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昱臣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一路上南子晋对几个人的数落便没停过,这会儿又骂骂咧咧地指着宫昱臣怼开。
“我看那盒子就是个幌子!你是拿我做局呢?!我南子晋,晋家三代单传,今天差点儿就葬身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了你知不知道?!不知道铃儿行云她们到底看着你哪点儿好!”
听南子晋这番话,似乎白日里因为拿了那盒子被追杀,月华小筑又添贼人,看起来是有什么宝贝。
“月华小筑究竟有什么样的宝物,这般遭人惦记?”月江南颇有些好奇,问道。
“害!月华宫本就宝贝甚多,被惦记自然属于常理之中。”南子晋将手搭在身前,仰着脑袋做出一副故意藐视宫昱臣的模样,还在对白日里的事表露不满,“尤其最近江湖中也不知道是谁~哪儿来的有心之人~传出消息,说月华小筑中有一藏宝图!素闻莲明教与朝廷有所勾结,我跟你说今晚之事跟朝廷肯定脱不了干系!”
南子晋这番话说的一顿“暗指某人”。
“看看!招来了不该招的人吧?”
孰料月江南却从旁接话道:
“今日偷盗人家的木盒,如此说来晋家三代单传晋公子,跟那些心怀鬼胎之辈也脱不了干系。”
这话瞬间将南子晋呛了回去,他只好尴尬咳了咳,竖起三个指头:“我堂堂晋家三代单传大公子!叱咤连禁城!我说一没人敢说二!何须与小人牵扯?!”
“没人敢说二?那逃婚是……?”
“喂!有没有搞错啊?我才是受害者?!你这小公子怎么帮外人说话呢?!”南子晋气结,拽着月江南手臂一个劲使眼色。
月江南勾唇一笑,抽回手自顾跟上宫昱臣。
却不料方踏入门中半步,眼前便闪过彩色身影,直直从半空摔下来,眼看便朝旁边那小湖中砸进去,宫昱臣眼疾手快,飞身而上,将人揽下来点了穴。近前瞧了,原来是一名娇小女子,长得倒是眉目清秀又可人的,就是一身彩色衣衫有些凌乱不堪。
“少主……月莺这毒好似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再找不到欧阳前辈她恐怕真的会……”白日里见过的那名双髻侍女也匆匆赶来将人接下,面露难色。
“你先将她安排去休息,此事过两日再说。”宫昱臣轻声安抚道。
“少主……”
“听话。”
月江南见那侍女面露难色,想必是这彩衣少女之事,上前道。
“宫少主若有事在身,大可不必照拂我等。随意安排个婢女指个路便好。”
“那便怠慢了。”宫昱臣也不再客套,微微颔首以示歉意便同双髻侍女去了。
南子晋抄起手连连摇头叹息,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身影唏嘘道。
“啧啧啧,这小丫头片子也真是够倒霉的,前些日子竟然遇到欧阳老前辈,那可是一般人都见不着的啊。还作得一手好死,摔碎了那老前辈挚爱之物。喏,就变现在这样儿了。”
“你是说她现今这般模样,与那欧阳老前辈有关?”
“那是,她所中的毒啊,叫千面忍。听名字就感觉不是什么良善之物咯。”南子晋似乎轻车熟路,一边说着一边自顾往别的方向去了,“这世间,唯有此毒,是连歌华家都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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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侍女住处。
“少主,月莺这般下去可怎么办呀……”叶铃儿皱着眉头捂了脸,不忍心看被绑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女。
宫昱臣唤其备来匕首,在火心烤过,擦拭干净,对着自己的胳膊开始比划。
“少主你……干什么呀!”叶玲儿惊的掉了托盘,慌忙找来纱布。
而宫昱臣谈及此时,面上毫无笑意,只是脸色严峻地将血滴在月莺唇上。
“世人只知此毒叫千面忍,却不知它是由嗜血毒虫所制。此虫以血养之,不食他物,三十日后断其血,便亡为干尸,碾做粉末,配以上千种毒草,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有三枚。”
叶铃儿在旁怔的差点将宫昱臣的伤口碰到,回过神来,才重新挑了块纱布替其包扎,紧锁着眉头含泪道。
“月莺还那么小……那老前辈为何会对一个孩子用如此恶毒的手段……以后就让铃儿来吧。少主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叫铃儿这些做婢女的,如何不心疼?”叶铃儿望着他的眼含着泪光闪烁,自责不已。
见月莺有醒转之象,宫昱臣才放松,一如既往露出笑来,扯过被子替月莺盖上,轻声道:
“无碍的。只盼欧阳前辈早些来,我怕月莺要等不及他了。”
叶铃儿不再言语,情绪低落下来,想起方才南子晋交给她的木盒,低头从袖中取了出来:“盒子取回来了。”
宫昱臣小心翼翼端着盒子,将其藏在书房暗室之中,又将那藏着钥匙的砚台放在书架上,如此区别于研墨用的砚台。
“这样,便不会有人迷路了。”
一个侍女领着月江南和雪域去挑了两间房,离开月江南房间时,从腰间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小碳条和一张纸写道:随时唤我,院中守夜。
“你……不会说话?”起先月江南以为是这丫头不爱说话,直到她开始写字,才问道。
那丫头却不以为然,笑着点了点头,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字:行云。
“这是你的名字?”
行云十分欣喜地点着头,做了个好梦的手势便退了出去。
好好的丫头,竟不会说话,月江南轻叹一声,想起那人不在时,自己也差不多算个哑巴。婢女们隔着纱屏为她打点,只听隽永帝的吩咐,不敢与她说一句话,许多年了,她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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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一名男童抱着一把伞,跌跌撞撞来到锦城,他望着这个离皇城最近的地方,眼神充满迷茫。
有些顽皮的孩子见这男童眼生,不似本地人,便心生欺侮之意,欲抢他的伞捉弄他。
哪知这男童看来稚嫩,却面露坚毅之态。他死死抱着自己怀中的伞,饶是他们怎么打他,他亦只护着那伞,任凭欺凌,不哭不闹。
忽闻一声厉喝,他才感到接踵而至的拳头停了下来,那些孩子如同惊鸟一般逃散开。他抬头去看,便见一个青年男子向他伸出手。
“你为何不还手?他们要伞给他们就是了,何必苦了自己?”
青年男子想邀请男童吃一顿好饭好菜,却不料男童一口拒绝,想来应当是个有身份人家的孩子。
“给了他们,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青年男子有些不明白男童这话,拿着街边顺来的糖葫芦递给他,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男童摇了摇头:“不知道。”
男童失忆了。他只记得些零星片段,全都是血,满院横尸,一切恐惧最终都淹没在那片大火之中。他兴许,再也见不到他的家人了。
许久之后,他才得知,那青年男子竟是当今天子,厌倦宫内生活,出来给自己放风来了。隽永帝看他胸有沟壑,意志坚定的模样,便想收为己用,暗中培育他。
于他而言,隽永帝便是再生父母,是要誓死效忠的。
隽永帝将他扔进军中,叫他做个小将士,经过数年磨砺,百战不殆,也是在此时与同样被丢进军营的雪域相识。又是几年,两人磨砺归来,隽永帝任两人明暗重职,掌握重权,便是为有一天需要用人之时做铺垫。
后来,皇室的斗争愈演愈烈,唯独十三皇子庙堂读书,不谙世事。隽永帝渐然察觉事有蹊跷,谴二人着手调查十三皇子,却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这便迎来了那场政变。宫昱臣的主子亦是在那一刻开始变做了维月平疆。静候多年,也终要有所行动了。
月华小筑。
房檐上,皎月下,形单影只。
一壶酒扔过来,月江南头也不曾回,伸手便接了。接酒不过是习惯,下一刻却愣了,痴痴转过头,看着手中那壶酒,竟痴得手也忘了收回。
“先主生前嗜酒,想必公子也是。便拎了两壶上好的春日红,与公子分享。”
宫昱臣在她身旁坐下,静看皎月,先饮一口。
她望着他却忽然眼眶有些湿润,连忙低下了头,低声喃喃道:
“是。他生前嗜酒。”
“公子不必忍着,想哭便哭就是了。”
月江南痴痴抬头看他,想了想。
“做到我答应他的事,远比哭一场更有用。再说了,有何好哭的?”
宫昱臣心间微愣,才想起她自小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先帝更不会教她这些,她又如何能懂人情,知悲喜?恐怕在她的眼里,只有先帝的喜怒哀乐,而她,似傀儡一般,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微微敛了神色,又恢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侧首问她:
“公子有何打算?”
“宫少主可知道玉檀花是何物?”
宫昱臣轻笑,自己当年走过的弯路,她竟也想来走一遭。
“月华宫独有之花。此花盛开时遍地晶莹,夜里便如星汉,白光荧耀。但经过我多番查阅典籍对比,此花与彼花并无关联。”
“我想去月华宫看看。”
“月华宫宫主生性嗜杀,若要打起来连我也不及她,你……”宫昱臣继而想起,恐怕天下皆知的,才是这位主子不一定知道的,“世人皆道十三皇子命格异数,而这谣言均从他背上那朵盛开的玄色玉檀花而来。
十三皇子维月空祁幼年时曾颇受圣宠,性子也跋扈,因贪恋宫外繁华,偷偷逃出宫,却不小心掉入河中沾了河水,背上胎记化为赤色,只因当时十三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宠者,便有趋炎附势者道此乃天象,十三皇子乃是天定的九五至尊,先帝听后却不为所动。此后,原本恃宠娇纵的十三皇子性情大变,时常幽闭不出,随后便请求主动入主圣庙。再回来,便是宫廷之中血色尽染。”
“他不但敢篡位……竟还敢通敌卖城。”
镇国大将军伙同大厉安南王血洗邛一的账,她可还记在心间。而就在维月空祁“扫除宫内叛党”登基后,这安南王的野心便戛然而止,只盘踞邛一、岭南一带,连同岚国的镇国大将军也随之去了安南王部下。
说起来倒是真有意思。
“他们之间的交易暂时还未查明缘由,但很明显,他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宫昱臣正色道。
“远的尚且不论。近前倒有一事。江湖各大教派明里虽不参与政事,暗中却依旧会有勾结。我小筑里月莺的毒能快则快,近来听闻欧阳前辈作客雪瑶派,我欲带她前去探访,小公子不妨一同,顺道探探雪瑶派的口风如何?”
“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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