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室内开着电视机, 简知夏仍能听到窗外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余光掠过在吃水果的母亲和祈川,又慢慢掠过墙壁上的挂钟,她一阵头疼。
九点多了, 雨为什么不停, 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是要水漫金山吗?
简母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一晚上没吃过水果的女儿, 道:“知知,吃个橘子。”
简知夏摇摇头:“我不想吃。”
准确说, 是没心情吃。
雨不停,她和祈川怎么回去?
一个房间,他们两个人,睡不下!
简母改将橘子递给祈川,对着他和女儿说:“我去洗漱了。”
简知夏点点头, 随即把母亲喜欢看的电视频道, 换到电影频道。
实际上, 电影是由哪些演员饰演,讲述什么样的故事, 她压根没注意,大半目光放到落地窗处, 着急等待大雨赶紧给她停下。
洗漱完毕的简母, 从房间里出来。
只见, 女儿心不在焉地看电影, 祈川认认真真地看电影。
简母将他们过夜所需的物品拿到靠近客厅的洗手间, 而后走到客厅,提醒道:“知知, 祈川, 洗手间里有全新的洗漱用品, 你们进去就能看到,可以用。你们看电视不要看太晚,我先睡了。”
闻言,简知夏扫视一眼挂钟。
十点十分。
上年纪的人和年轻人的作息不同,她母亲这种时候要睡觉,他们还能熬很久,她笑了笑:“妈,你先睡吧,我们看电视,困了,自然会睡觉。”
简母不放心地问:“你们会用洗衣机吗?不会用的话,衣服放里面,我明天醒来,帮你们洗?”
简知夏哭笑不得:“妈,我们肯定会用啊,那么简单!”
叮嘱几句女儿早点睡,简母便进房间睡觉。
简知夏盯大雨什么时候停,盯得有点烦躁。
她示意祈川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去,这张沙发让给她一个人躺着。
总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不舒服。
不料,祈川突然起身,朝她说:“我去洗澡。”
“?”简知夏满脸茫然,“你去洗澡?”
洗什么澡!
他们不是在等雨停,回家吗?
祈川颔首:“是的。”
简知夏音量降到最低:“你为什么要洗澡?不能回家洗吗?”
然而,祈川没理她,迈步朝洗手间走去。
她身体一下子倾倒,略微郁闷地躺在沙发上。
电影看得没意思,玩手机更没意思,简知夏发起呆来。
二十多分钟后,大片的白色,闯入她的余光范围。
她条件反射地集中目光,想看看这白色是什么东西。
穿着白色浴袍的一个男人。
不对,是祈川!
她腾地坐直身体,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一遍。
看起来不但洗澡,头发是湿润的状态,估计连头都洗了。
顾忌在睡觉的母亲,她把音量控制得极小:“你怎么在这洗漱?不嫌麻烦吗?你可以等……”
“去洗澡吧。”
“?”简知夏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今晚停雨的概率小,我洗澡前,也用导航看了我们回家那条路的情况,一直处于堵塞中。”祈川坐回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关闭。
“……”简知夏瞳孔急速变小,“就剩一个房间,我们怎么睡?”
一个房间,还是说得比较委婉的。
确切形容,是一张床!
祈川侧身正对旁边的女孩:“我不嫌弃你。”
“……”简知夏神色凝结好一会,“你不嫌弃我?”
是谁嫌弃谁的问题吗?
难道不是孤男寡女,不适宜共处一室吗?
祈川点头不语。
此时时刻,简知夏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裂开了。
谁能告诉她,端午节为什么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回家那条路堵得要死?
她默默地挪动身体,坐到靠边的位置上:“谢谢你的不嫌弃!但是……男女有别,我……我也喜欢一个人睡。”
“那你自己睡地上?”
“……”简知夏望向窗外,“我等雨停!”
说着,她重新打开电视机。
电视一看,就是到十二点。
耳边依然不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简知夏倍感无奈。
天是被哪个缺德人弄破的,导致今晚一直下倾盆大雨。
她好想开车回壹号花苑,或是回自己买的房子,又或是去附近的酒店住。
打开手机看看,各种新闻渠道都在推送消息,说北城今晚的这场大暴雨,是百年难得一遇,多处发生严重的积水情况,哪里哪里被淹,造成的经济损失有多少,她头痛欲裂。
瞟了一眼陪她看电视的祈川,她生无可恋地锁屏手机。
看电视,也不能看通宵。
她认命了,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吧。
手机一放,她站起来,闷闷道:“我去洗漱,你找找看有没有垫子之类的东西,帮我放到房间的地上。”
“好。”
交代完祈川,简知夏到洗手间里进行洗漱。
炎炎夏日,冲洗着温度偏低的水,容易使人从夏乏中走出来。
可惜她走不出来。
因为她昨晚加班到凌晨一点,今天又起得早,没睡过午觉,现在十二点多,她大脑向她发出几次赶紧睡觉的信号。
穿上母亲为她准备的睡衣,她走出洗手间,发现客厅早已不见祈川的身影。
人去哪了?进房间睡觉?
帮她找到垫子了吗?
简知夏想直接打开房间的门,却又有点胆怯,迟迟不想打开。
她和祈川认识十一年,在独栋房子里一起住过,如今也在平层里住着,这两种房子的面积十分宽敞,只要他们愿意,一年都可以不见一次面。
遗憾的是,她母亲租的这套房子,面积勉强一百平方。
她母亲住着最大的主卧,可想而知次卧能有多大。
怎么就沦落到和祈川住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她鼓起勇气地打开门。
房间面积,果然很狭小。
目测不超过二十平方,床是放在挨着墙壁的朝向。
床上半躺着一个男人,他神情专注,垂眸扫看左手捧着的手机。
注意到她的进来,他缓缓抬眸:“垫子没找到。”
“!!!”简知夏定睛一看,地上没有垫子。
愣住片刻后,她呆呆问:“你睡床,我睡哪?”
“我说过,我不嫌弃你。”
“……”简知夏彻底愣住。
是嫌弃的问题吗?
不是!不是!不是!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那……那个,我还不困,想继续看会电视。”
祈川收好手机:“快一点了,你看电视,是要看通宵吗?”
比起和祈川同床共枕,客厅看电视看通宵,她可以的!
简知夏止住心中的呐喊,硬挤出一抹较为自然的笑容:“不困,我也没办法。”
祈川剑眉微扬:“是吗?今天在路上,是谁时不时地闭眼睡觉?再说,你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凌晨几点,小心把你妈吵醒,引起你妈的怀疑,到时你进来睡觉,把我也吵醒,不如早点睡觉。”
简知夏笑容微僵:“可是我真的喜欢自己一个人睡。”
祈川垂目注视身上的被子,重新调整被子盖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和我一起睡,你怕控制不住自己,占我便宜?”
“……”简知夏差点没被口水噎死,猛地咳嗽几声。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咬咬牙,心一横,再度踏进房间,将门给关上,缓慢走到床的另一边,极力使目光不要往他身上分散,隐藏不自在和尴尬地问:“只有一张被子吗?”
祈川淡声道:“房间只有一张被子,你想多要一张被子,可以去问阿姨要。不过,我不建议你大半夜去敲她房门。”
“……”简知夏扶额。
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这辈子找到一个不靠谱的男朋友,为保住自身利益,发展到她大半夜的要跟别人睡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
她环视四周,目光定在空调上显示的22度:“空调遥控器呢?”
话音未落,她手中被塞了东西。
低头一看,是空调遥控器。
简知夏想了想,果断把22度调成30度。
和祈川睡在同一张床是无法避免的,但她坚决不要跟他盖同一张被子。
祈川余光瞥向空调:“睡吧。”
睡……睡吧?
简知夏目光移到那张与往日无差异的俊美脸庞上,心跳忽地有些乱。
她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地平稳好心跳的速度。
祈川都不紧张,一点都不在意和她睡一张床上!
她一个劲地紧张什么?
有什么好紧张的!
灯一关,眼睛一闭,当他不存在就是了。
她一言不发地把灯关闭,然后往床上一躺。
当然,她睡的是床最边缘的位置,恨不得离祈川有一百米远。
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身旁,听不到她的呼吸声,即使这样,她史无前例地离自己这般近,近到触手可及,不用担心她下一秒就会走开,曾是只会他梦里发生过的场面,祈川不由勾起唇角。
置身黑暗的环境中,远离白天的喧嚣纷扰,人类极容易获得放松和安静,他获得岂是放松和安静,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愉悦和满足。
简知夏从小到大都喜欢自己一个人睡。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都是选择自己一个人睡。
她并非接受不了和别人一起睡,问题是祈川与她同床共枕。
他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他的男朋友!
真要形容关系,他们是比较愉快的合作伙伴?
她昨天就不应该准点下班,想着剩下的工作回家做。
导致祈川找她时,她加班加得头昏脑涨,听他说什么端午节,以双方父母的角度,她和他结婚了,是要轮流去到对方父母家里吃饭过节的,什么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他。
现在好了!
被大雨和塞车困住,她不得不和祈川睡一张床上!
回想起来,就是后悔,她懊恼地往右边翻身,准备换成入睡速度快的侧身。
咦,这块为什么是空的?
未等她想明白,侧身后为什么碰触不到床,身体便和冰凉的地面来了个直接碰触,不受自控地发出:“啊!”
睡得好好的,耳边忽地响起扑通一声,紧接而来是女孩充满惊慌失措的一声啊,祈川急忙坐起来,打开灯。
灯光洒满房间,趴在地上的女孩格外显眼。
见状,他快步走到女孩身旁,将她扶起:“你怎么掉地上了?”
从床上摔到地上的那一刻,简知夏是懵的。
现在,她也是懵的。
她失神看了会扶着她的祈川:“呃,就……就不小心。”
说罢,她尴尬笑笑,小心地将祈川扶住她肩膀的双手拿开,打算躺回到床上。
“你睡我这边。”
“?”简知夏不明所以。
祈川指了指自己睡过的那边挨着的墙壁:“有墙壁,你不会再掉下来。”
“……”简知夏默默到祈川原来的位置坐着,“关灯。”
“好。”祈川应下,随即伸手去关灯。
房间第二次被黑暗占满,简知夏放心地躺下。
女孩这次依旧离自己远远的,也不盖被子,祈川问:“知夏,你不盖被子吗?”
简知夏坚决拒绝:“不盖!”
睡同一张床上是无奈之举,若还同盖一张被子,他们身体没有隔绝的空间,随便翻个身都能扯动被子,让对方感受到他们强烈的存在感,她不行!
祈川提醒:“空调设定30度,不代表室内温度30度,随着空调的使用时间变长,室内热量流失,你不盖被子,会冷的。”
黑暗中,会放大人的听觉。
简知夏觉得自己应该是把脑子摔傻了。
她的关注点,竟然是他低沉的声音比平时听起来更加有磁性,尤其他字正腔圆,在这个下倾盆大雨的夜晚里,莫名像有几分撩人心弦。
她想挪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经几乎贴在墙壁上了,只好忍着不动,道:“我不冷!睡觉时间,你不要再说话,干扰我酝酿睡意!”
“嗯。”
睡觉对于人类而言,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毕竟,人类的一生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时间是拿来睡觉用的,简知夏想赶紧入睡成功,缓解当前的尴尬局面。
结果,越想睡着,反而越睡不着,她睁开双眼,借着窗外洒进来的微弱光芒,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祈川坦然接受和她睡一张床上,没露出过一丁点尴尬和不自在。
同样是人,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明明空调是开着的,虽说开的是30度,怎么有种热热的感觉,热量好像是从左边散发出来的,而她左边是祈川,他们体温相差不了多大才对,他很热吗,为什么还盖着被子?
不能把被子扔一边,然后她捡个漏吗?
这好像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和祈川相隔的距离,似乎没有五十公分以上。
若时光倒流,回到他们认识的前十年,用光她全部的脑细胞,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仿佛深陷泥潭的她,妒忌他总站在云端上,一把拽他到泥潭里,让他切身体会体验她的滋味。
算了,别想这么多。
一直贴着墙壁不动弹,好累,先睡觉吧。
经过自身的催眠,加上半夜几点是人类一天之中最困的时刻,她渐渐地忘记自己和谁同床共枕,慢慢地睡着。
次日。
大雨过后,是晴空万里。
金黄阳光穿过窗帘,照耀整个房间。
祈川垂眸注视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孩,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此时的女孩,明眸紧闭,沉沦在梦乡,对外界没有一丝感知。
在仅有他们两个人的独立空间,不必怕她窥见自己的内心,对他生出反感,他一遍又一遍,贪婪地仔细看她,心中一点一点得到满足,直到心中完全被满足攻陷。
女孩长而翘的浓密睫毛,突然颤动几下,他当即闭上眼眸。
简知夏被热得缓缓从熟睡的状态抽离,下意识地张开些眼睛,伸手摸着床,下意识地找到空调遥控器,想把温度调低几度。
手动了没几下,她似乎抓到温热的东西。
怎么还有滑腻的感觉?手感很好的样子!
她床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一瞬间的疑问,使她原本张开些的眼睛,变成全部张开。
刹那间,一张被放大的俊美脸庞,近在迟尺。
这……这是个男人?
错,这……这是祈川!
他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
受到惊讶,她条件反射地想啊一声,奈何大脑清醒了,记起自己昨天就是和祈川睡一张床上,硬生生把啊一声给咽回到肚子里。
目光从男人脸上收回,然而她注意到她的左手,是放在男人的心……心口上……
难怪滑腻和手感好!
她马上又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侧身对着男人,他也是侧身的,相当于他们是互相依偎的,并且,他们身上盖着同一张被子。
什么情况?
她大脑空白一片后,又是空白一片。
就在这时,她对面的男人,睁开了眼眸。
男人刚刚睡醒,对于眼下的情形,不确定地眨了几下眼,而后眉宇微拧地注视她:“知夏,你的手?你在做什么?”
“……”简知夏一秒收回手,“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又会在我怀里?”
“……”简知夏定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你怀里?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怀里?”
“你敢肯定是我在你怀里?”祈川目光不紧不慢地移到女孩透着慌张的左手上。
连着两次的质问,简知夏迟钝地回过神来。
昨晚睡觉前,他们是进水不犯河水,中间隔着距离。
怎么一觉醒来,情况就变成这样?
她飞快地坐起,双手抱膝,下意识地靠近墙壁的角落,眼中装满警惕地望着祈川:“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占我……”
“谁不是正人君子?”祈川也坐起来,“是你占我便宜,你还倒打一耙?”
“我哪里占……占你便宜?”简知夏忍不住地想瞪几眼祈川,“我根本不需要占你的便宜,我要是想占哪个男人的便宜,我都不需要有这个念头和行动,我只要抛出对他有意思……”
“别急着倒打一耙!你细细想想,你昨晚做过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就是正常地睡觉啊!”
“我帮你回忆!首先,我睡得正香时,你喊冷,然后往我这边靠,把被子抢过去盖着,最后你嫌被子不够暖,抱住我取暖。”
“你开什……”简知夏正要狠狠骂一顿祈川污蔑她,脑海里闪过自己揪住被子的一角,死命地拽啊拽,盖到自己身上的画面,磅礴的气势弱了下去,“你记错了,我不是抢被子的人。”
“如果你没抢被子,你刚才为什么是盖着被子的?你是要跟我说,我梦游的时候,给你盖被子?”祈川斜扫一眼空调依然显示的30度,“我昨晚提醒过你,空调温度30度,不代表室内温度30度,你不盖被子,会冷。”
“……我。”简知夏只能发出一个单音。
她彻底想起来了,自己昨晚确实有过祈川口中的行为。
睡得迷迷糊糊,大脑失去思考能力,又受寒冷的影响,她根本不知道床上有另外一个人,满脑子想着把被子拿过来盖。
女孩欲言又止,目光略微心虚地望向他处,祈川眉心几乎形成川字:“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和我一起睡,会保持好距离,没想到你占我便宜,事后不承认,还倒打一耙。”
“我哪里不正经?”简知夏克制住羞愤欲死的情绪,“只有一张被子!我冷,我还不能盖吗?发生这样的事,怪你没有绅士风度,一开始不把被子让给我一个人!倘若,你一开始把被子给我盖,什么事都没有!”
睡在同一张床上,本来就够尴尬的。
睡着后,做出这种无意识占他人便宜的行为,她极度渴望拥有一艘宇宙飞船,火速逃离地球,这辈子都不要回来地球,见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
以目前的科技手段,逃离地球是行的,换不了星球生活,她唯有先把锅甩出去,这样才能缓解缓解她丢人丢到家的局面。
祈川下床落地,俯视躲在墙壁角落里的女孩:“知夏,你改姓赖吧!别姓简了,不适合你!”
“……”简知夏咬咬下唇。
打开房门之际,祈川回头:“你妈早上敲过一次我们的房门,问我们醒没醒。我当时是醒的,说你没醒,你妈再也没敲过门,我睡回去,醒来后,你又在我的怀里,空调30度,按理说,没这么冷。”
简知夏万分尴尬地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求求他别再说话了!
问,就是她冷,被子太薄,他也有错,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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