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一新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刚想再解释,就见远处一个大妈失了魂一样疯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有死人!有死人!”
邓一新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顾不得和袁玲再说话,迎着大妈跑过去,凑近了才看清这个人正是牛大妈。
牛大妈脸色煞白,一把拉住邓一新的胳膊,浑身哆嗦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身后的方向说:“有死人,有死人!吓死我了……”
“在哪儿呢?快带我去看看!”邓一新说。他现在虽然表面上是医生,但以前学的是法医,又和刑警大队的人在一起混了那么久,可以算得上是半个警察了,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吃惊甚至还有点兴奋。
牛大妈可兴奋不起来,畏畏缩缩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说:“就在那个公共厕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顺着牛大妈指的方向邓一新看到了那个公共厕所。村里一共两个公厕,牛大妈指的是距离比较近的一个。
“您带我去看看!”
牛大妈摇起脑袋,不但没往厕所方向走,还朝袁玲走去,拉住袁玲站定了对邓一新说:“就在女厕所最后一个坑……我看出水口被一个球堵住了,水流不下去,就拿棍子扒拉,结果发现是个人头……不是人头……是个小孩儿!”
牛大妈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愿意挪动。邓一新不再要求牛大妈同去,一个人朝女厕所快步走去。
牛大妈刚才那几声喊把村里好多人都惊动了,人们都站在道旁看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邓一新朝女厕所走去都纷纷跟来。
厕所建在窄窄的村道旁,因为连日下雨,厕所门口非常泥泞,坑坑洼洼都是脚印,水坑里还垫着几块砖头。
邓一新在女厕所门口喊了几声确定里面没人之后走了进去。
村里的厕所是非常古老的,没有单独的马桶,只是中间挖了一个长条的坑道,坑道中间加上几块简易的隔板隔出厕位。坑道的最后有个圆形的出口,整个坑道朝出口的方向微微倾斜,使得冲厕所的水能从最后的出口流出去,流进化粪池。
人们最常用的是靠近门口的几个厕位,牛大妈刚才因为解大手用了最后一个厕位。最后的厕位光线最暗,加上坑道侧壁也是黑乎乎的,而且又细又深,坑道里面有什么根本看不清。牛大妈解完大手去冲水的时候发现水流不出去,就顺手拿起最后厕位旁边放着的一根长竹竿往出水口捅。这根长竹竿是出水口堵住时专门用来捅的。
昏暗的光线中,她隐约觉得是个黑乎乎的圆形球体堵住了出水口,把这个“球”扒拉开,水流下去之后她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一个球,而是一个人脑袋,一个小孩儿的脑袋,吓得她扔下竹竿尖叫着撒腿就跑。
因为有牛大妈刚才报告的情况,邓一新很快就看清了,这确实是一个小孩儿,确切的说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婴儿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躺在狭窄的坑道里,看起来已经凶多吉少。不过邓一新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孩子还没死,还有抢救的机会。
流经五沟河村的那条河叫五沟河。因为挨着河,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渔网,于是邓一新赶紧叫围观的人拿来渔网,帮他一起把孩子从下面捞了上来。
孩子身上满是坑道里的污物,但邓一新顾不得计较这些。当他抱起孩子的一瞬间,心里就咯噔一下,因为孩子身子都凉了,硬了,看样子死了至少有几个小时了。把孩子抱上来他确定了,这就是一个新生儿,因为孩子连脐带都没剪断,脐带另一端还连着胎盘。
新生儿被发现死在厕所,要赶紧报案。邓一新一只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打出报警电话,110接线员告诉他会马上安排人员到达现场。
安安静静的小山村里出了这种事可是前所未闻,瞬间就炸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小小的厕所里挤得满满当当,挤不进来的也站在厕所门外探头探脑,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打完电话,邓一新赶紧抱着孩子往门外走,并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现场需要保护,刚才没来得及,现在不能再破坏了。
来到厕所门外,邓一新发现这里已经聚了黑压压一片人,比他第一次进村在村口看见的人还多,而且陆陆续续还有人往这里赶来看热闹,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外面光线充足,邓一新仔细观察了一下怀里的孩子,发现这是一个发育完好并且足月出生的男婴,从外表看不出任何问题。
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把刚生下来的孩子就扔进了厕所?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是死胎,又或者是被扔进厕所坑道之后才死掉的呢?
这些事情一时之间都没头绪。
邓一新把孩子放在厕所外面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一直守在孩子旁边等待警察的到来。席村长听到消息之后也急匆匆赶来了,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就连最先发现死孩子的牛大妈和袁玲也来了。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都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是外面人扔在这里的,因为村里只有袁玲这一个孕妇,而袁玲的肚子还大着,说明还没生,那就只可能是外村人扔在这里的。但是也有一些人觉得这种说法不对,郑铁柱就提出了异议。
“你们说是外村人扔这的,能是哪个村的?咱这村够偏僻的了,往里面走都是山,就没人住,往外面走,最近的就是六峪子。难道是六峪子的人把孩子扔咱们这了?”郑铁柱说。
席将才说道:“那说不准,我看很可能就是六峪子的人干的!”
郑铁柱又说:“六峪子的人真想扔孩子,还至于跑那么远扔到咱们村里?到村外随便找块野地,找个树林子、小河沟都能扔!还更隐蔽,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郑铁柱一番话引起不少人的认同,但是也有人觉得还是不对。
有人说道:“要不是六峪子的人那就是过路的扔的,总不会是咱们村的。咱们村就袁玲一个大肚子,这孩子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又有人说:“对!我觉得不管是哪儿的,都不可能是咱们村的。咱们村就这么大,全都认识,除了袁玲没人怀孕!”
孩子的来历让邓一新也摸不着头脑。在村子里呆了一段时间,他也和村民们熟悉起来,确实除了袁玲一个孕妇之外没有别的孕妇,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
毫无头绪之时,所有人都围在厕所门口,邓一新越看袁玲的肚子越觉得奇怪了。袁玲一直不让他做孕检,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吧?难道肚子是假的?
邓一新上前几步死死盯着袁玲的肚子,袁玲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问:“你看什么?”
“你……”邓一新指了指袁玲的肚子又没敢说出口。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如果怀疑错了是要得罪人的。可牛大妈看出来了,瞪着邓一新道:“邓大夫,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家玲儿?”
邓一新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是……你们不愿意让我给她检查也行,能不能就让我摸一下?”
牛大妈竖起眼睛厉声道:“凭什么让你摸啊!你竟然怀疑我家玲儿?”
“我不是怀疑!”邓一新急忙解释。
但牛大妈已经不听他这套说辞了,拉着袁玲愤怒地说:“玲儿,咱们走!”
看着牛大妈和袁玲的背影,邓一新知道自己又把牛大妈得罪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警察了。
一大堆村民都围在厕所门口,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也没个结论。邓一新伸长了脖子朝村口看,可是警车一直没来。
邓一新问席村长道:“村长,离咱们这最近的公安局在哪儿?”
村长想了想,说:“这可是命案……我看能管这事的最近的公安局就是县公安局了,得从县城过来!”
村长的话让邓一新心里有了预期,从县城过来,中巴车开了三个小时,就算警车开得快,也得两个多小时,那就等吧。可是从早上等到了中午,还是连警车的影子也没见到。村民们议论够了,也到了吃饭时间,都回家了,只剩下郑铁柱还在厕所门口陪着邓一新。
在此期间邓一新又给110打了好几通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已经通知到相关人员了,让耐心等待。
现场得有人守着,邓一新走不了,郑铁柱就回到家里将炒好的饭菜拿来,又从旁边村民家借了折叠桌和小凳子,两个人就在距离厕所不远的地方吃起午饭。
虽然邓一新对郑铁柱的第一印象不好,觉得这个人粗鲁无礼,可后来慢慢接触,发现他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了麻烦都去帮一帮,和村里人的关系都很好,这次也是一样,又是郑铁柱向村长主动提出留下来陪邓一新,还招待他吃饭。
郑铁柱虽说是个村医,但是长了一副庄稼汉的黑脸堂,浑身的肌肉也很壮实。来了一段时间之后邓一新发现郑铁柱确实大多数时间都在种地,几乎不在卫生所里待。只有当村里人有点头疼脑热的毛病时才去找他看病。他通常也是拿着自己的药箱走进村民家里给人看病,从不会要求人家到卫生所来。看完病再细细叮嘱几句,唠唠家常。每次郑铁柱出诊时气氛都其乐融融。看得出,他是真的关心病人。让邓一新在羡慕之余还是敬佩。
郑铁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乡村医生,邓一新是一个生长在大城市大医院的外派医生,两个身份迥异的人现在已经相处得像朋友一样,邓一新管郑铁柱叫郑大哥,郑铁柱管邓一新叫邓大夫。
他们以茶代酒推杯换盏时,郑铁柱又说起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坚决认为孩子不是外村人扔进来的。
“你想啊,这村子这么偏僻,外面的人对村里根本不熟,谁会在大半夜专门把孩子扔在村里的厕所,何况昨天夜里还下着大雨!”郑铁柱一边吃一边发表着见解。
对郑铁柱的说法邓一新是认同的,他也觉得外村人如果想扔孩子随便一个地方都可以扔,没必要非要跑到这个村子里。可如果孩子是村里的,好像也说不通,因为怀胎十月总得有个过程。
“会不会是袁玲……”邓一新再次提出这个疑问。
“我看不是!你要真是怀疑,那就等警察来了让警察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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