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江南虽自幼随父习得一身好武,熟读各类兵书,却始终是初生牛犊,无论隽永帝如何对她纸上谈兵,悉心教导,入世这一步,她都必须身体力行。宫昱臣建议此去雪瑶山自然并非只为探其所向,而是雪瑶山与世无争,同人世纠葛相对较为单纯,是月江南初出茅庐的第一步探路石,这样即便月江南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也相对较好地隐藏。

    当今天下,如同累卵,时刻自危。北恒帝虽称霸一时,帝位却仍悬在风雨飘摇之中。明里要以德服人,广施恩泽,彰显仁圣,将他轼父篡位化作兄弟不孝,逼死父皇,自己不得已而担此大任,深入民心;暗里却要偷梁换柱,将前朝忠心之人逐一清除,于无形之中更替朝臣,稳定权势。

    政变初时本留了前朝皇后软禁于宫中,却不料那歌华皇后竟殉情而去,以致他这篡位的本质几乎要被坐实。

    而存在于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并非这些举动,维月空祁登位后不久便改国号祁元,说他并非篡位,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雪域与宫昱臣曾经暗中调查此人许久也未能查出端倪,到头来最大的线索依旧落在十三皇子身上的那朵赤色玉檀花上。

    “晋兄和夫人就请在小筑休憩几日,若有需要,只管吩咐铃儿便是。”厅堂之内,宫昱臣对南子晋与歌华明荆二人道。

    “喂喂喂!哪有主人家把客人扔在家里不管的?!”南子晋却上前一把死死地抓住宫昱臣的宽袍,睁大了眼瞪着他,生怕他们将他甩下似的。

    坐在一旁的歌华明荆看他这模样翻了个白眼。扶了扶额摇头骂道:

    “我歌华家和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干嘛非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人家不放?我说你是不是又看上人家宫少主身边的婢女了?”

    “二位家事尚未处置干净,怕是不便与我们一同。况且我们只是去找欧阳前辈,好替月莺解毒,好像与晋公子无关吧?”叶铃儿见状,连忙趁热打铁,上前劝阻。

    只宫昱臣笑着添了一碗高汤端给月江南,南子晋看在眼里却是咬牙切齿。

    “我说你怎么笑得这么令人讨厌呢?你以为笑一笑,全天下就都得任你摆布吗?!再说了,他们怎么就可以去?!”

    南子晋指着月江南、雪域二人说罢,又将衣角一撩,一脚踩上木椅,拍了拍自己大腿道,“这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往哪儿走,岂是你说了算?媳妇儿!我们偏跟他们一块儿去!”

    一声媳妇儿叫的歌华明荊呆愣了片刻,顿时又笑了起来,眉毛一挑,拍了南子晋肩头:“既然你承认,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哎……夫妻本是同林鸟嘛!”南子晋痞笑。

    “敢情你的意思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

    ——————————————————

    雪瑶山常年积雪,一片白雪皑皑,积雪流动,极易被埋,此其一难;雪瑶阵亦是雪瑶派的看家本事,只需一人操纵,便能阻扰绝大多数外来之人闯入,可谓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其二难。

    虽说雪域、宫昱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这一次,为了月江南入世这一步,二人想法一致,皆准备作壁上观。

    “嗨!江湖人皆传雪瑶阵乃天时地利人和三项而成的天下奇阵,多年来几乎无人闯入,待我南子晋来试试这雪瑶阵的威力!”

    说着,南子晋便撸起袖子,摆好架势准备上前去大展一番身手,却奈何肩头被人按住。回头一看,又是宫昱臣那副笑吟吟的面孔。

    “晋兄可还记得出门前答应服从在下安排?”

    “你……”南子晋气结,说不出话来。这么一想,出门前的确为了跟随而来顺口答应了些什么东西,“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看我像是有命上的样子吗?”

    “月公子生父曾有恩于在下,如今病故将遗孤托付于我,我便自然要对月公子行双亲之责,月公子初识江湖,便借着来寻欧阳前辈,正巧锻炼应变之力,对月公子日后行事大有好处,晋兄应当相让才是。”

    看着这宫大少主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有理,南子晋轻叹一声,摇头往后面去了:“有的人哟……”

    月江南对宫昱臣微微点头,自觉将剑交与雪域,亦是二话不说便孤身赴往。

    这雪瑶山除了一片白雪皑皑,并看不出其中有何异样,只是越往前走越发现脚下流雪窜动更甚,方向不一,若原地不动,则不多时便会被积雪吞没,腾空之时又有飞雪向她袭来,此时若是用剑只怕非但没有太大作用反而引得雪崩。

    “平疆啊,你看这些树有什么蹊跷?”耳边响起熟悉的中年男子声音。

    “这些树,长得都一样。”幼小的平疆还是头一次见这奇怪的景象,有些无措。

    “你再好好看看。”

    “不……有一棵树……在开花?”

    小平疆手持一把长剑挑起那朵正在盛开的花折在手心,正庆幸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再抬头那桃林消失不见,只有脚下百花争艳,那人拎着酒坛子闷灌一口,突然向她砸了过来。

    “太慢了。”

    迎头飞来一只大酒坛子,小平疆下意识便是一剑砍了,拿不满的小眼神盯着那人:“你又没教过我!”

    “朕会的东西可多了,若要一件一件教你,那要教到何年何月?”

    “所以今天这是什么?”她不满抢了地上另一坛子酒。

    “这只是最基础的迷阵。这种阵只需找到阵眼,将其破坏即可。而还有很多阵,你若是不管不顾将阵眼破坏了,便要付出巨大代价。可能粉身碎骨,可能半身不遂,也可能……”

    那人一边数着,回头在书架上翻来翻去,抽出来一本书卷翻了翻确认是这本后递给小平疆。

    转头却见小平疆似有后怕地咽了咽口水。看她这般模样,他突然笑了,伸手捏了她脸打趣道:“你莫不是后怕了?所幸布阵之人是我?”

    小平疆自然不愿轻易承认,昂起头背着小手道:“若非是你布的阵,我自然不会轻易去破坏。”

    “天底下没有人,可以让你放下防备。哪怕至亲、挚爱。”那人突然的严肃,便似乎在缅怀曾经遭遇的不幸。递给她的书卷往她身上拍过去。

    小平疆嘟哝着嘴接下,学着他的样子提起酒坛子灌了一口:“知道了。”

    ……

    ……

    “月江南!”

    有人在唤她。可她沉迷其中,不愿苏醒。

    醒来,那人便会消弭。

    “你若再不醒来。便是想葬身这流雪之中了?”宫昱臣似乎通过内力将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

    却好似那个少年,握着她的肩膀有些神色慌张的样子:“公主!快醒醒!”

    她睁开眼时,积雪已经没过膝盖,双腿几乎没了知觉,脸上似是冰珠滑过,寒气将脸割的甚疼。

    我维月平疆,怎会葬身于这小小一隅?

    说的轻巧,却拼了命才挣脱脚下的束缚,腾空而起时腿上的苏醒传来剧烈疼痛,似一双来自地狱之手要将她死死地往雪里拽。

    霜雪洗过的眼睛,似乎变得更为清明,隐约见那两座山峰之间延展而出的小小冰檐上,有一身影在操纵着,便是那飞雪来的方向。

    “打断她。”宫昱臣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边。

    剧烈的疼痛倒是让她清醒的不得了,她怒目圆瞪,拼尽所有气力才冲到那身影的地方,将其冲倒。

    月江南深知不能稍作停留,迅速翻身而起,回头一看,竟是个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但见少女看着她,眸若冰霜,双手合十,掌心间翻滚着出现一把冰刺,少女握着冰刺便向她而来。

    月江南立时仰身险过,一边吃力躲着这少女招招致命的攻击,一边抬手示意停战,匆忙解释道:

    “听闻欧阳前辈在贵派作客,家妹与欧阳前辈有些误会需当面解开!在下只是想见欧阳前辈一面——!”

    冰刺再度从左下而斜上将她原本闪躲的路线拦截,一缕发丝被截落,反应若是再慢半分,月江南便要重伤于此。她心中不由暗叹江湖之大,如此豆蔻少女竟招招出奇,打的她毫无还手之力。

    “他早已离去,况且,雪瑶派不见外人。”不待月江南再多言,少女似乎无心恋战,找准了机会便将她掀出雪瑶阵外。

    随之而来的是四周山体晃动,山石滚落,裹着积雪越滚越大,砸向月江南一行人。更叫人措手不及的是,连同地面也渐渐裂开蜿蜒而来,将所有落入其间的山石都吞没殆尽。

    “大家小心!”

    宫昱臣一手护着月莺,眼里着急的却是那个被从阵中掀了出来受了伤的,雪域眼疾手快提起月江南就跑。

    “我滴个乖乖!这是那掌门发怒了吗!别伤及无辜啊雪掌门!!”南子晋扯着嗓子大喊着,与歌华明荆一前一后。而大声呼叫的后果自然是雪崩愈演愈烈。

    “南子晋你给我闭嘴!”歌华明荆狠狠地瞪着南子晋,若不是迫在眉睫,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却无奈还得揪着他的耳朵跟上众人。

    而月江南艰难撑开沉重的眼皮,耳边尽是山石滚滚的声音,如同死物般任由提着往外奔跑。

    “过了前面那道崖口便没事了!”歌华明荆喊道。

    宫昱臣抬头看着那座冰崖却皱了皱眉,向前伸出来的那段分明已经开始晃动,眼看就要掉下来,所有人必须在掉下来之前冲过去。现下独独月莺年幼,跟不上众人的步伐。

    他抓着月莺往前推了一把。

    那段崖好巧不巧,众人越过之际便脱离了山崖狠狠砸下来,垫后的宫昱臣被狠狠砸飞。

    只半步,便无事了。

    “昱臣哥哥!——”

    “宫少主!!”

    “宫昱臣!”

    月江南眼睁睁看着宫昱臣被击飞。

    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扼在了咽喉。宫昱臣身后的沟壑里,依旧有大大小小的山石滚下。

    南子晋瞪大着眼看着,不敢置信。风华一世的宫少主,几时让人碰着过他半根汗毛?怎的感觉今日愈发脆弱?

    “你们为什么不保护昱臣哥哥!!”最先回头的是月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到了宫昱臣身边将其抱起拖了出来,“月华小筑这些日子是亏待你们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救昱臣哥哥?!畜牲!!!”

    “不是吧……宫大少主那么厉害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喂!”

    不知死活的南子晋凑过去轻轻踹了一脚,立马遭到月莺的毒视,那瞪的硕大的红眼睛,仿佛要将他生吃了一般,吓得南子晋缩了缩脖子躲到歌华明荆身后闭了嘴。

    “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牲!你滚!不准再踏进月华小筑半步!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给昱臣哥哥报仇!滚啊!”

    “年纪轻轻就打啊杀的,不好……”南子晋悻悻往歌华明荆身后退了半步。

    宫昱臣月白的长衫终究染了鲜血,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显得刺目的紧。

    “月莺……无碍……”

    月江南由雪域扶着,却仍旧没法好好站立,只能吃吃望着宫昱臣,说不出半个字来。

    五年前与小北相遇的那晚,与后来隽永帝醉酒之言,她仿佛看到小北的血,生生溅了她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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