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回城路上,陈余儿只恨车马太慢。
自己明明看到在她与孙岘面谈前,山庄下人给她家的马送去了一大堆上好的草料。
这样昂贵的草料她安国公府都舍不得买。
她家不争气的马儿没有她陈余儿这好骨气,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全部吃光了。
全无平日端庄的吃相。
但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回程反而跑得更慢了。
莫不是吃多积食了?还是吃饱犯困了?
它们知不知道她现在一心想见到燕王,好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想。
这养马千日、用马一时的,它们怎么这么不理解它家主人的心思呢?
陈余儿拄着下巴叹气,和这不中用的畜生又打不了商量。
燕王啊,你就耐心等一等我吧。
就这样,一路上归心似箭,陈余儿恨不得她今日是骑北境战马来的。
不不不,那亦太慢了。
最好她如自己善射的利箭一般,从孙岘山庄一下射到梁京城内才好呢。
总算进了梁京城。
陈余儿急匆匆赶到她和燕王约好的地方,还是上次那家卖烤羊腿的酒肆。
她去见孙岘前特意让绿如订了个雅间。
不管她今晨原本想和燕王说的,与现在想与燕王说的,有多么天差地别的不同。
都还是在雅间里说为好。
无论如何,他们二人在梁京八卦里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
这如果众目睽睽地清算他们一年多来乱七八糟的情债,怕不是给梁京八卦榜免费提供半年的素材。
陈余儿真心觉得,她已经为梁京八卦奉献得够多的了。
她几乎是跑进雅间的,与约定的时辰相比,委实来得太迟了些。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他外祖有请,她又没法不去。
而且她哪知道他外祖家竟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不是没规划好时间吗。
刚盘算好了,进门就立刻致歉,却发现桌上佳肴荟萃,房中空无一人。
她退出去看了看房号,疑心走错了雅间。
没有错。
那或许燕王也被朝中事务绊住了,自己且等一等。
这一等等了许久,等得桌上的烤羊腿完全凉了,还是没有看到燕王的影子。
莫非他早先来了,见她失约生气走了。
赶紧传来店小二,又不敢挑明了问。
只好假意问:“有人今日约我吃饭,可这个时辰了,一人未到。
敢问小二,这雅间之前来过客人吗?”
店小二大惊失色:“客人,您怕不是被作弄了吧。
这雅间是早间一个漂亮丫头定的,看着就鬼鬼祟祟的。
果不其然,这间房从早到晚至今,只来了小姐您一个人。
可再无旁人了啊。
这丫头晨间点了不少的菜,我还嘀咕呢,这到底多少人吃啊。
定是您得罪了什么人,有人作筏子成心诓骗您。
这现在菜都上齐了,您看这饭钱”
陈余儿垂头丧气,把这一桌的账都结了,也没脸再呆在这里。
回府后,发现李颀已等了她好几个时辰。
原来是燕王早早派李颀来通知陈余儿,今日的约他没法赴了。
李颀左等右等陈小将军也不回来,亦不知道酒肆地址,不知上哪儿通知,只好在安国公府死等。
陈余儿叹气:“你怎么不问问绿如?”
在安国公府等了差不多一天,饿得前腔贴后腔的李颀有气无力地说:
“找了绿如姑娘,说是随长庆公主帮您安排相亲去了。”
陈余儿赞叹,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时间撞得妙啊!
这老天爷才是成心作弄她,今日就不想让她和燕王见上面吧。
好奇问李颀:“燕王是因为朝中有事吗?”
李颀神神秘秘地靠近陈余儿说:“小将军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何止朝中有事,王府中也出了大事了。
小将军刚回梁京可能不知道。
匈奴新任单于乌孙不是向皇上自请为婿吗。
近日皇上定下了人选,就是韩相之女韩纪云。
那韩家四小姐得知此事,竟然自己从老家跑到梁京来了。
现在就住在咱们王府。
您猜王爷因何未能赴小将军的约,是他去圣上面前为韩纪云求情,恳请皇上另换人选许配乌孙。”
接着叹了口气,忠心耿耿地替他家王爷担心道:“这王爷在御前开口了,还不知道梁京城的传言把王爷传得多不堪呢!”
李颀走后,陈余儿更加确认了,今日老天爷就是打定主意,要完全和她对着干的。
她想和燕王了断,蹦出了他外祖孙岘,劝得义正辞严、字字恳切的,把她的心一路劝到了燕王那里。
她想见燕王,从驾车的马到酒肆的人没有一个给她省心。
她想和燕王表白,说自己错怪他了,自己现在还喜欢他。
结果韩纪云又闪亮登场,等他去御前谏言相救。
这一日九曲回转的,老天爷是成心想将她折腾死啊。
好的不灵坏的灵,李颀的预言悲催地实现了。
梁京近日无事,好不容易逮到了燕王和韩纪云这件事,梁京八卦立足于此大作文章。
具体八卦内容,不予赘述,此处略去两千字。
不过,这回终于有人传言燕王和韩纪云生出大胖小子了。
对这桩传言陈余儿整体还是满意的。
总不能让她在八卦榜上一人独美,就她和某某某、某某某生过儿子吧。
但心中对韩纪云还是万分钦佩,兼十分不屑。
她一个前韩相之女在梁京没有地方可住吗?
她庶兄韩林宗那不就有现成的房子。
还是自己出钱出力帮着修缮的。
就算她和韩林宗从小不和,她娘又薄待这庶出的儿子,她可能不好意思投奔这实际上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哥哥。
梁京客栈、旅店总该有吧,不仅有,满大街装潢豪华的多着呢。
她怎么着就非得住在燕王府,这不是有意落人口实吗。
还有,她不愿嫁乌孙就不愿嫁乌孙,上书啊,请旨啊,面见皇上啊。
自己说不清楚吗?
为何还要让燕王替她在正德帝面前求情。
她庶兄还曾对自己一往情深呢,何时挟他的一腔感情,求她陈余儿做过什么事。
她怎么能以她对燕王的感情以低到尘埃的姿态相求,这不是明摆着让燕王没法拒绝吗。
真是太不地道了。
足可见心思之细腻恶心,城府之廖阔深险。
因此事头一次陈余儿与燕王他外祖孙岘站到了一边。
先不说做不做皇帝的,这燕王动不动就感情泛滥、不计后果,委实是不大好的。
还未在心中骂完韩纪云和燕王。
宫中正德帝和张皇后相召,请陈小将军前来议的就是韩纪云的事。
殿内正德帝和张氏端坐上方,下首还有定远侯崔昊、燕王和韩林宗。
燕王是此事主角之一。
而名义上,韩林宗是此事另一主角她哥哥。
崔昊处事持中守正,应该是前来做裁判的。
皇上皇后找陈小将军前来,可是结结实实想听两句她对此事的意见的。
匈奴与北境对峙这么多年,乌孙他爹乌维也是他们陈家干掉的。
应当派谁人嫁给乌孙,陈小将军是有一定的投票权。
燕王没想到数月未见,是在此时此地因此事见到陈余儿,心中深深担忧,仔细研究陈余儿的脸色。
陈余儿哪有闲心在这里和他打什么眉眼官司。
估计让韩纪云和亲之事,就是张皇后琢磨出来的。
太子之前被韩抱忠算计,她岂是吃了亏被皇上安抚后就息事宁人的性格。
这就是变着法的在报她张氏的一箭之仇。
估计张皇后找她前来是心中笃定了,她不会为韩纪云说什么好话的。
当下正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陈余儿开口发表意见:“此事当然还是皇上、皇后拿主意为好。
不过末将今日正巧看了一篇戎昱的《咏史》,文采非常之好。
现下背诵给皇上皇后听: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别的不敢说,不管乌孙娶何人,只要有我们陈家在,保皇上江山无虞。”
陈余儿一语终了,张皇后勃然变色。
韩林宗低头微笑,崔昊大为赞赏,燕王李铎明显松了一口气。
正德帝则笑吟吟看向陈余儿:“依你之意,是不答应乌孙自请为婿的请求了。”
陈余儿摇头:“他想当女婿,既有这诚意,自是让他当。
他不是不拘是何女子吗。
告诉他,将他在匈奴中意的两名女子报上名来,皇上加封这两名女子为公主、郡主。
他可不就成了皇上女婿了。
他还不用担心我朝派个汉家女子做自家奸细。
他定会应允,许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皇后已不耐烦,自称宫中还有事,拂袖进去了。
走之前冷冷扫了陈余儿两眼。
陈余儿只做没看见。
正德帝心情大好,告知崔昊:“就照陈小将军说的办吧。”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陈余儿:“难为陈小将军此事还真是秉持公正,毫无偏私的。
朕很是开心啊。”
陈余儿的心不争气地狂跳了两下。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对安国公府宿敌之女也不落井下石?
她怎么觉得除此之外,还别有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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