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贾佳又来到汽车修理店，之所以中午过来就是觉得他们这些洗车小工也得吃饭，能有时间说话。果不其然，贾佳来的时候顾秀明正端着一份盒饭站在路边的阴凉处大口吃着。
见到贾佳，顾秀明来不及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就问道：“贾医生，你又要洗车了？我马上吃完，这就给你弄！”顾秀明说完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
“我今天不是来洗车的，是专门来找你的。”贾佳一脸严肃地回答。
这话把顾秀明弄得愣住了，问道：“什么事，您说！”
贾佳四下看看，将顾秀明引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说：“你母亲看病的事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向人民医院申请减免你母亲的医药费，减免之后你们需要缴纳的费用还不到原来的一成。比如本来要收费一千元，你们只需要交几十元就行了。如果有合适的□□也可以优先给你母亲进行肾移植，费用同样可以减免。你觉得怎么样？”
顾秀明像听奇闻异志一样听着贾佳的话，惊讶得瞪大眼睛，嘴都忘了闭上。
“你觉得怎么样？”贾佳又问了一遍。
“你……我……这……”顾秀明语无伦次起来。贾佳的话她听清了，这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这种好事突然降临到她头上，就像在做梦一样，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顾秀明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当然是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哐啷——”顾秀明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掉到地上，顿时，她的眼眶里充盈着泪水，一把拉住贾佳的手说：“这……贾医生，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就是我妈的救命恩人！太感谢你了！”
说着顾秀明就要往地上跪，贾佳一把拉住了她：“你等等，我还有一个条件。”
“您说，就是十个条件我都答应！”
贾佳又看了一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说道：“我们妇产科里有一个医生，是个男的，以前就猥亵过病人，在医院的名声很坏，我们所有人都很讨厌他，想把他赶出去。但是医院是不能随便开除一个医生的，除非这个医生犯了严重错误。”
顾秀明疑惑地看着贾佳，不明白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贾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要你去举报这个医生猥亵了你。”
顾秀明是个农村人，没上过太多学，也没有什么见识，她想了想，还是没理解贾佳的意思，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会猥亵我？”
“不管他有没有猥亵你，你都要举报他猥亵，明白了吗？”
这次顾秀明听懂了，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摇起头。如果没猥亵还去举报，那就是说谎话，是诬告。成功人士口中的国际局势、上市路演之类她听不懂，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懂。
她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母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一直教育她做人要守规矩，做事要凭良心，不能做坏事。贾佳说的事情和她一直信守的做人原则相违背，所以她摇头了。
顾秀明的态度令贾佳颇感意外，她抛出那么大一个诱惑，医药费减免是几万元甚至几十万元的金额，她本以为顾秀明二话不说就会答应。不过贾佳看出来了，顾秀明的拒绝并不是那么坚决，于是她又说道：“你不用着急拒绝，先考虑一下，想好了随时和我联系。”
贾佳说完就把手伸进包里翻找，想找出一张名片递给顾秀明，可是翻了一会儿发现没带名片。她又开始四处踅摸，想找一张纸写上自己的电话，可是这片洗车的地方都是露天的，连张桌子都没有，贾佳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一张纸片。
“你们这有没有能写字的纸？”贾佳问道。
顾秀明在裤兜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贾佳展开一看，发现是一个饭馆的外卖菜谱，也就a4纸的一半大小。这张纸虽然在顾秀明兜里揉变形了，但好歹能写字。
贾佳掏出一支笔，在菜谱的空白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然后递给顾秀明：“这是我的名字和手机号，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直接打我手机。把这张纸收好！”
顾秀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我只要求你做这么小一件事。和你妈的命比，到底哪个重要，你自己考虑。”贾佳撂下这句话就拉开车门开车离开了，顾秀明还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纸发呆……
天黑之后结束了洗车的工作，顾秀明急匆匆赶回医院。自从找到这份令她满意的洗车工作后，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在洗车行和医院之间往返。
刚刚经过护士站她就被一个护士叫住了：“四十床家属！你们该交费了！”
“又该交费了？前几天刚交了两千。”
护士白了她一眼，递过来一摞单子：“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该交费了！这么大医院还能讹你这点钱不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顾秀明拿过单据看了看，一项一项的收费项目列得很清晰，好像确实该交费了，可她手里没多少钱，在洗车行工作一天，就算从早到晚不停地干也挣不到一百块，每个月她一天都不休息，只能挣两千出头，但是医院开账单的速度远比她挣钱的速度快。
愁容满面的顾秀明拿着那摞账单低三下四地问：“能不能再给几天时间？”
“这事我说了不算，这是医院的规定！逃费的人太多了，现在一律都是交了钱才给治病，你要是不交钱，明天就停药，透析也别做了！”护士干脆地回答。
“别别别！这些都不能停，我就一个妈了，求求你们救救她！”
“谁不是一个妈啊！你跟我说这些都没用，有这工夫赶紧去把费交上！”护士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顾秀明攥紧了账单一筹莫展。自己的丈夫在小县城里照顾生病的公公，平时也打打工，但是在那个地方打工挣不到多少钱。顾秀明向丈夫要过几次钱，可打过来的钱很少，杯水车薪。她知道丈夫那边日子也紧巴巴的，拿不出什么钱。她自己这边，看病半年已经把他们两口子攒下的钱都花光了，母亲家里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借过了，实在想不出哪里还能弄到钱。
她没有走进母亲的病房，而是在楼道里站着，想着也许还能厚着脸皮去找亲戚朋友再借些钱……然而顾秀明自己都在摇头，借钱？最近几次打电话给老家的亲戚时，一听到是她打的，对方就会找借口挂断电话，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在楼道里越站她脸上的愁容越深，她想不出什么办法了。但是走进母亲的病房前，她深吸了两口气，换上一张笑脸，好像什么烦恼也没有似的。
母亲见到她手里拿着东西问到：“你拿的是什么？”
“……就是……刚才医生跟我说了你下一步的治疗方案，这就是那个方案。”
“拿来让我看看。”
顾秀明后退了一步：“妈，你看什么啊，你也看不懂。医生跟我说了半天我其实都没听懂。”
母亲早就就看穿她在撒谎，住了这么久的医院，她知道那是催款单。她突然下到地上决绝地说：“我不治了，咱们回家！现在就走！”
顾秀明赶紧扑过去，眼含热泪说道：“妈，你不能走！不治你会死的！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的病会治好的！”
母亲的眼泪淌下来，她知道女儿说的都是宽慰的话。顾秀明总是说她的病不重，很快就能治好，但是在医院的时间久了，她虽然是个农村妇女，只读到小学毕业，也清楚自己的病情。
她不顾顾秀明的阻拦，还在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我这个病治不好，花再多的钱也没用。家里的钱都让我掏空了，为了我这么一个快死的人不值得！你马上生孩子了，以后你们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咱们回家吧……”
“不行，妈，我不会让你走的！”顾秀明仍旧死死拦在母亲身前。
“你糊涂啊！这就是个无底洞，会把你们都拖垮的！”
“妈，我能挣钱，我有钱！”
“你别骗我了！你哪挣得了那么多钱！这病我不看了！回家！”母亲目光笃定还在往外走，但是顾秀明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母亲瞪起眼睛，咬着牙说：“不让我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母亲的身体很虚，不过说完这句话，她用足力气把顾秀明推开，转回身又往病房里跑，径直跑向窗子。顾秀明吓坏了，急忙追过去，可是母亲似乎下了求死的决心，拼命要往窗外跳，拉都拉不住。这是四楼，跳下去真会没命。
母亲名叫吕娟，一直是个严厉的人。顾秀明小时候犯了错经常挨打，母亲有时候拿藤条狠狠抽她时自己也会落泪。长大后她明白母亲那时候心里一定也疼，但母亲不会因为心疼就放松对她的管教。母亲对自己也很严厉，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自杀的想法在吕娟脑子里盘旋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顾秀明一直向她隐瞒病情，在她面前总是笑呵呵的，她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好。
家里的经济状况吕娟也知道，根本拖不起。顾秀明没对她说过在做什么工作，问得紧了就说又找了份服装厂做衣服的工作，还说广江是大城市，给的工资高。但吕娟从她越晒越黑的肤色上，和每天衣服上大片的汗碱上早看出来了，她的工作根本不是在服装厂，恐怕是去干了什么体力活。
她不忍心女儿为了给她治病那么辛苦，何况她还是个要生孩子的人，本来应该吃好喝好休息好。可是自己得了这个病，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了，这么拖下去恐怕要把一家人都拖垮。女儿和她感情很好，她知道女儿绝对不会不管她，只有她死了才能永久解决这个问题。再次到来的催款单让吕娟下了求死的决心，不顾女儿的拉扯硬要跳楼。
吕娟踩在床上，一条腿已经跨到窗户外面，眼看就要跳下去时，顾秀明哭喊着大叫道：“妈你别跳！我有办法！真的！我认识了一个医生，他们医院能减免咱们的医药费！我说得是真的！妈，你不能死！你看，这是那个医生给我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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