。”御兰画了王八腿,又道:“本公主也不许你养小妾,要是你敢养,本公主就打断你的腿。”

    “嗯。”凌肆的回复安稳如山。

    “我知道你是男子,不让你有女人是过分了点。”御兰眼睛转了一圈,然后拍了拍婚服,站起来道:“但我也可以用别的补偿呀。你要不要金银珠宝?笔墨纸画?可以拿着玩,我的府库里有许多。”

    这回凌肆刚想说什么,御兰皱眉,迅速制止道:“不许再‘嗯’,你是驸马,不是毛驴!”

    这么一说,凌肆则抿唇不言了。

    干嘛呀,我又没有凶你。御兰这时候才细细端详他,发觉他的面容棱角分明,很是英俊好看。他好像很认真在画画,他在画什么?

    御兰探出头去看,却发现他画了稿图,他画工很好,内容是一女子卧在地上绘画,手上一根毛笔抵着下颚,头上的簪子斜落,很是美丽灵气。

    他在画自己。御兰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

    “画得还不错。”御兰的画老早摊开在地上,是个四脚朝天的大王八。她脸红,低头去把画捡起来,不想让他看见。

    御兰觉得他看不见了,低头把自己的画揉皱巴巴的,丢一边去。然后朝着凌肆走去,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直言道:“你好像不爱说话。”

    “但一直在悉心听公主教诲。”凌肆坐得笔直,眼睛凝视着她。

    御兰又脸红,但看他一本正经的,也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她想了想,把画拿来看:“我明天叫人把它挂在墙上,叫人看看我们夫妻的情真意切。”

    “好。”凌肆回道。

    怎么这么乖巧,好听话。御兰想了想,再找个话题道:“那你等一下睡哪?”

    说到这里,凌肆低头不言。他刚一直被公主的魅力吸引,真说起这事,他也毫无头绪。而凌肆低头时候,显得很是可怜,明明身高七尺,眼睛却很落寞,像哪个人家丢了不要的大狗。

    “晚上还是很冷的。”御兰都不忍心了,她说话也变得哄着他的语气:“睡床上,我们可以各一床被子,你觉得如何?”

    公主软了语气的时候很是可人,眼睛亮晶晶的,唇润得好似紫薇。她离他很近,凌肆有些看得着迷,恍然之间就点了头。

    “你是叫安白寒,字是凌肆?”御兰问什么问题,他就点头或者摇头。她很是满意,最后又笑着道:“本公主不问了,以后再说。你应该也困了,那我们睡觉?”

    凌肆点头。他都还未意识道什么,小公主的手已经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床铺。凌肆想着,她的手很软,很温热;她身上有浅浅的香味,好像是什么甜甜的花香。

    半夜睡觉时,御兰的睡姿不太好,一只脚从她的被子里伸出来搭着凌肆。凌肆睡时也很警惕,睡得很浅,发觉有什么,猛地一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只是这样的情况。随后凌肆叹息,低头看见了把脖子缩在被子里的御兰,像一只躲在羽翼里酣眠的白鸟。

    她好可爱。她的头发乱了,是蹭枕头蹭的吗?凌肆的心中对御兰有了浓郁的保护欲,在若小云雀一样的她面前,凌肆觉得自己变成了巨大的笨拙的鹰,他不知如何表达,反而渐渐靠近,悄悄地低头,碰一下似的吻着她的额头。

    “唔。”御兰轻轻嘤咛了一声。

    凌肆红了脸。他恍然记着她是女子,做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妥。何况她还说让自己不要碰她,是自己违规了。应该怎么办,她要是醒了,她和我计较的话……

    温热的脸颊让凌肆的头脑渐渐清醒,小公主其实睡着了,她不会知道的。凌肆平躺着,深呼吸,让自己想着很多人。他的胸口浮动着,睫毛渐渐下沉。他想到了杜勾践的怒火、他姓安的家人们的笑意、还有刚刚,笑盈盈的小公主。

    御兰公主的眼睛里真的有星星,好美。

    宸国。

    太子和太子妃结婚了两年了都没有子嗣的时期,让所有人都担心起来了皇室的后代。陈中天是武人根本不害臊,直接说自己无法再让人生育,不再纳妾。而一切传宗接代的任务,都给了太子,陈浔龄。

    “她还是不想见我。”

    浔龄在批奏折,他听见了松子的禀报,直接把毛笔放了毛笔架上。他深呼吸,想着不让自己愤怒。他是太子,必须沉稳处事。

    自从上次自己放了狠话后,虞人说什么都不肯见自己。哪怕浔龄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荀缪给休了,放她自由,任其父为文官。虞人仍是不肯。浔龄曾强行留她下来,抓着她的手腕:“本太子为了你把侧室给休了,如今本太子的东宫唯你一个妻子,朝中事务繁多,我下朝后只想看见你。你呢,你也要令我烦心?你变了季虞人,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太子这是什么话,先变的人是谁。”虞人已经敢与他顶嘴,她的姿态优雅,但她的目光极其决绝:“殿下是太子宠眷优渥,臣妾曾经如何不是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把我当妻子对待,而不是您以为、您以为!臣妾从未要求您做什么,请殿下也别觉得臣妾欠您什么。”

    自从那时后,两人关系就低到冰点。

    哪怕浔龄私下让松子给春花、秋月打点,但虞人仍然软硬不吃,她就是不肯吞下这口气,除了恭敬之外,就是不会给她一个好一些的笑脸。

    “虞人本是温柔的人,什么时候这样跋扈。”浔龄眉头紧皱。

    其实浔龄不是不知,季虞人曾与荀缪走得很近。

    浔龄猜得到点什么,荀缪那人,骂他都是直接骂,丝毫不顾忌。因为当初自己不肯面对自己喜欢女人的现实,疏远了虞人很久很久。那时因为政局缘故,荀缪来了东宫,他觉得荀缪性情刚直,很是舒坦,总与她谈话。但浔龄不是不知,自己囚禁她的父亲还未放,荀缪自然一个好脸色也不给他。于是浔龄把荀将军给放了,荀缪又因为虞人的事情,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好了,好了,这下子自己把荀缪送出去。轮到虞人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我听说虞人和季国的小公主关系要好。”浔龄思虑了一番,道:“过段时日不是季皇五十生辰吗,和虞人说一声,我带她过去赴宴。”

    “好!太子妃孤零零的在这东宫,和太子您又不和,难免思乡。”松子是喜欢虞人的,见浔龄这样的心思,笑道:“太子妃倔强,太子若不肯花点心思,怕是只顾着和您怄气,至死都不愿和您提回季国的事呢!”

    在宸国里,和亲过来的公主要回去母国,一般情况是需丈夫同行。但并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愿意陪太子妃去别的国家,来回颠簸不已,也是千里之外的路程。

    偌大的香渡宫,原本虞人还能和荀缪谈谈话,现在她走了,虞人也不肯搭理极其‘大男子主义’的浔龄。她一个人在东宫孤零零的,偶尔和春花、秋月谈话,也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有时虞人的泪悄无声息滴落下来,却不知是她的泪白,还是月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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