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讥讽地扯了扯唇。

    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还在这里自作多情做什么。

    想到这里,少年的丹凤眼不由得暗了暗。

    友枝扭过头,“你在想什么?”

    那样清澈的桃花眼盯着,祁凛呼吸一窒,接着匆忙别开视线,掩饰什么似的语气很淡漠,“不关你事。”

    少女看他这样子,不由得鼓起嘴巴,“我说你这个人——”

    “……小枝?”

    一辆车忽然驶到道路旁边停下,车窗缓缓摇下,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庞露了出来。

    “舅舅。”友枝见到他,很诧异地唤了一声,这是她的大舅友军。

    “你在这做什么?”友军看了一眼少女身后淡漠站着的祁凛,这么问自家外甥女。

    “哦,那个……”友枝脑子飞速转圈,“我和同学,放学后一起出来看海。”赶紧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被祁凛给带到这的吧。

    大舅看着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哦,这样,那你们看完了吗?你要回家吗?”他示意她上车,“舅舅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地看了祁凛一眼,身后的少年单手插兜,手正懒懒地靠在栏杆上,见她看过来,说:“我还要待一会,你走吧。”

    “上来吧,一会天黑了,这里离家远。”舅舅也催她。

    “……好吧,谢谢舅舅。”

    她最后看了祁凛一眼,打开车门,走进去。

    车子越驶越远,消失在道路那头,祁凛转过身,抬头看着天边夕阳低沉,朵云交叠,落日快要接近尾声,暮色已是苍茫一片。

    他轻轻咽了咽喉咙,纤长的眼睫微动,随后垂下眼皮。

    少女刚才站着的地方,似乎残留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冽的云檀白桃香。

    她貌似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是真挚的,信誓旦旦的语气。

    他深深呼吸一口,随后把脸埋进外套衣领下,几不可闻地低哼一声。

    修长的手指轻轻收紧。

    谁要你帮啊……

    他要的,分明是别的东西。

    同行的两人骑车呼啸着从不远处的坡地上滑下,“阿凛,那妹妹长得挺漂亮,是你女朋友吗?”

    话音刚落,少年的唇边微寒,祁凛眼睑微垂,声音徒然低了八度,“还不是。”

    精准踩雷。

    同伴一见这,赶紧补救,“那也很快就是了!”

    他勾了勾唇,“喔。

    回去的时候天空是暗紫色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个粉色小巧的丧尸小狗,吐着舌头,造型诡异又丑萌。

    友枝的东西。

    ……丢三落四的小麻烦精。

    他随手把钥匙扣收进包里,骑上越野单车,跃下一块高高的台阶。

    风把衣摆吹得向后,张扬而恣意。

    ——

    周四这天,学校里忽然来了几个人。

    上着课,有人透过前门的玻璃看着班里,视线锁定了后排翻书的友枝。

    惹得同学频频回头看她。

    友枝满脸疑惑。

    下了课,那个人走进来,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同学,打扰一下。”

    高非抬头,看着女孩站起来,跟着那人走出去,表情很平静。

    教室外还站着班主任江露,还有德育主任友力,见状,高非的八卦之心忽然开始熊熊燃烧,连忙推了推身侧睡得正熟的祁凛。

    在对方起身时杀人的目光下,高非赶紧说,“凛哥,不好,友枝可能摊上事了!”

    少年纳罕地挑眉。

    “她能有什么事。”谁敢惹她啊。

    他换了个姿势,低头继续睡。

    课间拿篮球从教室出来,正好路过办公室,眼尾一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祁凛的脚步不由得顿住。

    一个女老师满脸带着慈祥的笑容,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而那个少女仰头,两人正对彼此说着什么,关系似乎很是熟稔。

    她们交谈着,话语模糊,偶尔夹杂着“新学校”“好好努力”“早点回去”的隐约字眼。

    ……

    他在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发紧。

    手指抵着篮球,祁凛垂下眼,有什么情绪在悄然破土而出。

    有人忽然疑惑地大声呼唤他,“凛哥你站那干什么?一起去打球啊?”

    在她闻声并朝这边望过来之前,他迈开步子,快速地走掉了。

    篮球场,一群男生满头大汗,等少年走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泛酸的四肢,叫苦不迭。

    “总感觉凛哥今天心情又暴躁了……”

    “不妙啊……”

    ————

    中午食堂吃饭,祁凛喝了一口牛奶,漫不经心地吃着饭菜。

    沈归京:“阿凛,你怎么又练杨天他们……累得他们直接睡了一整节课。”

    他眼珠不动,声嗓淡淡:“马上比赛了。”就一整个淡漠脸。

    沈归京:“。”

    啧,骗人。

    不过估计又是因为友枝吧——

    得想个法子看他们尽快搞对象(),不然这进度也太慢了。

    沈归京:柴犬托腮沉思jpg

    祁凛吃着餐盘里的东西,脸色平淡,冷不丁一抬眸,蹙眉问他,“干什么。”

    “我说,和友枝妹妹,你们昨天出去了吧?”沈归京问。

    “……嗯。”

    “所以和好了没有?”

    “……”

    沈归京问完这话,发现眼前少年散发的气息好像更阴郁了一些。

    祁凛:黑毛猫猫倔强委屈jpg

    “咱就是说,咱是男生,哄女孩子就哄一下,别那么拉不下面子,你说是不是阿凛。”

    柴犬拿爪子拍拍黑色大猫猫的肩,笑得憨态可掬。

    黑毛猫猫:?

    “想什么呢,不是这回事行吧。”

    他耐烦地说着,想到昨天的事,耳根子又忍不住热了热。

    烦人的小麻烦精。

    ……害得他昨天一夜没睡好觉。

    旁边的高非忽然说起,友枝自从出去之后一直都没回来。

    祁凛面上不动声色,放在桌子下的手却悄悄紧了紧。

    “好奇怪,对了,凛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朱列问。

    “不清楚。”他吃了口菜,表面上轻描淡写的。

    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情景又一次涌入脑海里。

    他凝神,呼吸。

    沈归京好奇地问高非:“诶,你没问你妹,到底是什么事?”

    “我碰到她时随口问了一嘴,好像是从市区的重点艺术高中来的老师,他们很想挖友枝过去那边上学,现在正谈着呢。”

    没人看到祁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神色蓦然一滞。

    “那友枝转学的心气高吗?她什么态度呢?”朱列问。

    “我看八成是同意了吧,不然那老师出来时怎么笑的跟朵花似的。”高非耸了耸肩,说,“其实之前我就在办公室听到老师们闲聊,说之前那所艺术高中早就和校方联系好了,本来友枝是要直接转过去的,只是学籍还挂在赤锋中学而已。”

    祁凛的筷子蓦然停住了。

    “……你说什么?”

    他忽然抬头,死死地看着高非。

    几个人沉默了几秒。

    高非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吓得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赶紧补救:“啊不是,凛哥,这就是我随便听来之后瞎猜的,不准确的,而且,万一友枝觉得在这里上学挺好,就不打算走了呢。”

    “就是说,她要是转学肯定会告诉你的,你先别激……”沈归京话还未说完,祁凛撂下筷子转身走了。

    ”……动。”

    高非吓吓唧唧地:“我不会惹祸了吧。”

    沈归京无奈捂脸:“恐怕是的。”

    午休铃已经响过一次,祁凛在学校里没有目的地乱走。

    走到池塘边,抄起一块石头扔进去,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祁凛坐在木板桥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水池内四处惊蹿的锦鲤,拿出手机。

    他搜了那所重点艺术高中的位置,显示在津北城最西的城区里,离赤锋镇很远的地方。

    他仍然不肯相信。

    那丫头要离开了?

    ……离开也不会回来了吧,毕竟那地方那么远。

    想了很久,思绪越来越混乱,乱七八糟,无可救药。

    他抿唇,忽然站起来,直奔教学楼而去。

    与其这么漫无目的地猜测,不如就直截了当一点。

    ——他自己去问她。

    ————

    友枝在画室画画。

    调好油彩,画轮廓,心不在焉。

    门忽然被敲响,她勾唇,很期待地回头,却发现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人。

    时檀走进来,捕捉到她一瞬而过的神色,“怎么了?”他疑惑地看了看门口,“是在等谁吗?”

    友枝一僵,立刻掩饰性地摇了摇头,转回去,拿画笔勾勒着画布上流畅的线条,“有什么事吗?”

    “妈妈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转学去那所城西的私立艺术高中。”时檀合上门扉,在旁边的桌子上靠着,看着她,“那边有个学生出国了,正好空出一个艺术特招生的名额,有奖学金,你要是决定去,她也可以帮忙。”

    啊。

    友枝很意外地看着他,“真是麻烦老师费心了。”

    “不麻烦,”时檀笑了笑,“她说也是为你的未来着想,希望你务必好好斟酌。”

    友枝本来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的,但是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似乎有些失礼,还是等晚几天,再委婉郑重地回绝那些艺术学校的老师。

    其实她早已经决定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而且,是从一开始就笃定的。

    老实说她师从江sir,天赋自然是有的,龙卧苑又是出了名的“只要艺术怪物”的地方,她不必再练基本功,所以去不去专门的艺术学校,对她来讲,差别不大。

    而且还要向之前的老师表达感谢,并表示自己还是想待在这里,等到高三再去参加集训。

    主要是她自己的心理因素这方面……留在赤锋镇,让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太多,但这种事情实在不太好描述,如果让人产生误会,就不好了。

    而且。她还有在乎的人。

    这么想着。

    于是友枝点了点头,礼貌地对面前的男生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时檀听了,露出笑容。

    门外。

    凛的指尖搭在门把手上,只差轻轻一推,就可以直接走进画室去。

    而听到屋子里的对话,他整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

    过了好久,手指才轻轻动了动。

    少年漆黑的眼睫忍不住轻颤。

    他往上看,眨了两下眼,又低头看向灰色的地面。

    将薄唇抿起。

    女孩认真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她笑靥晏晏,把鬓边的碎发抚到耳后,看着他,笑容明媚而耀眼。

    祁凛的心脏忽然开始疼起来。

    为什么。

    她曾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过,要“拯救”自己,要帮助自己,不会离开的。

    结果她转眼就要走了。

    而且还表现得那么平静,不告诉任何人。

    ……骗子。

    他骤然抿紧唇,漆黑的发丝略微遮住蕴含暴虐受伤情绪的丹凤眼,修长的指骨被攥得都有些发白。

    明明说过的。

    不会离开。

    骗子。

    他默念了一遍。

    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画室里的友枝此时有些迟疑地问那个人:“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

    “其实——”里面的男生似乎正要说什么。

    祁凛转身就走。

    后面的话他不想听了。

    在教学楼里大步走着,少年面色如寒霜,有擦肩而过的老师惊异地骂他不懂礼数,祁凛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过。

    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度到难以呼吸的程度,肺里也积蓄着难以言说的痛苦的浊气,他走回教室拿起书包,翻墙出了校门,一路走到商街昏暗的廊下,暴烈的情绪在胸腔内来回翻涌,诡异的失落感,不敢置信,心冷,说不清的复杂感觉,将他弄得烦躁而易怒。

    倦怠。

    祁凛的手掏向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烟。

    他蹲下来,忽然狠狠揉乱自己的头发。

    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感官轮番奔涌一遍过后,祁凛忽然明确了两件事。

    一,他很喜欢那个小麻烦精。

    二,目前很可能要死于萌芽状态。

    ……真他妈丢人。

    他狠狠啧了一声。

    祁凛不认这个。

    可是要怎么解决?

    不让她去?可做不成这没品的事。

    思绪正暴虐地混沌着,一个轻佻又讨人厌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祁凛吗。”

    丹凤眼的少年满脸不耐地抬头,见一个流里流气的漂亮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那个人看到他抬起阴鸷的视线,不但不躲,还很嚣张地看着他轻笑一声。

    “怎么,魂不守舍的,难道你被女人玩了?”

    精准踩雷

    祁凛直勾勾地看着他,在唇边盘旋这个名字。

    姜肆。

    他直起身子,修长的指骨绷了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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