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哥是个守信的人, 大概觉得以后请邻居搭把手看孩子的时候不会少,没几天就殷切道:“你们快去玩,得得有我们呢。”
虞得得现在和牛牛合得来, 发生争执的次数直线下降, 某种程度上实现长辈口中的俩孩子更好带的说法。
快两周岁,也到适当撒开手的时候, 不然以后上托儿所只怕有得哭。
正好最近本市有刚开业的热门场所,虞万支想想说:“那就后天,麻烦你跟嫂子了。”
钱哥爽快应下来,双方都很高兴。
如果喜悦有排名的话,最高值非闻欣莫属。
她几乎是一蹦尺高说:“要去游乐园!”
暑假的时候刚开业, 广告打得铺天盖地, 不过大多数不适合太小的孩子。
像那个过山车,闻欣自己就不敢上去,需要拉个人作陪,可一家口的,难道把儿子丢下面。
虞万支想带她去, 也是一直有顾忌,这会看着她,怎么都觉得还像个孩子。
他道:“小心点, 别摔倒。”
闻欣也是兴奋过头,想想自己这把年纪, 说:“不带得得有点负罪感。”
好像父母逍遥在外,留他倚门悲伤。
虞万支对儿子越尽责,对她才更有亏欠感,碰碰她的碎发说:“不会的,你高兴他就高兴。”
这话说的是他自己吧, 闻欣勉强被安慰,自说自话道:“我会给他带礼物回来的。”
好像一去百八十天,其实对虞得得的影响并不大,他甚至对父母的离开没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挥着手说“拜拜”。
坦然自若得像在自己家,闻欣嘴角抽抽说:“妈妈真走啦?”
虞得得已经和牛牛玩起小皮球,什么都顾不上,留给爸妈的只有个背影。
连虞万支都做好他大哭一场哄几句的准备,现在辅助东流水,转而说:“今天估计会很闹腾。”
小孩子哪有不闹的,钱哥钱嫂说:“没事,交到我们手上尽管放心。”
不放心,夫妻俩也不敢独自出门。
只是一颗心完全不牵挂是不可能的,几乎是一步回头地走。
进电梯的时候,闻欣恍惚道:“是不是得得在哭?”
这架势,好像儿子不哭她不满意似的。
虞万支牵她说:“说不准他去上托儿所的时候哭的是你。”
闻欣本来想反驳,但眨巴着眼睛说:“我觉得应该是。”
她这会都莫名的鼻头一酸。
虞万支都生怕她下一秒泪珠滚落,赶快生硬道:“也不知道地铁开门没有?”
小区门口的是一号线的延长站,从他们搬到锦绣城那会就开始修,整条路挖得不像样,尘土飞扬好几年,总算在昨天开通。
这下子可真是不得了,据说即将开盘的四期标价是每平方一千五,有一半早就被人定下。
闻欣是怎么想都都觉得这房价是疯了,半点都不庆幸自家也算发财。
她道:“第一班七点,肯定开了。”
虞万支自然知道,不过是岔开话题,这会看转移得很顺利,接着说:“可惜出口离咱们比较远。”
这个比较,就是一百米的距离。
闻欣觉得还好,没走到地方就有一种来自地底的凉爽,她忍不住说:“夏天的话倒是个好地方。”
哪个站都是天气一热全是乘凉的人,虞万支只顾着摸摸她温热的掌心说:“冬天就不大好。”
没老寒腿,在站台上都能吹出来。
闻欣也不是很冷,忽然看到边上一对亲昵的小情侣,抱着他的胳膊依偎。
虞万支沉吟两秒说:“你的脸。”
脸?闻欣下意识要伸手摸,忽然惨叫说:“我化妆了!”
自打有孩子,她是不施粉黛,今天难得涂涂抹抹,自己都忘记,偏偏虞万支穿的还是深色衣服,已经蹭上淡淡的白。
她沮丧地拿出小镜子说:“都花了。”
虞万支怀疑她用的是放大镜,说:“你不说我没看出来。”
闻欣只当他是安慰,左右看着叹口气 。
这才刚出门,虞万支赶紧哄她说:“真的,还是特别漂亮。”
他越诚恳,越像骗人,闻欣是半信半疑,不过说:“反正我天生丽质。”
自信为她增添光彩,变得更加夺目,感觉上像是刚结婚的时候。
如果说他们有过热恋时期,恐怕也就是那一阵。
虞万□□颗快十的心瞬间回春,低头看自己的旅游鞋,心想也够年轻的。
这双还是牌子货,也就赶时髦的小伙子舍得买,这个钱肯定不能是他掏得出来的,但家里的穿衣打扮也不归他管。
闻欣注意到,神采飞扬说:“咱俩的一样。”
任谁看,也不会想到他们结婚七年。
两个人快快乐乐地上车,时不时说着话,跨越大半座城市,才到游乐园。
即使是工作日,排队的人也不少,门口有人提着篮子吆喝着“矿泉水矿泉水,进去就要一块钱”。
保安四处追赶,想把这些抢生意的人一网打尽没能成功,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队伍前后的人对此议论纷纷,闻欣听一耳朵说:“看来自带东西是对的。”
虞万支背着个大包,里头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因此夫妻俩是一点都不愁,买完门票,捏着简易地图开始左顾右盼。
找路上,虞万支是一把好手。
他对照着指示牌说:“先去坐过山车?”
闻欣是惦记着没错,但还是咽口水说:“有没有温和一点的?”
循序渐进,虞万支想想说:“那就旋转木马?”
这个还可以接受,闻欣一脸勇敢说:“这有何难。”
前后简直是两副面孔,虞万支掏出相机说:“先拍一张。”
他今天带着两盒胶卷,打定主意要全用掉。
闻欣拽他说:“要合照。”
虞万支欣然同意,礼貌地找路人帮忙,谁都很愿意做这样的事情,还指挥说:“两位靠近一点。”
看上去像是专业人士。
因为是在陌生人面前,闻欣犹犹豫豫地展现亲密,有些不好意思。
虞万支自然地把手放在她后脑勺,心想自己这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微笑。
虽然看不到,但肯定胜过中彩票。
闻欣垂着头也没敢看,等快门声响起后才说:“现在是最后一关。”
他们买的通票一共有十六个项目,基本大家作为压轴的都是过山车,生怕下来以后别的玩不下去。
虞万支本来只是想满足她的好奇,系好安全带后突然有点恐慌,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还没上去呢,闻欣的心已经砰砰跳,沉默于此时更叫人害怕,她道:“你讲话啊。”
虞万支绞尽脑汁道:“中午吃什么?”
是个好问题,就是还来不及思索出究竟,设备已经缓缓运行。
闻欣手上用力,都没注意快掐出血痕来。
虞万支自然不会提,也没顾得上,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玩这种刺激的项目。
他头回觉得自己是昨日黄花,胆量跟年轻时候因为忘带钥匙,顺着水管爬到楼不可同日而语。
但男人嘛,怎么都得撑住。
他哪怕惊得不轻,下来后也波澜不惊道:“没事吧?”
闻欣很有事,心好像还悬在半空中,呼吸急促,原地跳两下说:“天,太好玩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虞万支大为不安,硬着头皮说:“那再玩一次?”
通票的次数已经用尽,单独买可不便宜,闻欣眼睛转着,似乎在权衡利弊。
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虞万支此刻都是义无反顾,他道:“等我。”
脚步坚定,好像对这个项目特别热爱。
反正闻欣看着都认为他也是想玩的的,陡然觉得这是划算的买卖。
虞万支是苦水,哦不对,是冷风往肚子里咽,背影都萧瑟许多。
他第二趟下来还得说:“还玩吗?”
闻欣已经尽兴,摇摇头说:“吃午饭吧。”
老天爷,总算结束,但虞万支承诺说:“那下回咱们还来。”
闻欣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嘴里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道:“我们去吃辣火锅吧。”
有孩子去不了,虞得得一进店里直打喷嚏,眼睛都红红的。
虞万支点点头,又给她拧开水说:“喝两口,别上火了。”
闻欣突然笑出声说:“你现在像东浦人。”
什么都上火,隔差五还煮个消暑茶。
虞万支没察觉自己这个变化,想想说:“可能因为做家长了。”
就爱唠唠叨叨这些。
闻欣嘟嘟囔囔说:“又占我便宜。”
这算什么便宜,虞万支凑近说:“晚上的才是。”
闻欣踩他一脚,不然注意到说:“你手被我挠了。”
指甲印红红的,在这样魁梧的男人身上,增添两天暧昧的感觉。
虞万支皮糙肉厚,刚刚只是扫一眼,仍旧是语调上扬说:“反正没少挠。”
闻欣都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心想男人这张嘴究竟哄过多少人。
她的目光里全是打量,虞万支的汗毛倒竖,忍不住打寒颤说:“咋了?”
闻欣笑得温和,眼睛里全是刀说:“就是在想,你怎么会没处过对象呢。”
着实是老黄历中最不值钱的那本,虞万支力证说:“我就给你一个女的花过钱。”
叫他这么一说,成了什么殊荣,闻欣也不去挑刺什么“你妈没有吗”之类的,一言难尽道:“抠得还挺光荣啊?”
虞万支从没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说:“所以才能攒下老婆本。”
老婆不就在跟前站着,那点钱闻欣是最有份花的。
她理直气壮说:“你也不亏。”
虞万支千金散尽都行,只恨自己没有,
他道:“是我占便宜。”
两个人你侬我侬,还带着一点含蓄,毕竟大街上不是在家里。
即使举止上没有什么过分亲密,但仍旧像是笼罩在若有似无的氛围中。
一路到火锅店,蒸腾的热气中,闻欣猛然道:“我的妆!”
都大半天了,现在才想起来,有什么都不顶用,虞万支上下看说:“嗯,没看出来画了。”
这嘴巴估计是吃太辣才红的,眉毛却没有描过的黑,鼻尖沁出薄薄的汗,两颊比涂腮红的时候还艳丽。
他发自肺腑说:“比早上更漂亮。”
闻欣随意地用纸巾擦汗说:“还是那四个字。”
天生丽质啊。
坦然直爽得可爱,虞万支给她夹菜说:“配点素的。”
下馆子哪有人挑素的吃,那简直是浪费一次到外面吃的机会。
闻欣却不得不从,觉得是不是自己感慨过在幼年时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以至于老天爷给她送来这样的姻缘。
她琢磨不出究竟来,只是说:“回头去拜月老。”
虞万支还以为那都是小年轻去的,颇有些奇怪说:“得得的话也太早了。”
情窦初开都还有好些年。
闻欣想起来老家有拜月娘的习惯,自己十岁那会好像祈求过,一锤定音道:“给我自己还愿。”
虞万支精神抖擞,坐直身子说:“是该还。”
闻欣嘴上说着臭美,心里也是认可的,就是玩大半天,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赶紧甩甩脑袋说:“今天的我未婚。”
抱着这种心态,才能尽兴。
虞万支没听清,凑近点问说:“什么?”
闻欣才不跟他讲这个,头昂得高高的。
骄傲的小姑娘啊,虞万支忽然觉得自己当年要是正儿八经的追求,估计连她的裙边都摸不着。
他并不讨人喜欢,甚至到今日,也只在她面前能得到偏爱。
殊不知闻欣从前并非如此,她的人生在离开故乡之后有大的进展。
连坐火车都不敢的回忆像在十万八千里外,最终铸造成全新的她。
她的勇敢坚强,需要感情的倚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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