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杨婉妗感受到来自后背的疼痛,在力道的反作用力下,她身体向前倾倒,然后双膝和双手先后地支撑到地上。周围嘘声一片,里面混杂着幸灾乐祸的笑声。
这场比赛比之前的两场都要长,看客看的也是十分尽兴,这个第三号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的身手在这个擂台上实属罕见,甚至和夜隼难分伯仲,不过夜隼以速度见长,当一个人的力道再大,若是碰不到对手,那也只是白费力气。
“呵哈……呵哈……咳咳!”摇了摇头,杨婉妗想让眼前的场地停止摇晃,从额头处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以为是汗,用手一抹,满手的通红。
这个人的速度是真的很快,好像是会瞬移的法术一样,想要适应并及时反应并不容易……
夜隼看着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你的左眼是不是看不到?”
“……”撕下一块布,杨婉妗卷成团捂住了自己头上的伤口,以免血流进眼睛遮挡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脚下一闪,夜隼人又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杨婉妗转过身体,夜隼出现在了她的左后侧。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夜隼连着在场地里快速的移动,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擂台,杨婉妗转动着脚步,勉强地跟上了对方的身影。
“嘴硬没有意义。”
忽然,杨婉妗感到身前有一股风朝自己猛然吹来,夜隼离她只有不到一手的距离,只来得及把手护在胸前,一记重掌同时袭上了她的双臂,在惯性之下,她背突出朝后地飞跃出去,直至撞倒了擂台边缘的木栏。
“咳咳!咳咳!”身体里的气像是一瞬间被前后挤压出去,杨婉妗坐在地上,眼角咳出了泪。
“你很厉害,如果左眼没事的话,或许你不会被我击中那么多下。”
用了十个左右的回合他才确定了对方的眼睛有残疾,一开始只是感觉杨婉妗对左边的反应没有右边的快,他的几次击中也都是在左侧,然后又发现,她左边的动作幅度总是要比右边要大,这才留意到那看上去同样有神且正常的左眼有可能是失明的。
“其实我还有些佩服你可以与我周旋这么久,不过接下来你若真的想与我一战,我劝你最好还是用上你的刀。”夜隼指了指一开始被杨婉妗丢在一边的大刀,如今它就在杨婉妗的身侧,“也好让我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实力。”
吸干了脸上的血,手里的布料变得有些湿润粘手,杨婉妗看了一眼大刀,没有管它,重新站起身,“我已经说过了,对付你,用不着它,咳咳……而且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的眼睛怎么样我最清楚……你打不赢我,只不过是实力的问题……”
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杨婉妗嗤笑,“你现在不也已经累了吗?”前两场都没喘过一声大气的夜隼,如今胸口的起伏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急促,他们二人的身手相当,可他的力道却不如她,为了避开她的重击,他就不得不快速地转移身位。
“夜隼?我看不过是一只只会上蹿下跳的老鼠罢了,除了扔一些玩具,连半分都不敢靠近。”
夜隼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你能撑到现在完全在是我让你的结果吧。”
“呵……咳咳……”杨婉妗重新摆好架势,笑意越发挑衅,“我只知道,只会动嘴皮子的人通常都代表他的身手远不如他的嘴巴厉害,而最终的结果,也常常与他们说的背道而驰。”
“哈哈……”笑声依然爽朗,可眼里没了乐意,夜隼从裤子的小袋子中取出了几枚薄刀,“看来我确实玩的有些久了,是你自己不愿用刀,那也就怪不了任何人了!”
话音刚落,比任何一次都要干净利落地,人从杨婉妗的眼前消失,杨婉妗没有移动位置,也没有去找对方的身影。
“你是很难得的对手,只不过,游戏到这里就结束了!”
就是现在!
向后一步,一只持着薄刀的手出现在杨婉妗的视野里,她松开右手,掌心里的布条散回成原来的一条,布条甩绕过那手,左手抓住,于此同时,脚下扭动带动整个身体运动,两只手合力扭起了布条,反过身,两人成背对背的姿势,杨婉妗只用左手持住布条,右手反抓住夜隼的左手,然后身体下沉,夜隼的两条手臂都被掰到了身后。
众人不可思议地发出惊叫,一切就发生在瞬间,即便是眼睛不眨地看下来,一时之间许多人也很难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发生。
杨婉妗把夜隼的两只用布条绑在了一起,随即,她起身,硬拖着反绑的夜隼,就像是在拉一只被绑了脚的小鸟,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拖拉到了木栏边,最后,在对方惊异和吃痛的眼神中,她把人牢牢地绑在了木栏上。沁了血的布条卷在一起如同一条麻绳,被杨婉妗拉到了极致,似乎要嵌到夜隼的手腕中。
“呼……”杨婉妗退后了几步,拿起自己的刀,欣赏成果。
“……”全场一片寂静。
“额……咳嗯!”主持的寨民回过神,“这场比赛,三号胜!恭喜三号成为新的擂主!”
“哇啊啊!”从看客席那里爆发出激动的呼声和掌声。
“我的天!这是什么绝处逢生的戏码!太好看了!”
“第一次看这样的比赛!太有意思了!”
“你们看那夜隼被绑在那里多可笑!果然和三号说的一样,就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三号!”“三号!”“三号!”
周围的呼声热烈,杨婉妗听着,那声音和他们一开始呼喊着“夜隼”如出一辙。
在这个夜晚,杨婉妗在成为了新的擂主之后,继续面对了接下来五名与她同样第一次出现在这擂台的人,包括了之前那位吓了落泪,后来遇上她反而强硬凶狠起来的四号男子,他们的实力远不如夜隼,她五战全胜,在看客们的欢呼中,她拿到了一袋沉甸甸的钱,数了一下,数字正好和她交参赛费的一样,只是颜色从银色变成了金色。
杨婉妗从擂台上下来,夜隼堵住了她的去路,“等一下。”
“擂台的规则里有写,选手不可以在举办地点因任何理由进行私下械斗。”根据她听到的以往经验,如发生此种情况,主办方就会出面解决,而那结果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夜隼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你究竟是怎么赢我的而已。”
看着坦诚的眼神,杨婉妗确认对方并没有说谎,“如果你还是一名杀手的话,或许要赢下这场比赛我还要再费些心神。”
“……”沉思了一会,夜隼释然地笑出了声,“原来如此。”从一开始的丢刀,到后面的试探和挑衅原来都是因为了确保他最后会近身从左边攻击……他看着杨婉妗手里的钱袋,“你要那么多钱是为了去看眼睛吗?”
“我的眼睛治不好。”
“现在你倒是不否认了。”
“……”
绕过夜隼,杨婉妗刚走两步,手就被对方给抓住,“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参加比试?”杨婉妗眼神一冽,手反抓过去,鞋底摩擦泥土掀起小小的尘灰,她绕到对方的身后,手用力,“你难道还想再被绑一次?”
“停停停!”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力!手腕几乎要被拗断的感觉让夜隼疼地龇牙咧嘴,“没有,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东西!放手!”和这个人近战果然行不通。
半信半疑地把人放开,杨婉妗看着夜隼从给自己的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扔到了她的怀中,“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不如交个朋友。”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块约有两个铜钱大小的写着“隼”的黑铁令牌,什么玩意?
“这是我以前还是杀手时用的东西,以后你拿着这个到西北甘琅县的夜行客栈去,那里是我的老巢,如果那时我没死,我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
西北甘琅县……她好像听过这个地方。
“行了。”夜隼也不等杨婉妗的回复,在转动自己的手腕确认没有大碍后,他摆了摆手先行一步,“承蒙你留我一命,我也该找下一个地方继续玩了,有缘再见!”
“……”抬起头,杨婉妗哪也见不到夜隼的身影。
重新蒙上黑布,杨婉妗在赌场小二的带领重新回到了亨通赌场,小二对着杨婉妗已全然是毕恭毕敬的态度。
“你已经是新一任的擂主,请明日在日落之前来赌场,如若超时,则将视你为主动放弃擂主资格,此后将不允许参与擂台比试。”
杨婉妗点头。
在回客栈的路上,一夜的疲惫终于爆发出来,一共六场比赛,到最后,她几乎连刀都快抬不起来。夜晚寒凉,杨婉妗却想脱去全身厚实的衣物,只为让沉重的身体舒服一些,然而她的手却一直托着那袋金子,像是要确认那份沉甸甸重量的存在。
原本两刻时间的路程,她走了近半个时辰,推开客栈的门,有一个担忧的身影迎着烛光向她奔来。
“公子!”
客栈的门关上,阻拦了里面的暖光,与此同时,在无人清冷的街道上,一个漆黑的身影从角落里起身,他看着几丈之外的客栈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三日后的下午,杨婉妗在客栈里被梅儿叫醒。
“公子,起来喝点药。”梅儿把人从床榻上扶起来,此时杨婉妗没有画上伪装,真实的模样落在她的眼里要多心疼就有多心疼——削瘦到都露出了骨态的脸颊通红,嘴唇却是苍白地没有血色,时不时咳起来,更像是在寿命咳出去一样,那停不下来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里发憷。
杨婉妗接过碗,刚喝没几口就又开始咳起来,手里的药汁随着滴了一些到床上。
“慢点,慢点……”拍着杨婉妗的背,梅儿说着说着,眼睛就发酸起来,她的手拍着,能清晰地摸到凹凸不平的骨头,在这身白色的里衣之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伤,流血的,不流血的,一个接一个,还有叠加在一起,都是在这一个多月里出现的。三天前,当她看到被染红的里衣时,差点就尖叫出来,她想起在京城破房子的那夜,公主说自己伪装成乞儿去蹲守睿王陛下,结果却被宫门守卫围打,因不能还手而落下了一身的伤,这次比那次更加严重。
然而这三日,公主每夜都会去参加比试,拿回来的钱是越来越多,但人也在今早终于因为没有好好愈合的伤口而病倒,加上疲劳和低烧,这一整个白日,公主不得不在睡觉中度过的,可现在看这样子,这段休息还远远不够。
“公子……”
“这是最后一天了。”杨婉妗知道梅儿要说什么,她抬起头,撑起一个笑容,“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可今晚是更加危险的挑战赛呀!以一敌三,这绝对不是连打三场一对一的难度可比的!
“你找到地烛的位置了吗?”碗里剩下的药汁杨婉妗一点也没有遗漏,她感受着流淌在身体的药,想象着它们穿过四肢百骸,然后给她带去无穷无尽的,至少能撑过今日的力量。
梅儿无奈,她点头,“昨天就已经找到了,地烛在临川县的据点是一家布料铺,和阿曲说的一样,在门口有一株桃树。”
站到擂台上,面对着三个手持着刀、剑和斧的对手,周围还有看客们不变的狂热,杨婉妗想起梅儿的话,欣慰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地笑了一声,“很好……终于……”
“挑战赛!开始!”
像是阳光冲破层层的云雾,杨婉妗的双目在火把的映照下明亮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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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川县的一间布料铺外,一对估摸着年岁不超过十岁的姐弟伫立着,两张小小的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
女孩指着铺子前桃花开得正盛的桃树,“一棵桃树!”
指铺子的招牌,“临川布铺!还有……”
指招牌角落的一个暗色的印记——像是由三片花瓣呈三角摆放,“三烛标识!”
“哇!”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开心地原地起跳,稚嫩的笑声在街道上回荡,“阿弦,我们终于找到地烛在临川的据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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