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一九九七年的秋天,北京。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因为在这一年,香港回归了。而对于秦复来说,这个年份的特殊还有其他原因——有些重要人物回归了,有些重要人物出场了。

    先说说回归的重要人物,这个人是徐云清。

    这一天,秦复在高尔夫球场见了他。

    高尔夫没有足球篮球那种激烈的场面,但它是一项随机性很强的运动,仅凭一时的成败是完全看不到结局的,因而它极能磨练球手的心性,这是秦复喜爱这项运动的重要原因之一。

    两轮十八洞的挥杆下来,徐云清有点吃不消了。

    可以说,除了第一洞的开球权是秦复让给他的以外,后面每一洞的开球权都在秦复手上。这还真不是徐云清客套,他是真的打不过。

    现在,两个人朝会所的方向溜达,随从们开车跟在后面。

    徐云清由衷说:“老大,无论是弹弓还是高尔夫,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是心服口服。”

    秦复低头走路,“挥杆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用弹弓打麻雀的事情。”

    还有将麻雀送给她,还有离开她,还有她的死……

    徐云清不知道这些内心戏,他说:“老大,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运动。”

    “是的,我还学习了射击。”秦复笑了,“将来,我还要到北美去找你打猎呢!”

    徐云清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问:“我不在北美啊?”

    秦复哈哈一笑,“因为我要你去啊!”

    “为什么要我去北美?”徐云清停下脚步,“难道李秋冰在那里?”

    秦复也停下脚步,他拍拍徐云清的肩说:“云清,这七年你替我在全国寻找李秋冰的下落,着实辛苦了。”

    徐云清马上惭愧地说:“可是,我没有找到。”

    秦复看着这位跟随了自己二十五年的人,温柔地说:“你不但帮我寻找李秋冰,同时还在各地为我打理地方上的关系。因此,你不得不和老婆孩子两地分居。云清,你的功劳和苦劳我都清楚。”

    徐云清忙说:“老大,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更何况,你给了我丰厚的报酬。别说吴寒,就连五岁的徐斌也明白这个道理。”

    秦复颌首,接着说下去:“徐斌也快要上小学了。”

    “是的,”徐云清答,“吴寒正在明湖给他物色合适的小学。”

    秦复摆摆手,“不用了。”

    徐云清不语,他等着秦复说下去。

    果然,秦复说:“云清,我要你长驻美国,帮我打理那边的业务。你有丰富的地方沟通经验,干这个很合适。”

    徐云清皱眉,“可是,我没和洋鬼子交过手。”

    秦复笑了,“不用担心语言问题,我会找人帮你。还有,你们在美国的房子我已经买好,徐斌的学校也联系好了。”

    徐云清大喜过望,“老大,我万死不辞!”

    “徐头恩子!死什么死?我要你好好活着。”秦复讲起了明湖话,“将来秦涛要到美国留学,你能关照他。还有,你也要学习射击,我会到美国找你打猎。”

    徐云清险些落泪。

    他深吸一口气,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一个在明湖乡下玩泥巴的孩子,如今不但有了事业,还能去美国生活。老大,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

    秦复笑了,“云清,你值得。”

    徐云清闻言一把丢开球杆,拥抱了秦复。

    秦复没推开他,而是拍着他的背,笑着说:“徐头,徐头!”

    很快,徐云清放开秦复。

    他好奇地问:“老大,她多大了?”

    两个人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说的是谁。

    果然,秦复没好气地说:“七岁。”

    徐云清笑了,“你三十五岁,她七岁,这么一算,你还要等她二十一年呢!”

    秦复恶狠狠地说:“是了。”

    徐云清说下去:“老大,你是完全有能力找到她的。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你知道一旦这么做,你就输了。所以,你只是耐心地等待她出现。”

    秦复轻轻颌首。

    徐云清拍拍他的肩说:“虽然二十一年太漫长,但是我相信,她是值得的。”

    “有什么值得的?这就是个可恶的小丫头!”秦复冷哼,“将来落在我手里,我一定要她好看。”

    徐云清哈哈一笑,“老大,你真的很有艳福。”

    他不再是大老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他没提起过宋晚云。

    果然,秦复亲昵地捶他的肩,“徐头!”

    下午两点,秦宅。

    宋晚云正在庭院里给孟素琴留下的野姜花浇水。

    经过七年的精心护养,这盆野姜花已经长成了好大一丛。园艺公司建议分盆,但是秦复坚决不同意,所以它被种到了一个超大的花盆里。冬天的时候搬进室内,春天再搬到室外,待遇十分之高。

    宋晚云忙活着,她九岁的宝贝儿子秦涛在一边给她打下手。

    “秦涛,妈妈一个人就够啦。”宋晚云疼儿子,“你去弹钢琴,好不好?”

    “妈妈,我已经练了很久的琴了。”

    “那你到一边休息,好么?”

    秦涛没有到一边,而是抚着野姜花那洁白的花瓣问:“妈妈,为什么这盆花这么重要?”

    宋晚云答:“因为它原来的主人,是你爸爸最爱的女人。”

    秦涛一愣,“难道你不是爸爸最爱的女人?”

    宋晚云摇了摇头。

    秦涛问下去:“如果爸爸最爱她,为什么娶了你?”

    宋晚云叹息,“因为她离开了。”

    “她为什么离开?”

    “离开就是离开,不要再问了,好吗?”

    秦涛与母亲的感情十分深厚,见她如此为难,也就不再问了。

    宋晚云终于浇完水,摘掉最后一片老化的叶子。

    佣人过来说:“秦先生回来了。”

    宋晚云马上放下水壶,朝屋内跑去。

    虽然见多了这种场面,秦涛还是露出了苦笑——母亲太爱父亲,可是父亲最爱的女人却不是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九岁的他无法体会。

    可是他不知道,多年以后,他深爱的妻子,她内心最爱的人不是他,但他并不对此介怀。因为她爱的那个人,也是他爱的人之一,只是不同的爱罢了。

    开阔华丽的客厅内,宋晚云见到了她的丈夫。

    虽然已经结婚十三年,虽然她与他逐渐步入中年,但是她一见到他仍会脸红心跳。这实在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三十五岁的他愈加成熟稳重,而且富有领袖气质。

    秦复向他的太太张开怀抱,“晚云,过来。”

    宋晚云马上扑到他的怀中。

    “在家辛苦了。”秦复抚着她的秀发,“既要带秦涛,还要照顾我父母。”

    宋晚云抱紧他,“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他们也很好照顾。”

    秦复很是欣慰。

    这时候,秦涛过来了。

    他对母亲说:“妈妈,别只顾着爸爸,看看他送你的礼物。”

    宋晚云这才不好意思地推开丈夫,接着,她看到了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袋子。不用说,都是最顶级的奢侈品牌。

    秦涛笑着问:“爸爸,这回送妈妈什么?”

    秦复答:“晚上参加谢老先生的家宴,我给她带了一些衣服和首饰。”

    宋晚云娇嗔:“只是家宴,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吧?”

    秦复吻她的额头,“我太太值得。”

    宋晚云不知道有多欢喜。

    二楼的走廊上,秦峻和秦老太太望着楼下这一幕。

    秦峻由衷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秦太太说:“她也是。”

    晚上,谢家大宅。

    谢老先生在自家别墅的宴会厅内摆了一桌家宴,宴请了秦家和宋家的主要人物。值得一提的是,宋家只有宋晚云出席,因为她的父母宋南川和宋太太已经在两年前病逝。

    谢老先生一见到秦复就高兴,“你小子可是越来越像样了。”

    秦复表示不敢当。

    谢老先说下去:“我的儿子们都不成器,孙辈中,也只有蕴华真正有潜力,可她就是不肯接班。不接班就算了,连国也不回。要不是这次香港回归有着重要的意义,她还不肯回来呢。”

    秦复微笑,“听说,超群一家也回来了。”

    一提到小孙子,谢老先生满脸笑容,“是的,他们马上就到。”

    所有人都非常期待。

    只过半晌,佣人过来说:“到了。”

    大家伙朝宴厅的大门看去,见到了几个非常漂亮的人。

    为首的男士三十岁左右,英俊潇洒,而且带着几分不羁。他牵着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与他同龄的女士。这三个人显然是一家三口,而且是有故事的一家三口。最后一位,是与那位男士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女士,也是三十岁上下。漂亮自不必说,只是她的态度十分冷淡,算得上是一位冰美人。

    这几个人,秦复一看就心中有数了。

    果然,谢老先生为大家介绍:“这是谢超群,是我小儿子生下的小孙子,今年二十九岁。这是他的太太和女儿谢美麟。至于这位冰美人,她是我大儿子生下的长孙女,也是二十九岁,但是比堂弟超群大半岁。她是我们谢家真正的希望,她叫谢蕴华。”

    谢蕴华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敢担此殊荣。”

    谢老先生哈哈一笑,接着对她说:“蕴华,这位便是秦复了。”

    秦复向她伸出手,“你好,谢小姐。”

    谢蕴华看到他,愣住了。

    宋晚云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不担心。

    谢超群看到堂姐这般反应,心想:“我堂姐完了。”

    谢老先生笑着对长孙女说:“蕴华,饶是你再冷冰冰,人家跟你握手,你也不能这样置之不理吧?”

    谢蕴华的脸上快速闪过一阵红晕,接着与秦复轻轻握了握手。

    谢老先生对她说:“蕴华,回国接爷爷的班,好不好?生意上的事情,爷爷教你,秦复也会帮你。”

    谢蕴华高傲地看向秦复,“我考虑考虑。”

    秦复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知道,事成了。

    谢家从未有过如此的和谐——不但是谢蕴华接受了谢老先生的托付,谢美麟也和温厚的秦涛成了好朋友。为此,谢超群和太太也难得地扮演了一回恩爱夫妻。

    晚上十一点,秦宅。

    宋晚云窝在卧室的长沙发上翻着相册。没多久,沐浴完毕的秦复坐到她的身旁,拿过她手中的相册。

    他笑着说:“又在看我们当初去苗寨的照片。”

    “那时候,你扮苗男,我扮苗女。”宋晚云回忆着,“你吹芦笙,我跳踩堂舞。”

    秦复指着她的单人照说:“晚云,你是最美的苗女。”

    他不知道,二十一年后,这个排位将会改变。是的,那个小女子也扮演过苗女。虽然她的苗衣只是简单的演出服装,远没有宋晚云的精致,但因为是她,所以是最美的。

    宋晚云也不知道,她高兴又羞涩地说:“惯会甜言蜜语。”

    秦复爱怜地搂着她,与她耳鬓厮磨。

    过了半晌,他问:“以后我和蕴华一道做生意,接触会很多,你介意吗?”

    宋晚云笑了,“一点也不。”

    “为什么?”

    “她不是那个类型。”

    秦复欣慰地说:“晚云,谢谢你。”

    “应该的。”宋晚云搂住他的脖子,“都是应该的。”

    秦复叹息一声,接着把头埋入她的颈窝。

    香吗?

    香的,但不是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他还要再等二十一年。

    他吻上了宋晚云。

    甜吗?

    甜的,但也不是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他也还要再等二十一年。

    宋晚云沉溺在他的柔情里,虽然她知道他心里正在想的人是谁。

    坦率地说,她嫉妒那个女人,但同时也感谢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他将很难接纳别的女人。如此,她只需要嫉妒一个人,而非很多人。

    这样的心态虽然悲哀,却是上天对她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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