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得出奇。
沈明玉望向床头的那瓶“北极星”白玫瑰。这花儿洁白无瑕,就像那个人的形象。她想起自己的鲜血滴落在白色花瓣上的情形,知道那是一个可怕的预兆。可是她无法解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灾难降临……
沈明玉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这时候,周成岳推门而进。
他三两步朝沈明玉走来,拉了一把椅子在她的病床前坐下,温柔地问:“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了,该轮到我这个冤大头了吧?”
沈明玉知道自己有愧于他,只好说:“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周成岳微微颌首,“你和耿冰川是大学同班同学?”
“是的。”
“你们一直是朋友?”
“是的。”
周成岳微眯着眼,“他不喜欢你?”
沈明玉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喜欢。”
“可是你喜欢他。”周成岳笑了。
沈明玉知道如何否认都没用了,所以她点了点头。
周成岳问:“你这些年和他来往是为了什么?”
沈明玉把耿冰川的身世和为父报仇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关于李秋冰的真正身份以及他和秦复之间的恩怨,她没有向周成岳透露一个字。
“耿冰川以前不知道思楠是我的女儿?”
“我从未和他谈论过你是谁,毕竟做情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沈明玉笑得自嘲。“直到你和我抱怨思楠喜欢一个叫‘耿冰川’的贵州小伙子,我这才知道,耿冰川遇到了思楠。”
“你还是叫他冰川吧!”周成岳看不出喜怒。“不用刻意在我面前与他拉开距离。”
沈明玉一愣。
她这才发觉周成岳的银丝多了一些,不由得把头撇向一边。
周成岳又问:“你和思楠为什么不把你和耿冰川来往的事情告诉我?”
“思楠怕你多心从而做出对冰川不利的事,同时,她觉得瞒着你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沈明玉说。“至于报复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周成岳没好气地颌首,“你呢?你为什么不说?”
“我有心促成思楠和冰川,所以也不说。”
“真有你的!”周成岳瞪她。“……如果耿冰川真的杀了赵原发,警方一定能查出是你帮助他寻找赵原发的。到时候,你可能会成为帮凶。这个后果,你想过吗?”
“想过。”
“想过你还帮他?”周成岳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胜男呢,你不管她了?”
“冰川太不幸了,我不能无动于衷。”
“当真是痴心一片!”周成岳冷笑。“你说实话,你当初肯跟我,是否也是为了帮他找人?”
“是的。”
周成岳冷冰冰地问:“你和他之间究竟有没有点什么?”
沈明玉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虽然是你的情妇,但我并不是人尽可夫!我还没有下贱到那个份上!”
周成岳却说:“虽然你不是人民币,但也算有几分姿色,而且对他痴心一片,难道他就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
沈明玉气极,再加上心上人的突然遇难,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苏晓刚才嘱咐她的那句“你和他有话好好说”早就抛到了九宵云外。
她冷笑着对周成岳说:“我倒是盼着他对我做点什么,可惜他看不上我!”
周成岳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想不到吧?”沈明玉笑得极其嘲讽。“你背叛妻儿所讨好的女人,她的心却一直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你花大钱供养的情妇,其实都入不了一个穷小子的眼!”
周成岳火冒三丈,扬手就要给她耳光。
沈明玉无所畏惧,她冷冷地直视着盛怒中的周成岳。
然而周成岳的手并没有落下,最后,他一手抓起床边的花瓶“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漂亮的水晶碎片四处飞溅,洁白的“北极星”散落一地……
这时候,护士们闻声赶来了。她们望着满地狼籍,手足无措。
“周先生,这是……”
周成岳不语,他铁青着脸瞪了沈明玉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沈明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下子瘫软在病床上。
在城市的另一边,苏晓刚刚返回家中。
此时的秦复正在弹奏那首《1985》,他许久没弹奏过这首曲子了。从巨窗投射进来的夕阳落在他身上,令他两鬓的银丝更加刺目,也令这首曲子更加悲伤。苏晓知道,耿冰川的遇难让他想起了当年发生在宁波的那些悲剧,他的心中一定不好受。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
秦复立即停下弹奏,他起身将苏晓牵过去,在琴凳上背对着钢琴坐下。
他搂着她问:“你们在医院都讲了什么?”
苏晓把耿冰川的故事复述一遍。
“真是个不幸的孩子。”秦复很是唏嘘。“他父亲死得太冤屈了,他咽不下这口气很正常。”
“……如果当初我没有让你劝王霖接受李秋冰,李秋冰是否就不会自绝了?耿冰川的悲剧是否就能避免了?”苏晓真的难以释怀。
秦复抚着她的头发说:“就算他仍在,耿冰川想通过正当途径置赵原发于死地的想法也无法实现,沈明玉想必也是咨询过律师才劝耿冰川放弃的。”
苏晓悲叹:“真是人间万事细如毛哪……”
“可惜耿冰川这个孩子了。”秦复也在叹息。“想想,我就只见过他一次。没想到那是初见,也是永别。”
“……我也只见过他两次。”
“晓晓,你会怪秦涛吗?”
“那不是秦涛的错。”苏晓叹息。“秦涛带耿冰川去宝琳村,确实是想把这个情敌从思楠身边带走,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谁也没能预料到后来那些事。”
秦复又问:“思楠是否很生秦涛的气?”
“必然的。”苏晓苦笑。“其实道理思楠都明白,她只是在感情上接受不了。别说她,我也很愧疚。”
“你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调查耿冰川的身世?”
“……是的。”
语罢,她的泪水滑落下来。
“乖,不哭。”秦复拭去她的眼泪。“晓晓,你要查他,为什么不找我呢?”
“我怕你因此想起宁波的那些往事,我不想看到你心里不好受。”苏晓仍然泪流不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苏晓叹息着说:“上次看相册翻到了孟素琴的照片,你谈起了她的母亲,我意识到,宁波的那些往事始终是你心里的一道伤痕。所以,我没有把调查耿冰川的事情告诉你。”
“……傻孩子!”秦复搂紧了她。“那些伤痕都是我应该背负的。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操心,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我知道了。”
苏晓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他也拥住了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
他既像她的父亲,又像她的情人。
“……秦复,你的怀抱好舒服。”
“随时向你敞开。”
她鬼使神差地问:“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当然。”他吻她的耳朵。
“我怎么变得如此无聊?”她好嫌弃自己。“竟然问这种问题。”
“这可不是无聊。”
“为什么?”
秦复抚着她的背说:“那天晚上,你是否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
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耍赖似的什么也不说。
他笑着解释说:“那天晚上,余合生分别给我和蕴华打电话,说秦涛和耿冰川被洪水冲走了。蕴华十分担心秦涛,所以过来和我一块商量事情。你是知道的,她看着秦涛长大,加上她和晚云很要好,所以她也特别关心秦涛。”
“……对不起,是我太小心眼了。”苏晓的声音低低的。
秦复摩挲着她的头发,“这是很正常的。”
苏晓好奇地问:“在秦涛和耿冰川没有下落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很难熬吧?”
“老实说,我不怎么担心秦涛,因为我有一种直觉,他不会有事。但是耿冰川……”秦复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心里没底。其实我也很担心他,因为他是由秦涛带去宝琳村的。”
苏晓又想起耿冰川的身世与结局。
她知道,小人物的难处并不在太平日子里,而是在意外,灾难,以及不公正的遭遇里。苏敏,李秋冰,耿冰川,无一不是如此。而她呢?她虽然踏入了这个浮华世界,但是毫无背景的她在这个世界里依然是一个小人物……
思及此处,她再度落下泪来。
秦复忙问:“晓晓,你怎么了?”
“秦复,我还是很难过,很想哭一会儿。”
“想哭就哭吧。”
苏晓顿时泪如泉涌。
秦复拥紧她,让她在他的怀中尽情地释放悲伤。
三天后,耿冰川被葬在西郊墓园,就在李秋冰的旁边。
这一天,所有耿冰川认识的人物都到齐了,包括刚出院的沈明玉。超哥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耿冰川离世的事实,因而他的饺子馆连续三天没有营业。周思楠就更不用说了。从她在墓园初见耿冰川到他不幸遇难,竟然不到五个月的时间……
“有些人就像美丽的流星,划过天际就不再回来。”
周思楠想起这句话。
她好想哭,但是眼泪已经流干,现在的她好似一具行走的木乃伊。
秦涛看着这样的她,心中是无限的自责,后悔与痛心。梁自得和王霖想安慰他,又怕惹恼了周思楠,只得作罢。
苏晓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下山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那条可怕的黑色虫子。
这一次,周思楠没有惊叫,她只是停下脚步看着那条虫子慢悠悠地在自己面前爬行。她又想起第一次遇见耿冰川的时候,他帮她拿走了这可怕的虫子……痛失至爱的事实再次将她的心拧碎,她几乎摇摇欲坠。
秦涛以为她吓坏了,忙说:“思楠,小心虫子!”
周思楠没有理会他,她扶着苏晓的胳膊说:“晓晓,走路小心。”
接着,她淡定地越过了那条虫子。
秦涛惟有无言。
其他人都在同情他,但是又能如何呢?命运就是这样安排了。
超哥叹息一声,走上前低声对周思楠说:“思楠,有空来我店里,超哥陪你喝两杯。”
“……好。”
周思楠终于落泪。
秦涛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都要碎了。
梁自得拍拍他的肩膀,悄悄说:“思楠需要时间。”
秦涛只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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