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陈余儿愁的不行,这韩林宗,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她说的是——

    虽然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咱们是嫁是娶的事,就都算了吧。

    是,之前我在御前撒谎说喜欢你,但并非真心,今日撤回。

    你总不能因我之前胡说八道就讹上吧?

    韩林宗说的是——

    我就是喜欢你,还特别喜欢你,喜欢到不想让你再上战场有什么闪失。

    喜欢到要把你整日放在身边,看好看住了。

    依旧全文都是他自己的喜欢,完全跟她陈余儿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从始至终说的就不是一件事。

    可婚姻哪似科举,岂是单靠一个人奋斗,就有志者事竟成的事儿?

    就是合伙做买卖这打头的第一个字还是“合”字呢,他不该听听她的意见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韩林宗可怜。

    母亲早亡、无人爱护、正室欺凌、朋友不多。

    因此不管自己因为什么被他喜欢上,他一动感情就一往无前、心无旁骛。

    他这言之于口的喜欢,份量可比杨旭龙的重多了。

    陈余儿眼见得韩林宗这一腔情意已演变为一股执念,愁得不要不要的。

    这可如何是好?

    未等她愁完,门人通报,崔绍成、郭圆圆贤伉俪来了。

    其实之前二人亦来过,但都是分别前来探她的病。

    日前在崔惟先的一番斡旋下,定远侯崔昊和尚书仆射郭象总算分别同意了崔绍成和郭圆圆的婚事。

    明春就正式办喜事了。

    两个人自小相熟,惧内的郭象郭仆射在家又从不敢教训女儿。

    因此,崔绍成和郭圆圆在婚事定了之后几乎毫无避忌,除了定远侯家不敢去,二人游游逛逛哪里都去得。

    今日喜气洋洋携手拜访,一是正式告知喜事,一是再来看看陈余儿的胳膊。

    二人在陈余儿面前你侬我侬的,陈小将军简直腻歪透了。

    郭圆圆和崔绍成卿卿我我了半天,才过来仔细查看陈余儿康复的进展。

    看过之后点评:“这个终南山的神医还真有些本事。

    我之前还担心呢,你长得又不太好看,又是武将,整日打打杀杀的。

    如今如果再残废了,何人肯娶你。

    这治好了,至少身体没问题,不挑挑拣拣的还是嫁得出去的。”

    陈余儿差点儿没气个倒仰,感觉郭圆圆这张嘴的力道不比乌维那支箭差。

    可又想起上次她独自前来探病,正撞上几位倾慕燕王的权贵女子在此。

    明是探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

    女子吗,做什么也莫做武将,如花的年纪,整日滚在军阵里。

    若受了伤,像如今陈小将军这样,哎呀呀,不仅亲者痛、仇者快,而且病体支离的,岂不是辜负了青春韶华。

    陈余儿心想,你们不就是因为我与燕王的传闻记恨于我吗,今日来即是典型的仇者快了。

    又不愿因这些琐碎小事与她们撕破脸,尽力维持面上笑容不坠。

    郭圆圆可没有她这好涵养。

    指着她们的鼻子痛骂:“你们这分明是看不起女子,兼看不起武将。

    武将怎么了,我姐夫陈有之即是武将。

    她陈余儿做武将又怎么了。

    没有我姐夫和余儿冒死守北境,你们能在梁京风花雪月的?

    探病就探病,喝茶就喝茶,别有的没的在这嚼舌根。

    再说些我不爱听的,莫怪我郭圆圆不客气。”

    在座女子虽尚未领教过,但谁人不知郭仆射两位爱女如何对人不客气。

    立马唯唯诺诺,顷刻即做鸟兽散。

    陈余儿第一次觉得郭圆圆这彪悍偶尔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所以说吗,还是那句话,这郭圆圆真是一个难相与的角色。

    崔绍成在旁微弱地替陈余儿发言:“余儿其实长得挺好看的。”

    郭圆圆一个眼波横过去,崔绍成立马闭嘴。

    陈余儿心道完了,郭圆圆她爹郭象郭仆射至少还是在婚后方展露出惧内的本色,这崔绍成在婚前已经如此夫纲不振了。

    恐怕将来的崔绍成要比自己奇葩的三哥还有过之无不及。

    忍了又忍,实在是被他们二人甜的倒牙,友好而坚决地把他们轰了出去。

    五虚子治得如此之好,他那子子孙孙、外男外女早被燕王放归故里。

    安稳送回家之后还赠了不少黄白之物,被莫名其妙关了若干日的五虚子亲眷们,面对这满箱的黄金白银,又不敢收又不敢不收的,最后终是战战兢兢收了。

    五虚子将陈余儿的胳膊治到尾声,突然失了兴趣,一日留下药方、不告而别。

    自然是回他终南山的草庵继续避世静修。

    虽然药方还在,但每日没了这老头拍拍打打、念念有词的,陈余儿颇惆怅了几日。

    波波折折终于来到岁末,这一年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但终究平安度岁、化险为夷。

    陈余儿想着既治好了右臂,父兄、嫂嫂又即将从北境返还梁京,终于可以在安国公府过一个名副其实吉庆有余的年了,很是高兴。

    没想到新的更大的震荡悄然而来。

    腊八节后,有一个诡异的传言在梁京口口相传。

    据说就在腊八这全年最冷的一天,一名刺客竟然闯入皇宫、夜袭太子,好在被太子侍卫赶来当场击毙。

    这兼具夜袭皇宫、刺王杀驾、谋害王储等诸多爆炸性的故事,自然不能只有一个版本。

    以上是简洁版本的,梁京八卦版本的是——

    刺客来到太子的卧房,发现床上横卧三四个男宠,而且年龄不均、燕瘦环肥,且都姿容秀美,正与太子缠绵悱恻、情意缱绻

    当然这就要归到野史范畴了,而能记作正史在朝堂上讨论的就是——

    到底谁是真凶。

    不会有人天真到以为这刺客能成功摸入皇城,成功绕开皇宫禁卫,成功精准找到太子卧房,还成功避过了武装到牙齿的太子暗卫,靠的全是一己之力,报的全是一己私仇吧?

    这一通神奇操作绝不是因这刺客自带天杀的好运气,而是本就经过精心筹谋、周密设计。

    这刺客显然为受他人指使的死士,要的就是太子的性命。

    梁京传言其被太子侍卫击毙都是给正德帝留几分面子。

    事实是太子床上男宠被刺客吓得尖叫声过于惨烈,终于引来了太子暗卫,这刺客方未得手,立即自戕。

    太子死了,谁最得利,自然是燕王。

    于是如何来查这真凶是谁,就委实不好办了。

    因这大理寺卿为张皇后外甥,如让他查此案,不出意外会查出燕王为幕后指使。

    而御史大夫为负责燕王启蒙的少傅,虽二人一直对外自称相交如水、未曾结党,但如查出此事并非燕王所为,不说别人,张皇后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那既然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一把手都分别与太子和燕王牵扯不清,谁来查案呢?

    正德帝把满朝文武扒拉了半天,最终定了两个让全梁京咋舌的人选

    ——一个是崔惟先,一个是杨旭龙。

    正德帝李昭自是有苦衷。

    文武百官中,要么是与皇后张氏和关西六姓盘根错节的,要么是与今年新崛起的燕王相交莫逆的。

    既要与这两方走得不算太近,又能不畏权势、不徇私情公正查案的,实在不好找。

    能满足上述条件的,思来想去只有崔惟先算是一个。

    至于杨旭龙吗,从南中远来梁京,还没机会与梁京权贵结党。

    而且前一阵酗酒滋事,感觉太子、燕王两派的人他都没少打,得罪两派人的数目实在是不分伯仲、相当公允,自是可放心使用。

    唯一缺憾的是,两人的品级、年龄都太低了些,但也没有办法。

    圣旨公布之后,杨旭龙就来陈余儿这里诉苦:

    “我哪里懂得查案,皇上为什么派我?”

    陈余儿爱莫能助,劝道:“这不是也选不出旁人吗。

    你在梁京没有亲友故旧,皇上不怕你徇私,这还不是大大信任于你。”

    杨旭龙愁眉苦脸:“怎么我听说是因为别人都怕得罪人,方才找的我呢?”

    陈余儿昧着良心说:“自是因杨小将军不畏□□、敢当重任,才得了这个差使。”

    杨旭龙突然眼前一亮:“如此好,不如我让给你。”

    陈余儿敬谢不敏,心道:我今年与燕王的传闻总共怕不是有八百条,你以为正德帝为何未用我,自然明知是八卦,也要有所避忌。

    杨旭龙又想到一招:“我书读的少,委实不会查案。

    不如我把案卷拿到你这里你帮我查,查完算作我的即可。”

    陈余儿翻个白眼:“我图什么?名利都是你的。”

    杨旭龙实在不知道拿什么来交换,苦思冥想半天,一拍脑门道:

    “你如此次帮我查案,我以后再不同你动手动脚,再不同你说和你私奔的话。”

    陈余儿心动,这个倒颇值得考虑考虑。

    于是案卷便每夜由杨旭龙送到了陈余儿房中。

    几日后杨旭龙干脆把崔惟先也领了过来,面对陈余儿把手一挥:

    “崔御史说话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明白,这样,崔御史,这卷宗都是余儿帮看的。

    有什么话你们俩自己说,我传来传去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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